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本文纯属虚构）
01
白发苍苍的刘雯，坐在摇椅上，在院子里与女儿陈九红看相册里的黑白照片，勾起往事历历在目。其中一张全家福，让刘雯想起家里最热闹的日子。儿子陈栩生添娃的喜事，让在大城市工作的女儿赶回家祝贺。
刘雯说：“儿子栩生添娃与我生你时，娃娃们的哭声差不多。”
陈九红说：“人之初，啼哭声相似，悲悯心相近。哪里有啥区别呢？”
她们倆的记忆快速飞到了那年。
陈九红那次带着十岁儿子由大城市回老家，为她弟弟得一对龙凤胎道喜。那年快三十五年的陈九红，站在自家院门前，看着老房子，听着院子娃娃的啼哭声，心里又喜又酸楚，眼眶湿润。这里是她儿时游戏、梦想之地，现在繁华将尽，与新楼房相比不尽人意。她想着待何日重新修缮它呢？让弟弟和父母这一大家子人，闻着木香好好享受生活。
陈九红有一段日子没有回家乡了，今天一路上看着日新月异的小城市变化，与她儿时记忆大不相同。在故乡待的一周里，朝霞与晚霞格外妩媚，风雨来临也是清凉快意。城市不断扩张，许多山路的尽头，已不知道又通向哪一片迷人星空，像命运多舛音符，不可估量、预测。过去、现在、未来，每一处偶然，时间让它成了必然。
陈九红对儿时家乡的印象，永远是黑白景物。大片大片的耕地，地里种植着还没开花的油菜，几处竹林摇曳，炊烟袅袅，远处有老农在犁地，近处鸡鸭几只。就是这样一座连接着几条街道的城市，生命依然鲜活，他们沿着命运轨迹，落下一串串活过的痕迹。坐在摇椅上的刘雯，慢慢回忆起陈九红由出生到现在种种场面。
遥想那年，离陈九红出生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添娃的喜悦对大院是双喜临门。上一周这院子里刚有一女娃出生，此刻又得一男娃。新生命带来的欢喜在这院子感染着老爷们儿，老爷们儿抽烟的姿势与往常都不同了，叉腰挺肚，口里吐着烟圈，仰望天空。陈家和董家两家人相互道喜，忙得不可开交。
女娃陈九红命好，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是当地的老师，温饱无忧。男娃董柳青命就差些，全家人虽然住在这个院子里，但这房子是陈九红家祖传的。董柳青父母是农民，董爷爷还能在田里干农活，自陈九红有记忆就没有见过董柳青的奶奶。董家人盼着儿子未来像陈家那样有出息，当上人民教师，让人尊敬。
那个年代房屋是分配的，不用花钱交房租，董家也就没有太多负担。董柳青爸爸董力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机敏、能干，尤其能讲故事。每天他由村办面粉厂回家后，晚上就给董柳青、陈九红讲故事，董柳青和陈九红听得津津有味，相伴如姐弟。这情景一度让两家家长想到给他们倆订成娃娃亲，要不是两家文化程度差异大，各家后来又各添了一个儿子，忙着生活就淡忘了这事。
董妈妈张梅有一张圆盘脸，一笑起来就眯起那双眼睛，皮肤白净，慈祥和蔼。张梅特别喜欢陈九红，暗地里真想陈九红作她儿媳妇，看着陈九红来听故事就欢喜无比。她忙前忙后给两个娃娃倒水、拿零食，董力的男中音就在夜色里绘声绘色讲狐妖等故事。
到董柳青、陈九红五周岁，他们该上幼儿园了。董柳青的爷爷八月底说她老伴昨天晚上回家来，给他送来了一身新衣服。先是董力、张梅看到这堆新衣两眼发直，再到陈家大人陈劲、刘雯看到吃惊。这衣服包括由里到外，冬季棉衣棉裤也有，让大人们个个后背发凉，小院里子顿时阴深恐怖。
三天后，天空雷雨交加，天际被闪电劈出一道道亮线，像有天神出没，拿着令牌，要带走谁的魂。大风大雨里，路上行人看着锅底一样乌黑的天空，纷纷加快步伐赶路，担心哪一刻被雷电击中。那夜里，董爷爷感到身体越来越冷，把那堆衣物都穿在了身上，这才安安静静躺下。他这一睡就再没有醒过来，古稀年龄离开了劳作一辈子的人间。陈九红那晚梦见没有五官的董奶奶，牵着安详、盼望的董爷爷，由这院子大门飘了出去。
