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我的女朋友们（系列）（8）

第十六章：女主角：小宛

关键词：“我女儿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曾经工作过的核电站依山傍海，风景如画。南区职工宿舍沿海而建，一栋栋欧式的房子蜿蜒在碧蓝的海边。每到夏天，黄昏，下了班的我们就去海边游泳。穿过华兴公司的后门，走十来分钟就可以一直到海边，长长白白的一片沙滩，水中无数狂欢的胳膊和水淋淋的脑袋。

而不爱凑热闹的我更爱去海边散步，光着脚，一路拾着贝壳或者坐在大石头上一言不发地看海。在我盯着远方的眼睛里，经常能捕捉到小宛和她老公莫志相依而来的身影。

小宛是我同一个部门的同事。她大我15岁，但娇小玲珑的她看上去非常年轻。她的皮肤保养得很好，白嫩嫩的，一双很像林黛玉的略含忧郁的漂亮眼睛，挑染后微卷的棕色头发松松地垂在肩头。虽然女儿已经上了大学，但她还保持着少女一般纤细的身材。小宛非常会穿衣服，每天，被包在各种得体服饰下苗条婉转的她在办公室里像一阵淡蓝的风飘来飘去，

小宛和老公都在核电站工作，他们分到了南区海边的一间带阳台、独立卫生间的宿舍，推开穿就可以看到蓝灰色的大海，坐在房间里就可以听到绵延的涛声，他们不用像大多数家属在市区的核电员工，每天下了班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班车赶回市里的家，也不用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起床赶班车。

内心细腻且很有情调的莫志经常请小宛去核电专家村对面的西餐厅吃烛光晚餐，之后他们手拉着手散步。莫志个子不高，也是瘦瘦的，清秀的脸上有一双黑黑的眼睛。酷似的外形和气质让很多人恍以为他们是一对兄妹。每次我看到小宛被莫志牵着手，在海边慢慢走时，总会羡慕不已：在这样的年龄还能让爱情保持这样的新鲜。

但小宛也有烦恼，就是他们视为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小雨点。因为工作关系，他们不能经常照顾小雨点，只好把女儿送到内地让爷爷奶奶照顾。小雨点的小学和中学时代都在两个老人的身边孤独地长大，她变得独立而倔强。小雨点长得像极了小宛，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她那双冷冷的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让人奇怪这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雨点上高三的时候疯狂迷恋韩国的男影星，并随之迷恋上了班里一个经常穿着肥肥裤子、把头发整得象草一样根根倒竖、一身哈韩打扮的男孩子。他们早恋的苗头被小宛敏锐捕捉到了，那些日子，她吃不下，睡不着，憔悴了好几圈。她天天给小雨点打电话，苦口婆心地劝说要她以学业为重，还一趟趟地跑回内地，泪流满面地和小雨点谈心，要求她保证考上大学再考虑这件事情。

小雨点终于以很悬的成绩考上了广州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而那个哈韩男孩子也被父母送去英国留学了，小宛的一颗心总算落到肚子里，马上，她又开始忙火女儿的上学。她和莫志经常开着车去广州看望女儿，小宛帮助她洗衣服，料理房间。为了和女儿联系方便，她给小雨点买了很贵的手机。因为小雨点班里有一个人买了手提电脑，小宛立刻给她也买了配置更好的手提，火速开车送到广州。

小宛每次和我聊天，话题的中心永远是小雨点：小雨点学业怎么样了；学校伙食不好，小雨点瘦了；小雨点几天给她打一次电话，都说了些什么；小雨点每次寒暑假回来都不愿意在家里待，也不怎么和她聊天，得空就跑到同学家；小雨点竟然还在和那个英国的男孩子联系......正说着，小宛突然递给我一封信：“这是我从小雨点抽屉里找出来的，他从英国给她写的信，你看看吧。”

我很为难：“这不好吧？”

小宛说：“怕什么，我是她妈，我可不想她被人骗。”

