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是麦家时隔八年的新作。

“人生海海”取自闽南方言，意为“人生像大海一样变化不定，起落浮沉，但总还是要好好活下去”。麦家也通过这本书告诉我们，既然每个人都跑不掉逃不开，那不如去爱上生活。

  —1—

故事开始在一个叫双家村的小山村里，这是一个老式的江南山村，靠山贴水，屋密人稠，大大小小有五千多人，大家姓蒋，小家姓陆。

故事是从“我”，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的视角来讲述的。

在这个村子里，有名的人都有绰号，我的父亲叫雌老虎，爷爷叫老巫头，表哥叫长颈鹿，我在班级里最好的淘伴叫矮脚虎，老保长叫老流氓，故事的主人公是父亲最好的朋友，父亲叫他上校，而我的爷爷背地里却叫他太监。

爷爷是不喜欢上校的，更不喜欢上校与父亲来往。我们村子因为人多，也出了不少的怪胎，最怪的就是上校。

第一个，他当过国民党，理所当然是反革命分子，是政府打倒的人，革命群众要斗争的对象。但群众一边斗争他，一边又巴结讨好他，谁家生什么事，村里出什么乱子，都会去找他商量。即使我爷爷，平时很讨厌他跟我父亲搅在一起，但只要家里遇到什么要紧事，照样要去请他拿主意，好像他才是真正的巫头，天下事都知晓。

第二个，他从前睡过老保长女人，照理是死对头，可老保长对他好得不得了。爷爷讲太监最后是被解放军镇压回来的，刚回村里时各种风言风语的罪名把他涂成一个恶鬼，狰狞得跟染上麻风病似的，即使父亲也一时不敢去贴他；大家都怕他，避他，奚落他，只有老保长一人张口“侄郎”闭口“侄子”地叫他，帮衬他，宣扬他，慢慢替他立起后来的威信。最该恨他的人却对他最好，这就是古怪。

第三个，他是太监，但一点儿不像太监。

第四个，他向来不出工，不干农活，不做手工（包括木工，他的老本行），不开店，不杀猪，总之什么生活都不做，天天空在家里看报纸，嗑瓜子，可日子过得比谁家都舒坦，抽大前门香烟，穿三接头皮鞋和华达呢中山装。更气人的是，他家灶屋好像公社食堂，经常飘出撩人的鱼香肉味。

第五个，他养猫的样子，比任何人家养孩子都还要操心，下功夫，花钞票，肉疼、宝贝得不得了。

上校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早年的时候学木匠，只学了三年就可以开张做生意。十七岁的时候，遇上国民党部队招兵，被营长一眼挑中，先是给团长当警卫员，后来当班长、排长、连长，当四年后上校第一次返乡的时候，他已经是堂堂大营长了。

在这次返乡中，上校睡了老保长的情人，和老保长就结下了梁子。也是在那年的冬天，全村人都听闻，上校成了太监。

关于他是怎么成的太监，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一种是他睡了师长的女人，所以成了这样；一种是在战争中和鬼子搏命，受伤成了这样。

不管是那种说法，他家都笃定他成了太监。因为爷爷的缘故，上校开始在我心中的的样子总体是脏的、坏的、怪的、鬼崇的，我怕他、躲他、讲他坏话、也瞧不起他。

可一件事却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

小爷爷的媳妇烧了小爷爷的耶稣像，那耶稣像可是小爷爷的命根子，为此，小爷爷吞农药自杀，幸亏上校本事大，在部队做过军医，救活了我小爷爷，还给了他10元钱买新的耶稣像。

因为这件事，我对上校生出好感，也越发好奇。

其实，爷爷在对待上校这件事上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变化，比如，许我跟父亲去上校家揩油。

上校的医术很厉害，救过很多人。

这些人从不同战场上下来，有的从抗日前线，有的是国共内斗，有的是警匪交战，有的是黑社会火拼，这其中不乏达官贵人，土豪富绅，送了上校很多金银珠宝，上校就用这些金子打造了一副金的手术器具。

过完端午节的第二天，村子里出现了怪事。

“野路子”、“肉钳子”、“小瞎子”和我的表哥一齐失踪了。

不过，几天后他们就回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总联的革命队伍，也就是红卫兵武装大串联。

