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学最后一年的冬天，寒假里有一个高中同学约我去做兼职，我们在她家里吃饭，一个大的铝锅放在煤炉上炖着一大锅的白萝卜和猪的某部位的骨头，没有其他任何配菜，萝卜寡淡无味，我们四个站在炉边吃起来。饭后我们和她母亲三人在前台的桌子后面烤火，她父母今年租下了一整栋楼开起了宾馆。她妈妈问起我的感情状况来，我回她暂时没有。她妈妈便对我说起她女儿在终身大事上是多么不听她的话，给他介绍的男人在省城有几套房子没有贷款工作优越，同学死活不同意，说是嫌弃男方年纪大，其实才比她大七岁。我故作冷静地对阿姨说她有男朋友的啊。阿姨哼了一声说那个男的和她一样高，工作还不稳定，我说他月薪两万在县城很不错的了。阿姨一脸不情愿地样子说很多人长的还不如我家姑娘，个个男朋友都找的比她强。她这种莫名的自信让她觉得她女儿找个月薪两万的太委屈他们家了。

她女儿的长相我就不评价了，但她在说很多人长的还不如她女儿的时候，我还是蛮惊讶的，和我高中同桌过，那时候她爸爸在帮人安装空调，妈妈在一家宾馆里收拾房间，工资都是这个地方最低标准，她那时候常常给我说的就是她将来不管她的老公在外面做什么，只要他给她钱就行。我那时候简直被惊呆了，我说你一生都要选择放弃爱情吗？她说我缺的只有钱。后来大学了，她几乎没怎么去上课，早早地在外面全职上班，她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老家是山里的，但人很懂事，做销售的，很拼命地工作，现在稳定下来了月薪不菲，我以为她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没想到她已经对生活满意了，可她妈妈不满意。

我跑回家讲给我妈妈听，我对妈妈说你不觉得她们家的人很拼搏吗?对于改变命运的方式是不加选择的，任何一条路都不放弃，年纪都快五十了还要把多年的积蓄拿来创业，换成我们家里的人，我们根本没有这种积极向上的状态的。我妈妈说这个是生活所迫，没有办法的，人就是要到老了也要挣扎着生存啊。我开始抱怨我妈妈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现实，积极地物色优质单身对象相亲，看人家的妈妈怎么让女儿成为人生赢家的。我妈妈只回了我一句，找一个和你精神层次相配的，能让你成长的男人最好不过了。转身就去做饭了，我对我妈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二

有一年我需要做手术，然后我辞职了回家，过年后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待在家里，我没去上班，我已经毕业，可为什么还待在家里，这很奇怪啊，周围的人都急了。一天去大伯家里，他们问你怎么不去工作？我说我最近有点事情。他们说什么事啊？我说没什么，私事。立马用一种否定你的语气说，我们又不是别人，你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们。我心里想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种东西叫做个人隐私吗？打着亲戚的名誉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看他们越来越急了，我越瞒着不说，有种报复心理似的看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家开始大胆地表达自己的猜测。小姨开始给我介绍工作，说保险公司招内勤，你去试试吧，我给人打好招呼了，工作很轻松的，在这个地方好好干，工资嘛会慢慢涨的。我心里觉得好笑，在你眼里我就只值两千块，因为你们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在外的工资，我没透露，就以为我是因为太低了不好意思说出口吗？都跟你们一样那么强的虚荣心啊？拿一千说一万的。遇到一个正常的人，在不正常的人面前隐瞒就成了遮羞。

最开始对我发起教导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姑妈，说你不能在家待着了，要出去工作啊，你爸妈每天工作多辛苦，还要照顾你回家给你做饭，你妈妈每天那么早起来。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是为了我好，帮我爸妈教育我，为了我们全家好，要我懂得自食其力。我难道不是在外面工作才回来了吗？大家盯着我看，不就是因为我没告诉你我每年挣了多少，存了多少么，你们愿意意淫我没挣到钱，无所谓啊，但表意这么直接，关你们什么事了吗？有的人为了得到大家的赞美的尊重，就故意夸大其词，吹嘘自己年薪多少，在家人面前赢得地位。抱歉，我不玩，这种规则恕我不遵守，我对你的年薪不关心，我也不需要因为我挣的多，你就对我热情相待，笑脸相迎，你的势力和功利是你的事情，我拒绝配合。

三

表嫂最开始嫁到我们家里来的时候是在星级酒店做服务员，收拾房间，后来因为形象不错，被调到餐厅做接待，每天传菜订餐，做些杂事，二十年后做到酒店经理，这对一个初中毕业的人来说，已经对生活和工作很满足。在我们这些年轻大学生面前也是开始说话更有长者风范，常常放在嘴边的就是她带着骄傲口吻的叙事，客人常常剔完牙丢在盘子里，递过来喊服务员来把这个收了。然后目光如炬地问我，要是你会干吗？一脸怀疑地表情自问自答地说你肯定跑了。我笑笑，没说话，心想别人工作的时候受的罪，不说，你就以为没有吗？生活对于谁都是不容易的，再怎么说这工作是你自己选的吧？那别人十年寒窗受的苦，你才是真没受过。所以不要盲目地以为，你吃尽苦头，别人享尽清福。

后来我们在一个家庭聚会中又相遇了，她和我们说起，家里的一个女孩子被她带到酒店做服务员的女孩子，嫁了个在市区有三套房子的男人，那男人是一家上市公司里的车间工人，房子都是他父母的，表嫂说起这个女孩子的婚姻的时候得意极了，仿佛做这一行工作，也比我们大家都过的好，什么时候开始读书是没用的了，结婚又只看房子多少了呢？她们的优越感不知从何而起，而你能告诉她们你读了多少书吗？这是你个人的事情，并不能用于社交，可是你忙着赚房子和社交，你就没太多时间来过自己的生活。从浮躁的社会环境中学会心平气和已经是需要花费多年的人生课程了。不能抗住压力和多一点我行我素的勇气，就等着被大众湮灭吧，暂时的合群和融入低端社交圈子，很可能会导致你一辈子的随波逐流。等时光流逝，你就是再平庸不过的一粒沙。

如果世间那么美好，生活那么顺遂，人情又纯良，那随随便便就可以成功，或者成功的人到处可见，出类拔萃从来都很寂寞，而寂寞又不仅仅是在学术上，更多的是面对平庸人性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