我突然想到了我妈，想到了我中学时十几本充满青春期幻想的日记在我上大学之后全部被我妈细细看过了。我看着眼前由于神情紧张而突然变得不那么好看的小宛的脸，很悲哀：天下的很多妈妈总是出于爱而在犯同样的错误，为什么？

可是对于小宛的爱，小雨点并不领情，她和小宛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我去小宛家做客时，有好几次看到小雨点激烈地顶撞小宛。小宛说话很快，没什么条理和层次，经常反过来倒过去说好几遍，每次当她罗里罗嗦数落小雨点的时候，像只病猫一样懒懒歪在沙发上的小雨点会突然挺起身体，说：“行了，妈，你什么都不懂！别让人家笑话你了！”我看着小雨点眼睛里寒寒的光和嘴角的冷笑，突然想起了中学时和妈妈激烈争吵时的我。

小宛经常因为这件事在我面前哭，她张着红肿的泪泡泡的眼睛说：“我把心都扒给她了，我女儿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道吗那一天，她和我吵架时，竟然用那么不屑的眼光看着我，我可是她妈啊……我怎么也不明白，她爸爸不怎么管她，也从不说她，可她什么话都愿意和莫志说？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不出话，我有些头晕脑涨，我反复在想一个问题：难道，有一天，当我有了女儿，也会变得像小宛和我的妈妈一样吗？

大学毕业后，也是在小宛的四处游走下，学国际金融的小雨点分到了深圳一家很体面的银行工作，每天在柜台接待储户，做一份高中生都能做的枯燥又压力很大的工作，高强度的加班让小雨点都胃出血了。

2007年，小雨点过关斩将成功地去美国东海岸一所大学读硕士了，聪明勤奋的她各科成绩都是优，之后，她在纽约找到了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

这些年，总是小宛两口子去美国看望她，小雨点基本就回中国。最让小宛焦虑的是，在美国的小雨点尽管追求者如云，但三十好几的她就是不肯谈恋爱，小宛和莫志还专门去美国安排过看上去门当户对的相亲，最后都不了了之。

眼看小雨点快要奔四了，她依然是一个人生活。小宛急的头发都白了不少，上一次见我时，她对我说：“我后悔啊，早知道这样，她高三那年我不拦着她谈恋爱就好了。”

第十七章：女主角: 小叶

关键词：“难道夫妻的感情就光是那种事吗？”

虽然我酷爱拖地板擦桌子，但那油浸麻花的抽油烟机真的在我能力之外。那天，我忍无可忍，决定找个钟点工。我住的大厦8楼有一间家政公司，每天，透过大开的门，总看到许多等待雇主的钟点工像一队整齐的蚂蚱串成一排，她们抠着指甲，或者打着呵欠。

我走进去，站在紧紧盯盯着我的一群蚂蚱中间，说：“我要个钟点工！”我立刻被呼拉拉起来的七八个包围了，一丛的声音：“我去，我去！”这阵势有些吓人，我想落荒而逃。当我看到一个皮肤白净，浑身上下利利索索的女人时，马上说：“就你吧！”

小叶打扫卫生非常干净，她光着脚走来走去，趴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板，露出一大截雪白的后背。她皮肤红润，头发乌黑，劳动时的她脸汗淋淋地红着，像阳光下一株健康的麦子。她不但把油烟机擦得纤尘不染，还把我家里一切可以擦的东西擦得雪亮。离开后，我站在焕然一新的家里，不敢相信我的房间可以这么美好。

从此，小叶成了我的固定钟点工，我不再通过公司找她，每隔一两个月，我发短信约她来，每次给她30块钱。我们已经非常默契，根本不用我招呼，她知道我希望重点打扫哪些地方。她来了，我照样做我的事情，坐在电脑前写文章，看书，或者睡觉。睡前，我告诉小蒋，钱放在桌子上了，走时关好门。我睡时，她安静得像一只猫，悄无生息地擦来抹去。