联总的领头人物胡司令在我们村的学校设立了分布，对整个村子进行大清洗、大革命、大教育。

当然，像上校这样的人物是免不了要挨批斗的，而且还是典型人物。

对此，上校早有预见，还没等这些红卫兵找上门就提前出去避风头了，当然，在走前，他把家中那两只命根子似的猫托付给了父亲去照顾。

可是，不久以后，上校就回来了，是小瞎子用一个鬼主意骗回来的，就是把上校的两只猫抓起来，在广播里广播，让上校自投罗网。

小瞎子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坏蛋，也是村红卫兵分队长。

红卫兵抓住上校后，就用绳子捆住他，压去村里游斗。游斗完后，不准他回家，把他和猫一起关到学校食堂的柴屋里，待到晚上吃完饭，又召集全村人对上校进行批斗，批斗会中，台上台下的红卫兵振臂高呼，但广大人民群众应者寥寥无几。

一场声势浩大的批斗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村里的老保长上台为上校开脱，帮他辩解，结果这场批斗会变成了一场闹剧。

后来，胡司令他们离开了村子，小瞎子成了红卫兵里级别最高的人，审上校的工作也就由小瞎子这些红卫兵接手了。

他们在教室里审上校，但是小瞎子没有威信，批斗会开的很乱，后来小瞎子一气之下取消了批斗会，自己一个人把上校带走了，独自去审上校。

那天夜里，我看到上校来了我们家，和爸爸、爷爷讨论着什么，后来又被父亲送走了。

第二天，村里出了一件大事，小瞎子被人割了舌头、挑断了手筋，浑身是血的躺在学校的教室中，上校却不见了踪影，但他作案的证据比比皆是。

到此，书的第一部分在这样一个血性的事件中结束了，书中的好多谜团都没有解开，也留下了一堆的问题。

上校为什么要那样做？既割了小瞎子的舌头，又挑了他的手筋，而且，既然割了，为什么又给他的伤口缝针？

—2—

这个夏天像一只香炉一样盛着神秘的分量，弥漫着令人好奇又迷惘的气息。

小瞎子的舌头和手都没能医好。就这样，在各种声音中，时间过去了一年。

又到了夏天，不知是谁起的头，也不知是哪一天，关于上校的新谣言迅速席卷了全村。

村里都在传，原来上校不是太监，而是比太监更丢人的一类人，难堪到让人难以启齿。

在这件事情上，爷爷和老保长这对冤家竟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帮上校辩解，同村里的流言对抗，这也使我颇为好奇，为上校这件事，爷爷甚至和小瞎子大闹了一场。

谣言是从小瞎子这开始的，是他用脚写出来的，他说他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他看到了上校小肚皮上刻着一行这样的字。

后来的一天晚上，我才终于知道那个难以启齿的词是什么意思，爷爷又为什么那么卖力为上校辩解。

表哥告诉我，做那样的事，是需要两个男人的，大家都在背地里说，另一个男人都和上校亲如兄弟的爸爸，爷爷也正式因为有这样的怀疑才那么拼命的为上校辩解。

这样的污名最终还是把爷爷击垮了，爷爷一病不起。

老保长为了解爷爷的心病，终于一点一点的道出了上校的故事，也是上校的秘密。

有一年秋天，上校回村，为了了结与老保长的恩怨，把老保长带去了大上海，在那里，老保长才知道了上校的故事。

上校在上海有一间私人诊所，名义上是开诊所，实质上是军统特务。

为了收集情报、打入敌人内部、完成任务，上校经常出入并流连于风月场所、出入女鬼子营地、和女鬼子混在一起。

后来，上校被人举报，进了鬼子的战俘营。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后，上校又被人带去了北平。

带她走的是日本女人，因为这个女人本事通天，上校决定委曲求全，待在她的身边，准备日后和组织接上头后利用这个女人收集情报。

后来，据说，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川岛芳子。

可是，直到战争结束，他都没能和组织接上头，身上还被那个女人留下了可耻的印记。

日本投降后，他被国民政府判刑，关进了北京的监狱。

老保长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见了上校做军统特务时的上级，他们利用上校医术精湛的特点，成功救出了上校。

