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我的天使。
-01
国小一年级时，我爸因为公司的政策到美国工作，留下我跟母亲在国内，刚开始我很不适应，但几个礼拜后也就习惯了，然在半年多后，母亲逐渐感到不耐烦，每次爸爸回国都吵架，哀叹自己和爸爸结婚有多可怜，终于有次，桌上放着离婚协议书，母亲和他大吵一架，留下一枚纯银戒指便一去不返，我爸把它串在链子里给我当项链戴着。没多久后爸爸就带我去美国，并待在那直到他的工作被调回来，我已经五年级了。这是我在新班级认识何亚歆，她问我为什么说话怪怪的、班亲会母亲没来、英文这么好时，给她的答覆。
回来后当然很不习惯，因为我的各种怪异，没人想让我加入他们的圈子，好像这地方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感觉自己总是格格不入，加上失去原本的朋友圈，甚至萌生回美国的念头。
“为什么要当我朋友？”我问何亚歆。
她思考了半晌后说：“我喜欢特别的人，而妳是我遇过最特别的人。”
“什么？怪人。”我低语呢喃，然后继续在纸上画着未完工的吴郭鱼——我昨天的晚餐——和鱼头上的柠檬。
我想她没听到我说的话，但为了不显出自己的愚笨，于是决定忽略，“这是什么鱼？”何亚歆指着画纸问。
“吴郭鱼。”我以为我画的挺像。
她看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牠的头上有一颗柠檬？”
“不为什么，我喜欢。”我回答的理所当然。
“柠檬鱼！”何亚歆兴奋又大声的说着。显而易见的，她一定是受众人喜爱，享受所有目光的乖孩子。
“妳叫唐瑀，所以是糖鱼！”她又说，她的情绪总是如此亢奋。
“那妳是柠檬鱼？”虽然我不习惯这里，我们大概也没有共同处，但我不讨厌她。
国小最后的两年我们变好朋友，大家都认为我们是奇怪的组合，她留着飘逸的栗色长发，我只有黑漆漆的鲍伯头，她特别会跳舞，是个动感的女孩，我只会在家弹吉他，而两年的观察完美验证了我的预测，她确实是大家的掌上明珠，我只有我爸疼爱——但这样就足够了。后来我们上了同一所国中，又幸运的被分在同一班，这毫无疑问是无比幸福的日子，即使我偶尔仍会怀念在美国的那段时光。
-02
“糖鱼，妳看，他真的不错吧。”何亚歆坐在我对面，眼睛直盯着她欣赏的男生说。
“嗯。”我故意操着一口不在意的语气说。
她眼神锐利并看着我道：“妳好敷衍啊。我说真的。”我不清楚何亚歆的“真的”是指我很敷衍，还是她很欣赏那个男生。
“我哪有。”
她对我翻白眼，“每次我说到他，妳都这个样子。”
我干笑了两声，“喜欢他的又不是我。”
“可是妳是我的好闺蜜，不是应该要支持我吗？像大家想的那样。”
“好喔。”我以讽刺的口吻道，嘴角配上似笑非笑的弧度。
何亚歆看了我半晌，“糖鱼，妳生气了？”
我故意扯出更大的笑容道：“才没有，妳这蠢柠檬鱼。”我知道自己没理由生气。
“好啦，”她笑说。“反正我欣赏他。”
闻语，我感觉自己的心突然绞痛起来，好似心脏被人揪住不放，难以呼吸，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接着上课钟声响起，硬生生的抽离那怪奇的感觉，一整天下来我们都没有再提到这个话题。
放学后我国中认识的朋友——潘以瑄一起走回家，我们住的社区只在隔壁。
“糖鱼，妳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胡乱看着街景，“我没有。”
“明明就在生闷气，看妳这样子。”她指着我的脸说，眼睛微眯，把自己当成福尔摩斯。
我看向她并皱起眉头，“我真的没有。”只是不喜欢何亚歆像着了魔似的喜欢那男生。
潘以瑄没戳破我，不多言语。
她是属于比较敏锐的人，对抓住人的情绪特别在行，不像何亚歆是傻大姐型，很多事可以唬弄过去。我想潘以瑄有感觉到不对劲，然而我闭口不谈，她不过问，我常常感谢这种贴心。
