天爱上了海，可是空气却把它们阻隔开了，它们无法相爱了，于是天哭了，泪水落在海里。即使不能相爱，天也要把灵魂寄托给海。从此，海比天蓝。
——题记
1
猪头是我好哥们，一个三教九流的的吃货。
上中学那会儿，第一次下厨，手忙脚乱慌里慌张，恨不得每分钟都跑去问妈一百次。
“妈，豆腐煮多久才会鲜嫩啊？”
“妈，糖醋排骨炸多久好吃？”
“妈，醋溜黄瓜要放芝麻油吗？”
母亲回答：
“你自己尝一尝。”
可是历经无数次尝试，猪头也没学会夜叉那道泡椒凤爪，他觉得总缺少了什么味道。
2
猪头18岁在新东方厨师培训班认识夜叉，毕业后在湘潭民主路开了一间餐馆，生意不好，两人经常干架。我和雷四经常去劝架兼蹭饭。猪头是表面上的刀子嘴，心里硬，一见女人就服软的那种人，吵不赢，一甩筷子，拔腿就离家。有一回开车上了京珠高速，天下大暴雨没看清路牌，一口气在湖北转了四百多公里，快下高速懵了。警察叔叔找上门了，违规逆向行驶扣12分，警察打电话叫夜叉去捞人。
在山坳里转了一天，饭也没吃，油也耗尽，猪头一脸神情黯然。
“你有毛病呀，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夜叉瞪着猪头。
“买猕猴桃被小偷偷了背包，手机没了。”
“买猕猴桃干嘛？”
“你不是你喜欢吃啊。”
“你真二呀，湘潭就有！”
“你不是最喜欢湖北的吗？”
“太贵了！”
……
两个撕逼嘴仗干得没完没了，谁也不服。
当猪头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照片，夜叉还是被感动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大头照，5年了。
猪头跟小偷搏斗，左手划进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迹斑斑。
“记得没？当初有人欺负你，我还打过群架，2个小偷算个屁啊！”
看着猪头很二的样子，夜叉又气又笑。
3
世界上有两种女人很可爱，一种是妈妈型的，很体贴人，很会照顾人，会把男人照顾的非常周到，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会感觉到强烈的被爱。还有一种是妹妹型的，很胆小，很害羞，非常的依赖男人，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会激发自己男人个性的显现。比如打老鼠扛重物什么的。会常常想到去保护自己的小女人。还有一种女人既不知道关心体贴人，又从不向男人低头示弱，这样的女人最让男人无可奈何。
而夜叉，就是这号人。
2013年10月，猪头、夜叉、我、雷四揣着8000块，一起自驾去了四川稻城。
半路上，夜叉眯起眼给猪头导航，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给老娘右转！听见没有！”
“前方五百米是急转弯，慢点！”
“你作死啊，这里是直路，别像个乌龟壳子一样！”
……
一路上各种咆哮。
到了冲古寺，我和雷四一路追逐草场，夜叉摔了一跤，硬要猪头背着，半个小时到达珍珠海。
密林中的珍珠海如同一颗镶嵌在莲花宝座上的绿宝石，碧波荡漾，粼粼波光中透出无限清丽，湖畔四周，参翠如屏。秋天层林尽染，倒影着五彩斑斓的世界，令人目眩神迷。
雷四拿出单反，在净土之上，给大伙拍照，逗比摆pose。
“娘娘，咱们来这里拍婚纱照吧。”面对美景，猪头从厚厚的肚皮里冒出一句滚烫的话。
“瞎说什么呢！我可没说要结婚的啊！”
猪头过去搂着夜叉的腰，指着前方空濛山色，凑近夜叉的耳垂，说了一些秘密的话。
“不带这样的啊，当我们是空气啊，这么撒狗粮。”雷四叫嚷道。
夜叉回过头望着猪头，“你想得美！”
……
