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最美的是春光,最无聊的是春光,最伤感的也是春光!

陆游,南宋伟大的爱国诗人,一生作诗9000多首。其中表达自己坚决抗金,力主北伐的诗歌占到了全部诗作的近半数。作为一个爱国诗人,陆游一生都在思考如何报效国家,如何为国雪耻。即使到了临终一刻,他都还念念不忘北伐大业,要子孙继承他的意志报效国家。

这样一个日夜渴望“金戈铁马”,誓要“气吞残虏”的陆放翁,在众多喜爱他的读者眼里,是一个命运坎坷而悲壮的英雄。即使作为一个诗人,他的风格也是豪迈激越的,是悲凉壮烈的,是充满战斗激情的。可是英雄也有落泪时,只是未到伤心处。在陆游的诗作中,有这么一首诗,虽然写的是春光,但却暗藏了他无尽的伤感和无聊寂寞之意。

这首诗就是《临安春雨初霁》:

临安春雨初霁  宋代:陆游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62岁时,陆游客居临安,时值春日。作为一个诗人,陆游眼里的春光自然也是很美的:诗里有杏花,有春雨,有书法,有茶。可是,作为一个立志为国雪耻,最后却含恨而终的悲剧人物,陆游的这首诗却满含了无尽的伤感和无聊。真是说不清的人生况味啊!

1187年,壮志难酬的陆游在老家绍兴赋闲了五年之后,终于被宋孝宗想起来。只是这一次,宋孝宗依然没有把他留在身边重用,而是让他作了严州知州。按照宋朝礼制,陆游在入职之前要先去面圣。而这首诗就是作者客居帝都临安,在西湖边上的一家客栈里等候召见时所作。

对于自己的前途,陆游是知道的。自1178年,他被宋孝宗初次召见之时,他就知道他与这位皇帝是不投缘的。当时的宋孝宗之所以召见他,不是因为他的一片拳拳报国之心,而是因为欣赏他诗文里的“朱颜绿鬓”,“燕宫海棠”和“深院婵娟”。那些“关河梦断何处”,”铁马冰河入梦来“的英雄长叹,宋孝宗直接视而不见。

当时的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多数主战派大臣如岳飞,宗泽等或被处死,或被罢黜,以秦桧为首的投降派牢牢地把持着朝政。虽然宋孝宗即位之初,曾力图中兴,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在遭受了几次挫败后,宋孝宗就放弃了,开始安心享受日日“莺歌燕舞,歌舞升平”的帝王生活。

于是,这样的陆游就成了“异类”,又怎么会得到朝廷的重用了?在临安等待召见的陆游,虽然是要升官了,可他的内心是失落的,是无限感伤的,更是愤慨难平的。然而,作者发诸笔间却掩藏了“愤慨和悲愤”,呈现给读者的是一片“杏花春雨”的明媚江南。

我想,如果把这首诗和陆游其他“气壮山河”的作品放在一起,肯定很多读者会非常诧异,不会认为它出自陆放翁之手。仅看这首诗的题目,很多读者都会把它当成一首“描绘春光”的写景诗作。尤其是诗中颔联的两句,历来为人称道,成为写春景的名句。实际上,该诗颈联就把整首诗的基调定下了。

首先,诗句的颈联“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两句,一开头作者就用了一个巧妙的比喻,把世间人情味的寡淡比作半透明的纱,慨叹不已。既然人情淡薄,他又来帝都干什么了?所以作者不禁心生疑问:“谁令骑马客京华”?此时的他已经62岁了,经历了太多的宦海沉浮,看过了太多的世态炎凉,面对一个死心塌地偏安的君主,他还能做什么了?即使就要被任命为严州知州了,他也知道自己终究要壮志难酬了。试问,面对如此春光,他又怎能心生喜悦和赞叹了?

其次,诗句的颔联作为全诗的“点睛之言”,清新隽永,意味悠长,成为千古传颂的名句。正当作者满腹感慨之时,一场春雨在夜里悄然而来,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小巷中就想起了卖杏花的叫声。真是有声有色,形象贴切。读到这里,人们估计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想象出一幅“春雨江南杏花图”来。可是,又有多少人把它跟上句联系起来,细细思量其中的“感伤和失落”?

“小楼一夜听春雨”,这句诗句中,“一夜”二字说明作者一夜没睡。作者没睡,是为什么呢?表面上是在听雨,因为春雨淅沥而没睡。实际上,是因为作者满怀心事:自己的报国大业什么时候能实现了?作者虽然用了很明快的字眼来写春光,但也正是有了这美丽的春光做陪衬,才能更加显得作者此时的心情之伤感和落寞!

再次,“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两句中,作者就道出了他的真实心情:如此明媚的春光里,他一个人客居临安,面对如许明媚的春光,作者其实是无心欣赏的。因为他的心情是失落,是悲伤的。经过一夜春雨,翌日天朗气清,晴日高照,作者百无聊奈,只能写写字,喝喝茶打发这段等待召见的时间,真是无聊而可悲呀!

作者一生都盼望过一种“金戈铁马”的轰轰烈烈的军旅生活。然而,现在已经花甲之年的自己却要在这大好春光之中喝茶写字,真是多么无聊多么无奈又多么伤感啊!于是,作者在尾联就忍不住自嘲道“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不要在京都呆太久了,否则会被污浊之气沾染。还是趁距离清明不远,尽快赶回老家吧!

总之,在《临安春雨初霁》中,陆游即没有豪壮的悲歌,也没有悲伤的哀鸣,亦没有愤愤不平之言,更没有凄楚心酸之泪,反而细心刻画明媚美丽的大好春光,努力描绘悠然闲适的旅居生活。可是,当有心的读者认真体会作者的心境和写作的历史背景时,就会发现陆游的心里其实是“悲伤和无聊的”。作者此时的心里,其实只是百感交集的郁闷和无可奈何的一声轻叹。

对作者而言,此时,最美的是春光,最伤感的是春光,最无聊的也是春光。真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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