“我不知道妳怎么了，但不要无视它。”她说的语重心长。
我点头，“知道。”我没微笑，显得语气特别冰冷沉重，彷佛在思索什么要紧事。
“如果需要，妳可以告诉我，我会听。”
我再次点头，“以瑄，没事的。”
偶尔时间充裕时，我们会故意经过商店街，走比较远的路回家，以满足潘以瑄的口腹之欲，通常都会买一路的食物，逛完时绝对是两手满满的战利品，我还得帮她拿，毕竟她是标准吃货，而我总会买一杯有柠檬的无糖饮料。
在我们要分道扬镳时，潘以瑄突然叫住我说：“糖鱼！明天记得带墨镜！”
我下意识的说了声：“记得带巧克力！”
是的，明天是情人节。
昨天回家前我买了巧克力，但不是要送给任何一位异性。
“何亚歆还没来⋯⋯”到教室时我自语，然后把书包里的巧克力拿出来放在桌上确认其状况，还好没被压碎。
潘以瑄看到我立刻跑过来说：“恋爱中的少女啊，要送谁？”分明是想凑热闹的样子。
“反正不是妳。”
她看了一眼巧克力，“明治的，这不是柠檬鱼的最爱吗？”
倏的，我愣了一下，惊呼于潘以瑄的联想力，不过没被她发现，“是送她的没错。”
“友情巧克力？”
我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其实我也不懂为何要送，毕竟之前是没送过的，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我特别紧张。
“我也要！”她竭尽全力的说。
“没妳的。”我说的特別干脆，把巧克力收进抽屉。
她爆出脏话后才道：“哪有这样的！”并一直问我怎么没有她的份，我只是耸肩。
“时机到了会告诉妳，现在就别多问了。”我一本正经的说。虽然我不太确定我到底该跟潘以瑄坦白什么。
此时，我的目光抓到何亚歆走进教室，放下书包后她直接走向我，“妳们在说什么？”
潘以瑄抿着嘴笑，露出像是拥有什么大秘密的表情，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用手肘轻撞我的上手臂，看起来实是浮夸，简直戏子，何亚歆因此被勾起好奇心。
“柠檬鱼，情人节快乐。”说话的同时，我把巧克力从抽屉里拿出来。
何亚歆掩住嘴巴，试着不让自己的反应太明显，却又受宠若惊，“明治的！妳以前明明没送过我！”
何亚歆呆看着巧克力好几秒才说：“唐瑀！她说的特别大声，情绪激动不已，尽己所能的表达她的兴奋。
大家都说笑声是会传染的，我也跟着微笑，轻捏她的脸颊说：“别叫了，形象全毁了。”尽管她笑的很夸张豪迈，但我不想她停下，我喜欢她的笑容。
她不理会我，还是一直叫着唐瑀，彷佛这是唯一能表达情感的方式，直到早自习开始，听着她叫我的名字，甜腻的感觉涌上心头，脸粉饰上淡红色，何亚歆的声音依然回荡在我脑海里，走不出我幽暗的深林，她叫了两年多的名字，这却是我第一次产生这种化学反应。何亚歆也送给她爱慕的男生巧克力，他们平常感情就不差——当然是因为她和谁都能交好的缘故，而我送的，则被她一心认为是我良心发现所送的友情巧克力。
中午吃饭时，何亚歆跑去跟那男生吃，我理所当然找了潘以瑄。
“今天我吃海鲜大餐！”她扬起微笑，摇头晃脑的，颇为开心。
我点头，“我想吃。”
她直接从便当里夹了鲑鱼和鱿鱼给我，我则把牛肉递给她，我们总爱交换便当的菜，让午餐多点花样，我想这是朋友间确认友谊的方法。
“糖鱼，妳什么时候会告诉我？”
我清楚她讲的是上午我说的话，我没回答，因为连我都不知道。“改天。”我说。
我看得出潘以瑄很期待，但也没逼我说，然后我们继续吃饭，我一直拿她挡住部分视线以避免看到何亚歆。
放学回家后我先煮了饭，爸爸晚点才会回来，他最近常超时工作，好像接了个大案子，偶尔会对我抱怨，大概压力挺大的，我们常在吃饭时互相诉说上班或上学的苦痛，他总说：“都很苦，只是痛苦是比较出来的。”我觉得很中肯，这暗指当学生不是只有轻松。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并思考着事情，看一看心思就飘走了——有时我总觉得自己太容易出神，在想要送何亚歆什么生日礼物？后来爸爸回家的开门声把我拉回现实。