猪头跑向远处，从路面折断一根野草，做了个草戒指，单膝跪地，隆重向夜叉求婚：“我希望每天吃饭都可以看着你，散步陪着你，睡觉搂着你，从日出到日落，从青年到老年，我将我一生都奉献给你，刘迎秋同志，嫁给我吧。”
“刘迎秋同志，嫁给我吧！”
“刘迎秋同志，嫁给我吧！”
“刘迎秋同志，嫁给我吧！”
呐喊声在山川间回响。
按照猪头的暗示，我从车里拿出蛋糕，雷四点上蜡烛，在草地上铺上桌布，洒满玫瑰花瓣，巨大的玫瑰心与落日熔金交相辉映，美极了。
夜叉被猪头强吻，把我和雷四当成了空气。
我问过猪头，是不是有意安排的。
他说，蛋糕是临时买的，求婚是很早就想好了。
“你喜欢夜叉哪里？”
“泼辣，自信，跟她吵闹，有了家的感觉。”
猪头最爱的女人是夜叉，曾向佛祖保证过要娶她。
4
后来他们还是分手了，原因是夜叉的母亲得了一场大病，需要30万救命款。猪头父亲从工地脚手架上摔下来，粉碎性骨折，住进了长沙湘雅医院。两个人都没什么积蓄，夜叉提议卖餐馆，猪头不同意，两个人经常为这事吵架，最后闹掰了。
夜叉留下一张字条，悄悄走了。
半年后，夜叉找了个浙江老板，做玩具生意的，有豪车豪宅，只是年纪大了点，中年秃子，满脸络腮胡须，比猪头他爸都老。
餐馆生意一落千丈，客人点名要老板娘做的泡椒凤爪，猪头练了很多次，可是味道就是不对。
2014年夏天，在河东东方名苑吃龙虾，猪头看见夜叉跟那老男人在路边散步，急了，拿块砖头把那人的车窗玻璃砸了。
“这绿茶婊，当初还跟我说着结婚来着，没想到一转眼功夫就翻脸不认识人，妈的！”猪头喝了很多酒，在一桥上大骂。
“何必骂得这么难听呢？”
“骂她还是轻的。”
“她现在是别人的了，忘了吧！”
我们继续在桥上喝，扔下的一串啤酒瓶在翻滚的江面上泛出层层浪花。
“这泼妇，老子看见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就难受，心如刀割！老子根本忘不了她！！”
“老子根本忘不了她！！”
他站在桥上大吼，划破夜空的宁静。
5
猪头给父亲送饭，我帮他看餐馆。
看见吧台的账单上，写了很多“刘迎秋”的名字，划了又写，写了又划去，最后一把大“×”把“刘迎秋”剁得粉碎。
账单最后一页贴了不干胶，封了，我小心翼翼拨开，里面是一段很有意思的话：“书上说呼一口，许多二氧化碳分子就离开你的身体，进入大气中，有的可能进入你身边的一棵小草，有的可能随着大气环流飘向异国他乡。那么，那些在我心中膨胀翻滚的对你的想念，也会随着呼吸急急忙忙地涌到你的身边，你感受到了吗？其实，我只是想说我好想你。”
7月某一天下午，夜叉从浙江寄给我一个包裹，要我转给猪头。
猪头二话没说，砸了。
“老子现在感觉特恶心！”。
无数挣扎，无数起伏，失眠的猪头给我发微信。
“过来喝杯酒吧。”
“现在三点类，神经病！”
“妈的，老子睡不着啊！”
“咋啦？”
“来不来？不来拉倒！！”
……
7月末，猪头把餐馆卖了，然后一个人去了浙江。
中间发生N个故事，都和夜叉有关，无从考证。
半年后，我途径浙江出差，顺道去看了猪头，他在义乌干起玩具生意，刚走上路。
久未见面，我们在一个小山村里胡侃了三天三夜，从少年尿床讲到高中泡妞，然后不知怎么的又扯上了夜叉。
猪头又跟我讲了个故事。
那时候还在新东方学厨师，班上组织去湘西探险，半路猪头体力不支，从山坡上滚下来，困在一个阴森森的山坳里，伸手不见五指，手机又无信号。以前听同学讲过湘西赶尸的鬼故事，突然听到几声乌鸦的惨叫，猪头说那种恐惧这辈子都记得。
第一天没有人来前来。
第二天也没有，身上全汗湿了，方便面也没了，他以为要困死在那里。等到凌晨的时候，有人举着微弱的手电筒，在山头上呼喊猪头的名字。那人正是夜叉，一个姑娘，沿着崎岖山路，前来找他。
那一个夜晚，是猪头最幸福的一个夜晚。
两个人靠在一起，烤着火堆，数着星星，聊起人生理想。
“我想开餐馆，赚很多钱！”
“我也想！”
“可是，要是没人来救，我们都会死的！”
“要死，我陪你一起死！”夜叉豪气地说。