上中学后，陈九红听父亲陈劲讲，董奶奶老家很穷，由老山嫁给董爷爷。虽然董爷爷家也穷，解放前他是陈家的长工，嫁过来的董奶奶也就喜欢上了董爷爷和这小院子。没事的时候，他们倆会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可是好景不长，她在给董爷爷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而去，让董爷爷痛不欲生。短暂的幸福日子就这样结束了，留下董爷爷带着董力讨生活。董爷爷这会儿如愿了，他在那边可以与董奶奶一起晒太阳。
02
董柳青的成才超出张梅预期，一路学习成绩在中学年级排名靠前，让张梅非常骄傲，她在大儿子身上看到了她期盼的未来。董柳青单眼皮配上他方型白净皮肤，外加一副眼镜，书生气重，个子高高的，招女同学喜欢。
只有陈九红看到董柳青未来不尽如意，有股不祥之气围绕着他。陈九红长着一双美人眼，是落落大方的南方品种，只有细心的母亲刘雯知道女儿还有特异功能，能看到或预测到普通人不能的事。她就特意教女儿学着说奉承话，慢慢陈九红就学会了左右逢缘，只说好话，深得周边人喜欢。
刘雯还记得女儿陈九红那次说的话：“董奶奶要来接董爷爷了”，吓得刘雯让女儿不要胡说。没想到就一周时间，董爷爷就去世了，联想着还有一堆送来的衣物，令刘雯忧心忡忡，并且感到女儿的话有预见性。
刘雯有次在女儿面前担心董力一人在面粉厂工作，如何养活一家子，陈九红就说：“妈妈，你不用担心，我梦见董叔叔要当厂长了。”没过几月，董力还真当了厂长，周日还请两家人到饭馆吃了一顿火锅。刘雯认为女儿很特别。
马上就要高考了，张梅越发担心儿子的未来。由高一开始，董柳青的女同学秦郦，逢周日就在大院门外喊董柳青。董柳青一听到喊声就往外跑，然后就是几个小时候不见他人影，学习成绩慢慢不如中学那样突出。张梅看着儿子成绩下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把陈九红的话听进心里，该让大儿子与二儿子都去读中专，这样家里早点减少生活负担，等毕业了城市户口也解决了。但张梅她没有多少文化，愿意听有文化人出主意，哪怕是未成年九红的建议。
“九红，你们在一起读书，你看柳青是考中专还是继续读高中？”
三年前张梅这样问过陈九红，她更想知道陈九红心里她儿子应作如何选择，她还没有放弃陈九红这个理想的儿媳妇。
“梅姨，柳青成绩这样好，考高中啊。我们都以他为榜样，你只要好好管住他，不要让他被女孩勾了魂，你就有福气了。”
陈九红眼里董柳青没有心机，书生皮囊下装着一颗不安分的心，早晚会落败在石榴裙下，只是不知道何时发生。陈九红年幼时懵懵懂懂，但是非常清楚董柳青不是她的意中人，她更喜欢运动型的男孩。陈九红能看到别人的未来，却无法预知自己的将来。
张梅每次听到秦郦喊她儿子的声音，那柔美女高音听起来刺耳并让她头痛。她跑去拦她儿子的速度，哪里有儿子跑得快，一溜烟的功夫，儿子没有影子了。这管儿子的事，简直就是白忙活。等董柳青回来后，张梅见他开始学习，作业也按时完成，就不好发作了。张梅心里清楚，秦郦与儿子不般配，不是长相，是家庭。秦郦在奶奶家生活，母亲病故，父亲也在工伤中没了，她户口还在大城市。张梅知道青春情窦初开的她，早晚会飞走。
高三开学，董柳青在学校里就没有见到秦郦的影子，放学后跑到不远的秦家去找秦郦。木门上一把铁锁，让他丢了魂。他左右打听，才知道秦郦奶奶带着她到大城市去了，在那里继续读书，要在户口所在地高考。那种年龄的告别悄然无声，由大人做主，没有伏笔、没有交待，只留下断篇和愁绪。
秦郦走后让董柳青一蹶不振，成绩直线下降。班主任为这事找家长沟通，但收效甚微。高考结束后，董柳青的分数只能上中专，陈九红高考成绩则出乎意料的好，上了省城大学，竟然与秦郦在同一所大学。她们在入学典礼上意外相逢，像姐妹一样开心。入学典礼结束后，她们倆坐在草地上聊到月亮升起。
03