“在想什么？”我爸问。
我认真组织了脑里的胡思乱想，过了半晌才说，“在想要送同学什么生日礼物。”
“女孩子的话就送妳们会喜欢的东西啊。”
“是女生没错。”我说，停顿了几秒。“她喜欢吃甜，尤爱巧克力，不管是什么，只要是甜的，再饱她都要吃，也喜欢义大利面和布丁，但她说日本的布丁不好吃，也不喜欢口味太重的东西，有乳糖不耐症，要看着她不能误食乳制品。”我呆看着前方，脑中浮现她的脸。
“是很重要的人吧？”
我点头，感觉自己应该是腼腆的。
我爸突然挑眉，像发现了新大陆。“是什么样的人？”
我思索了一会儿道：“她是天使，像天使一样带给我曙光。”
当初认为我很特别就缠上我的何亚歆，是这样的存在吧？当别人都不想认识我时，唯有天使，愿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喜欢的人吗？”爸爸很自然的说出略显尴尬的话。
“不知道，”我故作泰然的说。“她是女生，而且是我的好朋友。”这关乎道德问题？
他愣了一下，而后微笑道：“爱的本质就是爱。”
隔天我独自去百货公司的巧克力品牌专柜买何亚歆的生日礼物，虽然上次情人节已经送过巧克力，但我估计她早就吃完了，这次买高级点的好了。
我看着一排的玻璃，柜姐面带微笑，有礼的给我介绍他们有哪些巧克力，我不太吃也不了解，只觉得“松露巧克力”听起来挺好吃，选了几种外形看上眼的就果断买下一盒。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是潘以瑄传短信来。“要买刮胡泡吗？”
我轻皱眉头，然后迅速打字。“天气还没回暖，现在玩容易感冒。”
“喔，真贴心。”当然这完全就是调侃，说明潘以瑄很想玩，于是我索性已读不回，提着一袋高档巧克力心满意足的回家。
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就能到我家，我爸像个马铃薯一样坐在沙发上发懒玩手机。
“老爸，你像一滩烂泥。”他不以为然的看着我，一脸“我就是喜欢”的死样。
我把巧克力拿去冰箱冰，而后也坐在沙发上，手飞快的在荧幕上打着字，询问潘以瑄是否买好了何亚歆的生日蛋糕。
“当然买好啦，她一定要全吃完，才不枉费我骑二十分钟的脚踏车。”
“柠檬鱼准备肥死了。”我笑着说，我爸总觉得我笑着看手机的模样很蠢。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下，直到她有事才下线。
我想何亚歆应该会很期待她喜欢的人跟她过生日，他们已经有些暧昧，那男生一定知道：她喜欢自己或她的生日，但我总觉得他们不会有结果，我们才几岁，谈什么恋爱。
终于到她生日那天，我特别早到学校，从书包拿出礼物放在纸袋里并挂在椅子上，便跑去找潘以瑄。
“以瑄，蛋糕放冰箱了吗？”我问她。
“一来就拿去放了。”
好险何亚歆的到校时间不是很早，否则一定会被发现，我们要在中午吃，虽然没得玩刮胡泡，但这也不错了。
一段时间后，何亚歆踩着特别轻盈的步伐进教室，彷佛是个大明星，才没多久的时间，已经有别班的同学送来生日礼物，“亚歆，生日快乐！”的声音从不间断。
我将送何亞歆的礼物从椅子上拿起，走到她面前，故意把礼物放在眼前说：“柠檬鱼，生日快乐。”我希望她的眼里永远都有我。
-03
我买好电影票后在电影院附近等何亚歆并打着字，“柠檬鱼，我到了。”
“好！等我一下！我刚下课！”
我们约她生日同个礼拜假日出去玩，原本潘以瑄也要来的，但她有事，虽然觉得可惜，又感到有些高兴，我很久没和何亚歆两个人出门了。
半晌后，何亚歆气喘吁吁的跑向我，穿着粉色短袖和浅蓝色牛仔裤，我想，不管她穿什么，我都觉得特别好看。
“电影几点？”她问。
“再20分钟。”
