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娶了个好媳妇

我见过最好的婚姻状态,是我弟和弟媳妇。

歌德说: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语人生。成人的世界无一不是千疮百孔,每个人既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幸福,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不幸福。而我弟和弟媳妇却是在别人看来,他俩的日子真艰难,而事实上人家俩过得很舒心,在我看来,有情饮水饱的日子大抵如此。

弟弟本科毕业去医院实习的时候,认识了刚上班的现在的弟媳妇。周围的人都难以理解,纷纷劝她,“你为什么要找个学生”“你到底看上他啥了”,他们的主任还主动提出要在郑州给她介绍个对象。弟媳妇置若未闻,你们说你们的,我该怎样还怎样,丝毫不为所动。

弟弟研二的时候,他们结婚了。在现在结婚都要“三斤一响”“万紫千红一片绿”的时代,俩人是标准式的裸婚,什么也没有,连三金也没买。孩子出生后,弟媳休产假,一直带着孩子在我们老家住。从未听过她有什么怨言,也从未听她跟别人攀比,她看事物总看到好的一面,做事总会从别人的角度思考。跟我们说起来,总是说咱妈做饭可好吃了,咱妈手可巧了,给孩子缝的衣服很合身,咱妈带孩子很辛苦,咱这里生活比城市还方便呢。

我妈的作风我太了解了,就吃饭这件事来说,她是对吃完全没追求的人,能吃饱就好。豆角成熟得季节,狂吃豆角,顿顿都有,南瓜成熟的季节,狂吃南瓜,顿顿都有。有一次冬天回家,我妈炒白菜,我惊讶地问她,你就让小敏吃这。弟媳笑着说,姐,都吃了一个月了。我说,妈,你可真不拿儿媳妇当外人。但是她从来都是什么都不说,做啥吃啥。

每次我们回家,弟媳都忙里忙外,张罗这张罗那,只要我们不吃饭,她从来不动筷。我们姐妹几个拖家带口,一大家子凑齐,有15口人,这是我爸妈一辈子最大的功劳,也是他们最后成就感的时刻。闹闹腾腾一屋子人,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满地乱跑,顾上这个顾不上那个。有一次,吃到最后,轮到弟媳,没米饭了,她啃的馒头,我们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弟媳笑着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吃米饭,我喜欢吃馒头。吃完饭还要抢着去洗碗。换个小心眼的,会觉得受委屈了,婆婆偏向闺女了,生出一堆事非来。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而平时做家务,打扫卫生,给我爸妈洗衣服,还给我妈洗头,剪脚趾甲,连我们也觉得不可思议。有一种女人像刀,凌厉狠辣,精明算计,有一种女人像火,燃烧自己,也灼伤别人。而弟媳真的像一缕春风,像一淙小溪,温煦而舒适。她什么也不说,不是她一腔怒火压在心底,不能发泄,而是压根就觉得这没啥好说的。没结婚的时候,单位有个同事有事,连着给她换了好几个夜班,后来,等弟媳有事,跟她换夜班时,那同事不同意。我弟弟告诉我这件事,我问她时,她也没有露出任何激愤之色。

她站在那里,自带一种柔和的光芒,让人觉得安静沉稳,大气,她从来不知道吵架是干啥的,从没有一句怨毒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从未见她疾言厉色。我时常说,弟媳的气度胸怀,很有旧时代大户人家当家理事的少奶奶的风范,让人敬重。有时候,也会厉害两句,但过后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自从她嫁到我们家后,感觉我们家人的行为处事方式也在改变,家里的气氛平和从容,不会像以前,一言不合,直接暴动,争吵不断。

她和我弟弟,我不能说他们的感情有多伟大,超越现实,超越物质。我只是觉得,他们俩是遇对了人。遇对了人,人生的苦也会变成甜的。世间的事再怎么千辛万苦,都难敌过一句我愿意。他们俩在大事上都是极力为对方着想,我弟弟属于有一百块钱,愿意为弟媳花99,而我弟媳,想着我弟弟没挣钱,也不想让他受苦,孩子满月的礼钱,都搜罗搜罗让他带走了。

他俩也有矛盾,但弟媳处理矛盾的方式,我不是汗颜,是汗都淌到地上去了。刚结婚的时候,我弟弟坏习惯很多,比如不洗脚就去睡觉。弟媳说,当时也很苦恼,难道我选错了人。为了让他洗脚,弟媳把水接好,放到床边,逼着他洗。我也忍不住感叹,我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换作一般人,绝对是吵架流泪闹离婚。

他俩买一辆电动车,怕丢,专门买了一个有防盗锁的,结果,我弟骑出去办事,想着一会就出来了,没锁,一出来,车丢了。三千多块的电动车,骑了不到半年,对于一个没收入,一个休产假的人来说,三千块是一笔大开销。被偷也就算了,关键是自己粗心大意让小偷钻了空子,这换作平时,在我们家少不得一顿痛骂。我弟给弟媳打电话说这事时,弟媳第一反映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温和的带着一丝责怪的又像是在安慰的口气说,让我怎么说你呢,你傻呀,你这不相当于拿着钱出去撒,谁不捡呀。你别难过了,等过年,我给你点钱,咱再买一辆,唉,相当于我又白干了一个月。然后就一直在安慰我弟弟,等她挂了电话,我问她,你为什么不骂他呀。弟媳说,车丢了,他心里也不好受,骂他干啥,丢了就丢了吧。

然后,我给她讲了一件事情。有一年,我弟去走亲戚,把礼物放在大巴车的后备箱里,他最后一个下车,去拿东西的时候,东西不见了,不知被谁拿走了。东西一点也不贵重,但这事够窝囊。我们家人纷纷指责他,这么大个人了,连东西都看不住。做啥事都不操心。坐在车上就知道扣手机。然后我妈开始发挥她的叨叨神功,历数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掉地儿事,一时间唾沫横飞,从现在看未来,上纲上线,把他攻击得一无是处。我弟最初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吭声,说得急了,他也恼了,大吵一架收场。

书本上总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是夫妻感情的纽带。但现实的人生是,考验夫妻感情最厉害的武器是生个孩子试试。多少家庭因为一个孩子,婆媳不和,夫妻反目。我弟和弟媳,人家俩大大小小什么事都要商量,孩子穿什么纸尿裤,变天了穿什么衣服,添什么辅食,生病了吃什么药······不疾不徐,慢慢沟通,谁的有道理听谁的。

四邻八舍亲戚好友都说,你们家烧高香了,娶了个好媳妇。不光别人说,连我们自己也觉得,我爸妈叮叮咣咣吵吵闹闹一辈子,到老了,最大的福气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弟媳这样的品性,在当今社会真是难得,在她身上真是验证了那句话,幸福不是得到的多,而是计较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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