董柳青上了中专，学会计专业，虽然离她母亲梦想他当人民教师有距离，但是会计行业在农村就是有文化的象征，张梅对他还是满意的。董力比谁都开心，希望儿子毕业可以加盟他的面粉厂。公司要赚钱，能干又贴心的公司会计人员更是不可缺少。二儿子董柳飞与大儿子同时读中专，学食品加工。董力盼着他们一起毕业后，成他左右臂膀，盘算着一但时机成熟，将面粉厂承包了，让全家人有更好的生活保障。
第一年放寒假，董柳青、董柳飞、陈九红，还有刚上高中的陈栩生，他们在堂屋里吃着张梅预备的各种零食、水果。这时离晚上熄灯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在一起闲聊打发时间。他们围坐在那里，成一幅古朴年少青春画面。
“我们理科班，女生就像熊猫一样稀少。你们班里如何？”
陈九红长得越来越文静，她看着董柳青有些惨白的脸，本来想问他与新女朋友交往如何，后认为不妥就改了口。没等董柳青开口，陈九红眼里有一个一病不起的影子在董柳青身后闪过，她心里涌起一阵凉意，全身发冷。
“我们班男女各半。多数同学来自附近地区，外省人真少。听老师说毕业生是哪里来哪里去，看来我是转不出这个小地方了。”
“哥，爸爸不是说等毕业后，我们一起到他厂里工作吗？你还想往外跑啊，心还真大。”
“谁稀罕爸爸那个破厂，你要看得上眼就上，反正我不想。嘘，我们还是小声点为妙。”
董柳青说完比划着手势，意思是不能让他父母知道。陈九红看着董柳飞，他长得憨厚老实，想董家的希望该寄托在他身上。
“柳青，秦郦与我在一个学校，下学期你要不要到我们学校来玩？”
董柳青知道秦郦现在与陈九红在一个学校，现在他已经没有胆量去看她了，他感到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自从麦草堆里初尝男女欢情后，董柳青一度被秦郦迷惑，被裤裆里冲动困惑。秦郦离开的那一年，他躁动的心如坐牢一般。好在熬到上中专，新女友肥硕的臀部抽干了他对初恋的幻想，抽干了他的身体和好运。
“姐，我想去。等开春过节放假，让妈带着我去。”
陈栩生对大学校园感兴趣，董柳青沉默不语，陈九红这才意识到秦郦交给她的任务，一时半刻怕是完不成了。秦郦希望再次与董柳青和好，那一年不辞而别让秦郦心里一直不安，董柳青的影子却牢牢罩着她的心。开学的那个月夜，秦郦与九红谈最多的还是董柳青。
“你为何没有与柳青告别就走了呢？”
“去省城读书的事，临走前我奶奶一口没有提过。那几天，我看奶奶打包裹还问过，奶奶也不理我。现在想起来，大概奶奶也是知道点我与柳青的事。九红，我还是喜欢柳青，不知道他现在还喜欢我不？”
“看你这痴情样！你就没有发现更好吗？再说老师要知道，也许又该让你消失了。”
陈九红打趣着秦郦，说等放假看看董柳青的意思。董柳青的沉默就是答案，这让秦郦如何是好？
04
陈九红小时候经历过几次灾年，她家自然还是能吃饱饭，董柳青家男人多就显得有些吃力。董柳青还因为吃不饱饭得过浮肿病，这对他身体伤害很大。每遇灾年，秋天院门外总是一批又一批要饭的女人来敲门。陈九红母亲刘雯会带上一碗大米或几个窝头，把它们放到要饭女人的大碗里。那些女人衣衫污迹较多，带着深红色头巾，一手拎着大布袋，一手拿着打狗棍，面色土黄。她们接受施舍后，千谢万谢走了。
“宝贝，这些人都是来自黄河地区的，长大后可不能嫁到那个地区，灾年连口饭都吃不上。哎，可怜！”
刘雯每见这些女人走远，就会语重心长对陈九红说。陈九红半懂不懂，就记住了不能嫁到黄河流域。这些印象现在还影响着她的世界观，认为太穷是件不可嫁又可怕的事。
上大学后，遇见那个地区的同学，陈九红会更外小心，以防自己与他们太热乎，那地区给她的印象依然穷。唯一例外的是齐嘉，系里长跑运动员，她班的体育委员，瘦高帅气。每次运动会，陈九红就开始花痴，总在跑道边给齐嘉加油助威。
“九红，快下楼，我带你去我们学校看看。”