那之后，猪头爱上了夜叉，开始了他们长达8年的爱情长跑。
医学上说，当人脑内网格细胞出现损伤的时候，人就会迷路。猪头说，他脑子里的网格细胞被夜叉给这颗毒瘤侵蚀了，这么些年一直在迷路，二得不行。
绕过山村小路，猪头把车开上高速。
深夜，我被车内叫声吵醒。
“死猪头，慢点开，你想死啊！”
“老娘先眯一会儿，好好开！把眼睛瞪大罗！”
“会不会开，你不行我来！”
……
是夜叉的录音。
“怎么还录上了？”
“老子没这婊的声音，不习惯，她喊着，我舒服。”
一下高速，走错了岔口，车子一下撞上了路边的栏杆，我惊醒下车。一看指示牌，是江苏的地界了。
不知怎的，猪头却趴在方向盘上大哭起来。
《旺角卡门》有一句经典台词：厨房里有煮好的饭，另外我还买了几个杯子，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就都会被打破，所以我偷偷藏起了一个，到有一天你需要那个杯子的时候，就打一个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放在什么地方。
猪头打碎了杯子，可是电话却打不通了。
6
生活平静了二年。
猪头在浙江转了二年。
夜叉的母亲治好了，而男人却死于非命，据说是肺癌。
雷四告诉我，民主路上那家餐馆又重新开张了，名叫回望楼，老板娘是刘迎秋。
圈里有人谣传，夜叉的男人是欠债自杀了。
猪头冷笑，活该。
夜叉把餐馆重新装修，开业那天是端午，喊了我和雷四。酒暖话就多，夜叉聊起了这四年的生活。
母亲治病前前后后治病花了她五十万，多亏有老刘支持她。老刘就是她男人，其实也不算是，他们没有结婚，没有同床，更没有孩子。夜叉说，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决定，是四年前在网络上发“以身救母”的帖子，然后认识了老刘，签了一份合约，卖了四年时光。
命运有时候很难讲是好是坏，其实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猪头把餐馆卖了，把钱打给夜叉，一句话也没讲。
从此他背上不孝的罪名，父子俩关系降到冰点。
爱情就像乘法，其中一项为零，其结果永远为零。
可是，即便最终结果是零，猪头还是像飞蛾扑火一样，为爱情献身。
猪头跟我说了一个短小却精湛的爱情故事：天爱上了海，可是空气却把它们阻隔开了，它们无法相爱了，于是天哭了，泪水落在海里。即使不能相爱，天也要把灵魂寄托给海。从此，海比天蓝。
猪头就是天，夜叉就是那海。
7
2017年3月，猪头在京珠高速上追尾了，那人正是夜叉，两个人在交警队做笔录，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扯皮，像朋友，又像仇人。
一吵起来，肚子里的话就露馅了。
夜叉得知那笔巨款是猪头打的，顿时泪流满面。
他们在服务区度过一夜，喝了很多酒，相互抱怨。
“怎么还那么二逼？”
“你个大笨蛋！”
临走的时候，夜叉放下酒杯，对猪头说：“我的餐馆还要个打杂的，可不可以过来帮我？我现在还没请到人。”
猪头望着夜叉，越过桌子，对着夜叉，一顿强吻。
“我可不可以娶你？”
我知道旁人无法理解。
其实，这一段爱情不需要人理解。
8
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悲欢离合。
有人在等，一等都等成了单行道。
有人在走，一走就路过好多风景。
而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无论你走过多少岁月，都不会忘记。
我知道海天交汇的地方很远，可是我会努力去追寻。
我很二，我只做你的二先生。
独此一家，再无分店。
我爱你，胜过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