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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信或者不信，看上去总是在发呆的周小鲸在同龄的孩子中算是个美术达人。

从幼儿园有手工课开始，她这一天赋就初显出来。一幅用落叶拼贴的风景画让全园的老师都叹为观止。上小学之前的那个暑假，爸爸妈妈带着她第一次去了首都。故宫长城颐和园给她带来的快乐，远没有在路边书报亭买到的一本《鞠萍姐姐折纸》来得多。那本书陪伴了她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在后来的一次搬家时遗失了。

小学的时候学校成立了很多兴趣小组，周小鲸想都没想就加入了手工组。手工组的指导老师就是周小鲸班上的美术老师，她本来就很喜欢周小鲸，在组里这个看似木讷的小女孩儿又一次次的给她惊喜。不到半年，周小鲸已经俨然老师的小助教，教其他组员折纸，剪纸，编织，绘画等等很是得心应手。

美术老师很可能想要进一步栽培周小鲸走艺术道路，时常单独给她指导，甚至还跟周小鲸拍过合影。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拍照片算得上是件大事了。可惜周小鲸的妈妈并不以为意，周小鲸再也没有正规地学习美术。这也许是美术界的一个损失。

周小鲸还学过钢琴。只不过那位女老师有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并且也真的很严厉，吓得她很快就失去了对钢琴的兴趣。这种心里阴影造成的影响是持续性的，周小鲸初中以后借口课业繁重不再去学钢琴，从那时起，就真的再也没碰过钢琴一下子。

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师父是个跟她同年的小姑娘，白白净净，有一头柔软的栗色长发，很是甜美。这么甜美的姑娘，教给周小鲸的却是大个头的，略显笨拙的圆号。并且一吹，就是八年。

圆号这种乐器，音色细腻，低沉柔和，在整个管乐队里很不出彩。可是又不能缺少，一首高亢激昂的曲子，总是要有些婉转柔美的背景，才不至于生硬。圆号就是那样的背景，笨拙的圆身子，奏出的旋律却是花一样芬芳。

大概师父是那样动人的女孩子，让不那么可爱的乐器也变得精致夺目，所以周小鲸很喜欢管乐队的活动。每一首曲子，她都练习得得心应手，就算放下很多年，依然还是记忆深刻。

这一年，小城举办了空前盛大的中小学生艺术节。这个节日，在周小鲸的记忆里只有两次，一次在小学五年级，她代表班级和手工组上台表演了剪纸。第二次就是在初二。这回，美术老师又派给了她任务，居然又是剪纸。

大概剪纸在人们的印象里是一种很能体现手巧的技艺。可周小鲸并不觉得，她的工只有一柄小刻刀，还有一把从小时候用到现在的折叠剪刀，有点儿钝，关节处还锈迹斑斑，她却能得心应手地把各种细节处理完美。

这次的剪纸作品，非常大一张，时间也特别紧迫，单是底稿就花掉周小鲸两个通宵。

她拼命地赶稿，时间总是不够用。没有办法，只好把下午放学之后那一小段令人心动的美好时光也拿出来用掉。

起先，一大群同学围在周小鲸边上，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她发现其中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竟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后来人慢慢都散了。周小鲸还在埋头剪啊，刻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终于剪好了这一天计划的部分，她使劲儿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

余光里突然瞥到一个身影。他还没有走，就在与周小鲸隔了一个过道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你，还没回家啊？周小鲸犹犹豫豫地问道。

宋知弈合上作业本，眉毛一挑，细长的眼睛里盛满了夕阳璀璨的光。

嗯，等你。

这猝不胜防的答案，让周小鲸被胸膛里涌上来的巨浪打了个趔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一旁的少年却像个没事人，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

她赶快也把书本纸笔和剪纸的材料都收好。

走吧。他的声音淡淡的，清清的，一如天空中初升的那颗星。

他们肩并肩走着。少年比女孩儿高半个头，像棵挺拔的竹子。穿半袖的胳膊时不时地碰在一起，年轻的肌肤，微凉。

周小鲸心里紧张极了，差点儿忘了该怎么迈腿。但是，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好美，仿佛蒙上了一层奇异的光芒。连街灯都像是一簇簇小小的烟火怦然绽放。

他们或许没怎么说话，也或许聊了些什么。她太紧张了，以至于迷迷糊糊，辨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梦。

街灯底下，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他那么好看，单薄的，颀长的，简单美好。

她有点儿出神。

突然他说，我到家了。

周小鲸抬头。这是树街的中段，正是树荫最浓郁的部分。梧桐树之间有个巷子口，依稀看得见一排楼房。是那种老式的楼房，不高，墩墩实实，安安稳稳。

他朝巷子口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来，灿然一笑，周小鲸，明天见。

明，明天见！

她简直不敢相信，如此清亮，欢快，充满期待与向往的，竟是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