一魁梧身材的男子，站在空旷两楼之间草坪上，对着女生宿舍大喊，让周日平静的宿舍有点不同。好多同学把头伸出窗外，想看个究竟。陈九红听到喊声，赶紧靠近窗边望楼下望去。她看到远亲表哥仇善在楼下，吓得她赶紧说“表哥，我就下来”，怕的是有人误会，尤其担心齐嘉误会。这时，除陈九红外，同学们都认为这个“表哥”像是在楼下喊“我爱你”，太浪漫了。各种羡慕、嫉妒的表情，装点着这里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的窗户。只有齐嘉有点紧张，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个表哥。
第一年大学的春天，表哥仇善带着陈九红、秦郦参观他的大学校园。这两所大学距离大约走路需要二十分钟。海棠花开满校园各个角落，陪衬着九红白裙子、秦郦大红裙子，煞是好看。秦郦是陈九红专门去她们宿舍叫出来，与他们一道去参观校园。仇善因她们应约而格外开心。
“表哥，你们学校好大。综合型大学就是不一样，比我们工科学校强。你看这主楼多洋气，女同学也多。看那边草地上，她们还在唱歌呢。你要在我们学校里，看到的表情是呆痴的多！”
说完这话，陈九红与秦郦一起咯咯笑了。
“是啊，文科班的女人比较活跃。我班的那些女同学更厉害，年年自编自导小话剧，每次评比学校第一。”
“仇善，你这学期就要毕业了，你准备到啥单位工作？”
秦郦被眼前的景物吸引，羡慕仇善快毕业了。她希望自己也快些毕业，毕业自己就可以给自己主。她担心董柳青明年毕业后，如果很快成家，她就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了。她与董柳青隔着山水，真个儿鞭长莫及。
“我准备争取分配到新闻出版社，当一名记者，在各种第一线报道新闻事件……”
仇善仿佛看到自己毕业了，在战地当记者，冒着生命危险，刺激又挑战，正尽情挥洒着青春活力。
陈九红被仇善的小演讲吸引。不知咋的，她突然看到了一个女人哭泣的背影，还真有些像自己的背影，慢慢走向远方。她问前方是真实还是虚幻？秦郦说前方真有一个女人，做着抹眼泪的姿势。
“那个女人是这个学校的学生，男朋友在一次自发登山活动中，遇雪崩遇难了。这事过去半年了，总有人看见她在抹眼泪。”
仇善感到自己这段插话，使学校美景和她们心情打起了折扣，参观也差不多了，就请她们倆到食堂吃小炒川菜。
陈九红和秦郦都一致认为，这食堂比自己学校的食堂好吃，仇善就说馋了尽管过来。于是在仇善准备毕业期间，在这个食堂里，你会见着陈九红、秦郦，或加上齐嘉，或加上齐嘉、仇善，或加上其他同学，在这里小聚解馋。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仇善要毕业了。在毕业前夕，他们一起在这个食堂为仇善送行。
05
二年级第二学期，董柳青得了红斑狼疮怪病，他瞒着家人，带病坚持到毕业。同他一起毕业的董柳飞，准备送她女朋友回老家，顺便见见未来岳父母。董柳青刚得病的时候，她女朋友一听说严重到影响寿命，甚至遗传，眉头紧锁，及时提出分手。董柳青没有责怪她，心平气和接受这个结局，只感到自己处处力不从心。毕业后，他们各自回了自己家。
董柳青回到家，张梅看着儿子脸色苍白，嘴唇红色异样，精神头也差，带他到县城医院就诊。大夫说他这种病要节制燃烧青春，中老年得这病比年轻人得这病容易控制。听得张梅心里哇凉哇凉的。
时间无情，给人判了期限，你还要给它作揖磕头，盼着它慢一点走。张梅开始每周到寺庙烧香、拜佛，许愿儿子如果好起来，她会尽自己最大能力捐钱修路、修庙，更是盼着时间停下了，哪怕刚买的房子也可以不去住，一想到没有大儿子的日子就难以接受。
“想当初大儿子与秦郦两小无猜，我就怕他们耽误学习，跑到她奶奶那里去说孩子们的不是，还一起想办法，让他们硬生生分开了。你看现在倒好，他这会儿落单了。看他这病，还不好说媳妇了。”
张梅晚上与董力躺在被窝里，她越说越难过，泪流满面。董力用胳膊楼着自己的媳妇，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慰她。