从此，上校成了前线的军医。

后来，上校的部队弃暗投明，上校也因救过解放军的首长，就跟随解放军先打国民党，后去抗美援朝。

回国后，不知因为什么，上校被开除军籍，遣返老家，重新当回了农民。至此，老保长的故事讲完了。

在深秋的时候，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上校被公安抓了。

不久后，公安就出公告，澄清了关于上校的那个不堪的传闻，与此同时，笼罩在我们家头上的那些阴霾、耻辱也随之消散了。

可是公安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出一份公告呢？在一个晌午，老保长冲进了我们家，连扇了我爷爷两个巴掌，随后也揭开了公安发公告的疑问。

原来是爷爷揭发了上校。父亲每次去找上校时，途中都会在我姑姑家停歇，一来二去，爷爷也就猜到了父亲是去找上校，所以就派姑姑跟踪父亲便找到了上校。

可爷爷为什么要向公安举报上校呢？

还是因为那个不堪的流言。

爷爷和公安做了交易，爷爷交出地址，公安贴出公告。

这件事情是老保长在酒桌上偶然得知的。爷爷因为这件事众叛亲离，父亲和他断绝了关系，村里的人恶语相向、百般刁难。

我们家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难以在村子里生存，甚至存在生命危险。

为了生存，我被父亲在一天早晨匆忙的送走了，这是一场逃命之旅，甚至都没有和爷爷告个别。

书的第二部，以这样悲伤的形式收尾了。我去了哪里呢？上校后来怎么样了呢？我家里的人都怎么样了呢？

书的第三部分一一给出了答案。

—3—

我几经辗转，最后落脚于巴塞罗那。

二十二年后，我终于攒够了回国的机票钱，踏上归途。

当我疲惫不堪的回到家乡时，爷爷、母亲、二哥都已经不在了。

爷爷在我离家后没几天就上吊自杀了。

父亲对我的归来并没有表现得多么高兴，他觉得这个村子克我们一家的人，不希望我回来，更不希望我住在家里。

于是，他让我到上校家里去住，我以为可以见到上校。可到了上校家才发现，那里已经很久都没人住了。

在上校家，我无意间看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一男一女，男的是上校，好像是一张结婚照。

在我的询问下，父亲和我讲了上校的事和照片上那个女人的事。那年五一劳动节这一天，在公社的礼堂对上校的案件进行宣判。

看热闹的人很多，但是我们村出于对上校的尊重，不想看他洋相，去的人很少。

在宣判会上，台下看热闹的人起哄说掀开上校的衣服，让大家看看上校身上到底刻的是什么字，上校奋力反抗，场面一度失控，上校也就在那时疯了。

上校彻底疯了，被村支书和老保长领了回来。

过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一个女人寻到了村里，找上校。

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她是上校在朝鲜当志愿军军医时的战友。

女人带着上校在外求了一年的医，治好了上校大半的疯病，上校从一个武疯子变成了一个文疯子，女人嫁给了上校，照顾上校的起居。

上校的母亲去世后，女人就带着上校回她的老家去了，从此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不禁对那个女人感到了好奇，那个女人为什么对上校那么好，愿意无怨无悔的照顾他？

我根据父亲给我的地址，寻到了上校和那个女人。

此时的上校智力只有七八岁孩子的水平。

随着那个女人对我讲述了那段尘封已久的历史，所有的疑问终于解开了，包括上校为什么被开除了军籍。

上校和女人相识于国民党的部队，后来部队投靠了解放军，他们也都留在了解放军的部队。

在朝夕的相处中，女人爱上了上校，而上校因为身上有那个可耻的印记，决定不结婚。

因为别人的挑唆，女人误会上校人品有问题，不负责任，向组织上诬告上校。

而上校为了保护这个被人侵犯又爱上他的女孩，选择沉默，从未告诉过她那个残忍的事实。

原本要当副院长的上校，因为这件事，被开除了军籍遣返老家，过去的一切荣誉、身份、地位一夜间都归了零。

直到女人嫁给了上校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女人用余生守候上校，弥补她所犯下的过错，当上校离开人世时，女人也选择随他而去了。

上校的一生是跌宕起伏的，轰轰烈烈过，也孤独寂寞过。

他曾被命运抛弃，最后也被命运厚待。

人生百味，世间百态，既有无法预料的残酷，也有时间带来的仁慈。

人生海海，敢死不是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

我们这一生，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秘密。这些秘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我们仔细包裹，小心收藏，从不示人。

这些秘密是我们最后的一道防线，是我们最后的尊严，这也关乎一个最真实的自己。

没有人可以了解一个人的全部，也不要试图去了解别人的全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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