小叶是四川人，比我小一岁，老公也在深圳做钟点工，他们把5岁的女儿丢在老家。小叶和老公分别住在八人一间的男女分开的宿舍。我很想问她这种情况下夫妻生活怎么保障，但我没好意思开口。小蒋做事麻利且好，她的老雇主越来越多。来深圳打工8年了，她和老公省吃俭用，给家里寄回去八万块，在村里起了一栋小楼，据小叶说，气派得就象电视里的一样。

我们越来越熟了，发现小叶其实很健谈，她给我讲她遇到的形形色色的雇主，我安静地听，原来，深入各个家庭的小蒋才是个真正的社会观察者。

“有一天，我去给一个客人搞卫生，是一个单身的男的。他说，他的老婆跟别人跑了，家里乱成一锅粥，以后要经常请钟点工了。”

“我去做饭的那一家小姐很有本事，三十来岁，她自己开个公司。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找一个有老婆的四十多岁的香港人。那个男人每到周末来她这里。她希望那个香港人离婚娶她，可那香港人就是下不了决心……”

“我做卫生的一家，男的是开律师楼的，她太太不用上班，天天在家打麻将。他们家里真有钱，酒柜里好多外国酒和我叫不上来的东西，我每次去擦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提心吊胆，万一碎一个，我哪赔得起啊？”

“我还在在蛇口一栋别墅里给一个大公司的老总搞过半年的卫生。他从北京来的，一个人住三层的小洋楼，他经常请一些老外到家里开那叫PARTY吧。他的英语真好啊，他们家里用的东西全是英文写的说明。他经常领女孩子回来，但经常是不同的人。前段时间，他回北京了，走前，送给我好多东西，很多高档的裤子，说可以让我老公穿，是全新的，他连标签都没有摘下来过。”

“我给一户人家包月搞卫生，男的是开公司的，太太是广东人，不用上班，天天在家给他煲汤。但她就是不会收拾打扮自己，胡乱穿衣服。她挺寂寞的，只要我去，她就守在我旁边拼命和我聊天。前几天她忽然说有点紧张自己的老公会在外面有女人，她花了几千块钱去做美容，问我有没有觉得她白一些了，我说，没有，更黑了呀---本来就是嘛！”

“这栋楼里原来有我一个客人，他不久前在一个很好的小区买了房子，他还让我到那边继续搞卫生。我看着他从没有女朋友到找女朋友，再到结婚。这个男的是搞IT的，个子低低的，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她太太就漂亮得不得了，比他还高。两个人站在一起一点也不般配。你说，现在这些漂亮女孩子为什么愿意找搞IT的？”

渐渐的，小叶开始关心那时大龄依然单身的我，“象你这样总一个人也不行啊，一定要趁自己还不太老的时候快点找个人嫁出去啊，再过几年就难了。”

我一面大笑，一面拼命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那天，小叶又来这里做卫生，她打扫完了，很罕见地还不想走。她吞吞吐吐半天，忽然问我：“你说，两口子之间那种事真的那么重要么？”

原来，前段时间，小叶的老公肾上长了肿瘤，还算幸运，发现得及时，在恶变前，他被切除了一个肾，保住了命。手术后，他回到了老家，留下小叶一个人继续打工挣钱。小叶今年过年回家时，明显感觉老公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因为他心理压力很大，几乎不再和她有夫妻生活。小叶说其实我从来也不喜欢这种事，现在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老公却天天酸酸地说：“你如果嫌弃我就在深圳找个人好了。”他们本来好好的感情被这件事情搞得乱七八糟。

小叶垂着头坐着，一丛黑发散下来。半天，她说，“难道夫妻的感情就光是那种事吗？难道，会有女人就因为这个原因和老公离婚吗？我觉得做人要厚道，不能总为自己着想。我老公对我那么好，我不能因为他现在身体不好的就嫌弃他。而且我们还有个孩子，为了这个家，为了老人，我也会对他像以前一样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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