“你不用太急，我过两天托人给他找找偏方。也许儿子命大，会好起来的。”
“嗯，无论如何要给他说个媳妇，要不到了阴间他也孤独。”
“好，放心吧，老婆。万不得已，就是阴婚也给他配上，让老婆安心。”
董力的心在滴血，看着老婆伤心，强忍住悲伤说安慰的话。他想自己挣钱再多，也不能换回时间，不能让一家子平安健康。
“老婆，你以后多到庙里去求菩萨保佑。让儿子也多锻炼身体，少想乱七八糟的事。话又说回来，这婚姻的事如何是好？”
董力这一说，张梅又开始伤心哭了起来了，董力再安慰，如此几番他们才慢慢入睡。
董柳青回家的第二天下午，邮差送来了一封信。他一看是秦郦的，握着它手心开始冒汗，这还是他收到她的第一封信。
“柳青：
一别三年，无数次在心里问候过你，无数次在遥远的地方想起你！三年的时间，于我慢长又寂寞。我知道你又回家乡了，我还有两年毕业，我也准备回家乡工作。不知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如初识时那样欢快？
常常想起我们那段时光，尤其是我们在一起春天的样子。四月五月的早晨，阳光真的好灿烂啊！风儿在笑，树叶相依，花儿绽放！我们在这样的空间里，各自带着香气靠近彼此，心里的喜欢就像脸上的笑容。是谁在说藏起来吧？我听着这声音笑了，咯咯的笑了。哪里能藏得着这样的欢愉？于是我又赤裸裸躺在你面前，让你读一下我灵魂的样子！
………”
柳青读着、读着，情绪激动。初恋的秦郦哪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心脏，他把她封存了，轻易不去碰它。就像现在，他更加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给她幸福的未来，还有些庆幸分开了。这信必然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06
秦郦一个假期也没有收到董柳青的信，鼓起的勇气换成了惆怅。开学第一天她就把陈九红找到，在学校食堂一起吃晚餐。
“你见到柳青了吧？他现在怎样？”
“你想怎样啊？我见到他了。他家现在已经搬到新楼房住去了。他爸爸现在厉害了，把面粉厂承包了，柳青、柳飞都在那里上班。柳青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难道你奶奶会同意？”
“我才不管奶奶如何想，我难道还没有长大吗？我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
“柳青的病是不能要孩子的，这你就不考虑吗？你家现在就你和奶奶，这样的后果我都为你担心。”
“不要孩子就不要孩子，难道没有孩子就活不成？”
“话都对。你还是先好好读书，毕业去找他，有缘自然会再相遇。”
陈九红看着秦郦这样迷恋董柳青，这可是一条看得到尽头的断崖路。陈九红对执迷不悟的秦郦也无奈，想她的苦日子要看不到尽头了。
十月份学校又开运动会了，陈九红与齐嘉的交往还处在同学层面。小男生齐嘉只会对着她傻乐，还是远远的傻乐。一旦他发现陈九红在看他，他立刻收起正眼，用余光观察她。除了学习问题，找不出与她相处的理由。
三年级开始，学校里流行跳交谊舞。那次学校广场交谊舞晚会，他逮住一个机会，鼓起勇气请陈九红跳了一曲三步舞。短短几分钟，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辈子幸福感被浓缩在这几分钟里。但舞曲结束后，他们又各自回到了分开的男女群里。这晚再无下文，齐嘉浑身上下只剩下失落感。
仇善开始工作后，隔三差五来请陈九红出去改善伙食，请她与秦郦看电影、游公园。每次他会在宿舍楼下大声喊陈九红，大部分同学认为陈九红的男朋友来了。齐嘉想也不敢想自己敢在楼下喊九红，他烦躁不安，又找不到办法，常常眼巴巴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秦郦认为陈九红与仇善更般配，愿意给他们当电灯泡。她知道陈九红喜欢齐嘉，但秦郦眼里仇善更优秀，齐嘉空长一个大高个，性格比较懦弱。同学中不少人羡慕陈九红，有这么贴心的“表哥”罩着，包括明年毕业分配的事，仇善积极帮助九红联系，基本上一毕业就知道去那里。秦郦经常提醒陈九红，说她有点生在福中不知福，一心一意跟仇善才是陈九红明智的选择。秦郦对毕业去向也是铁了心，她要回家乡，为自己幻想的幸福再争取一次。
07
秦郦毕业后回到老家，在银行系统工作，管理计算机系统。董柳青这时已经病得不轻，住在医院里，时间对他已无多日，人消瘦脱型，见过他的人都不忍心提起他。董家人虽然愿意接受秦郦，看着儿子这状况，难不成要让秦郦跳火坑？董力和张梅心里有数，就让儿子自己完成自己的人生，别拖累秦郦。他们其实也怕儿子不在，秦郦如果改嫁，也是空欢喜一场，到不如给他找个阴间的姑娘来得踏实。
秦郦自工作开始，银行里的老阿姨就忙着给她介绍对象。秦郦心里装着董柳青，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其他人，就是柳青去世多年后，她还单身一人。只要有阿姨给她解释对象，她就耐着性子谢谢阿姨们，说要自由恋爱。阿姨们劝说她要抓紧时间，女孩子吃的就是青春饭，早点嫁人为好。秦郦也知道时间对她很重要，可就是没有办法忘记董柳青，爱上其他人更是难上加难。
陈栩生中专毕业也在这家银行工作，已经在前台数了一年的钞票，是最普通的银行前台业务人员。数钱多了，钱在他眼里就变成一张张废纸。比起厌恶数钱这事，他更不喜欢办理存取款的顾客，有飞扬跋扈的，沮丧的，屁股着火的，慢如树懒的……让他们满意，要让他们满意，他常常在心里默念着，直到他们办完事离去。他暗暗下决心，不能在这三年前台工作中出错，要仔细认真工作，争取早日到后台干其它更有意义的事情。
陈栩生上了中专，让陈栩生的父亲、母亲对他不满意，没有像他姐姐那样考上大学，姐姐才是陈家人前的骄傲。每次全家人去省城看陈九红，陈栩生就是全家被教育的对像。
陈栩生这样被数落着，经历了陈九红毕业典礼，陈九红与仇善的婚礼，陈九红儿子满月酒，陈九红当上中学教研组组长，直到最后一次仇善被同行美女记者拐跑离开久红后，才有大的改观。三十二岁的陈栩生成了陈家唯一可以依靠的壮男。他眼里姐姐满脸愁云密布，父母猛然衰老。仿佛这个并不完美而残缺的世界，他们统统交给了他，让他快速成长来对付这些意外事件。
陈栩生现在是银行网点副主任，关键时刻还算能顶住，让全家人豁然对他另眼相看。他一直羡慕楷模般的前姐夫，外侄儿才七岁，竟然做出偷情之事，“情人变老婆”就在他眼前发生。婚姻七年之痒烧毁了姐姐的家，可叹世事难料，祸福无常。陈栩生想那个一直惦记姐姐的齐嘉这会儿在哪里呢？他会再次出现在姐姐的生活里吗？
只有秦郦知道齐嘉毕业后去了遥远的实验基地。齐嘉与秦郦一直保持通信，他们心照不宣，秦郦当着传话筒，让齐嘉知道陈九红近况又不显尴尬。
……
刘雯在摇椅上，还在那里津津有味说着陈家小院子那些事。
“你弟弟那对龙凤胎哇哇的哭着，像当年你与柳青出生时那样哭着……”
刘雯的记忆里有太多哭泣场面，激动与悲伤重叠在一起。记得今年清明节，在县公墓里，陈九红陪着秦郦在柳青幕前哭泣，还有自己在老伴陈劲的幕前落泪。
……
“九红，你这次回来多住些时候，让你弟弟陪你各处玩玩。”
摇椅上刘雯又开始心疼她女儿。
“妈，我这次回来是要带你各处玩玩。明天周末，把董叔叔、梅姨、柳飞他们一家也叫来，我们一起拍张照片，留着回忆。”
陈九红站了起来，跑到院子中间，对着母亲刘雯大声说着。刘雯慈祥的看着女儿，手中的相册被风吹动，一张一张翻过。她眼里的女儿九红，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正与柳青在这里玩过家家，恍如轮回重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