后来我们先去买了饮料才去看电影，毕竟是电影院，情侣满街跑，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我们也能和他们一样。演到最紧张刺激的时刻，何亚歆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我被她吓到并侧过头看着她，而她只是皱着眉头神情专注的看着电影，可能自己都没自觉她正抓着我的手。我只是任凭何亚歆把我的手抓到有些红肿，才惊觉她的力气其实不小，看完电影，灯光重新亮起后，她才发现自己弄疼了我的手。
看完电影后我们决定去逛街，何亚歆兴奋不已的从包包拿东西出来。
“糖鱼！你看！”她边走边说。
“那是什么？”
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说：“是唇蜜，我姐送我的！”然后把唇蜜的盖子打开，给我看颜色。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她今天涂了唇蜜，难怪嘴唇特别粉润，何亚歆要我靠近点看她的脸，好让她炫耀自己有个特别好的姐姐。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看何亚歆的脸庞，她的皮肤挺好，留着妹妹头，一双褐色双眼皮大眼，长而翘的睫毛，窄直鼻梁，水嫩的粉色嘴唇微噘起，阳光照耀，使我炫目。然后我把身子前倾，让自己的嘴唇碰上何亚歆的，唇蜜有点黏，甜甜的，她被我突然其来的举动吓到，我也惊愕自己如此冲动，不顾旁人眼光做出这种举止，虽然，我甚至不觉得这是我的自由意志所为，宛如脑袋抽成真空而失去思考，这理当不是我会做的行为，但我却感到无比幸福，这肯定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因为在此同时，我终于厘清一个问题。
“妳做什么？”何亚歆压低声音但诧异的说。
我突然想起我们刚认识时，她对我说过的话，于是我造样造句：“我喜欢笑容好看的人，而妳是我遇过笑容最好看的人。”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嘴角勾起甜美的微笑。“我一向笑的特别好看。”说的毫不害臊，但我想这就是属于她的自信和光亮。我决定把这秘密藏在心里。我喜欢她，但与她无关。
我告诉何亚歆要是她对每个男生都这样笑，不知道会迷倒多少人，闻言，她笑得更夸张了。
“放心！要是我跟哪个男生交往了，绝对第一个告诉妳！”
“好，妳说的，可别忘了。”
“我说到做到！”她说的特别肯定。
后来我们逛到晚上八点左右，还一起失心疯买了不少东西，让我的荷包大缩水，不过没关系，钱再赚就有，幸福错过就消逝了。
今天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只有我们分别的时候，外面竟然在下大雨，而我没带伞，何亚歆是父母载回家，只有从百货公司走到车上时才需要撑伞，她原本想借我她的折叠伞，但我不舍得她淋雨，于是就一路潇洒淋雨走回家了。我在预料之中的得了重感冒。
-04
在出去玩几天后的美好早晨，我爸发现我没按时起床，来到我房间时得知我发高烧了，我爸很紧张，因为我平常不太生病的，一早就带我去看医生，自己也向公司请假，发现确实是因为淋雨又吹风着凉，之后我还不理它，就变成重感冒，偏偏我的体质是，平常身体都很好，也没什么毛病，但一生病起来总是特别严重，卧病在床好几天，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
“好好休息，记得吃药，多喝水，很不舒服的话就打给我，爸爸先去上班了。”我爸边把药袋放在床头柜边说，语气满是疼惜。
待爸爸离开后，我传了讯息给潘以瑄，“我请病假，放学帮我带作业，谢谢。”
“我想也是。”她说。“多休息，柠檬鱼说妳们上礼拜出去的时候妳淋雨回家，结果真生病了，妳还真犯贱。”潘以瑄关心之余不忘亏我一下，她对我可真好。
“对啦，记得带作业给我，放学直接来。”
“知道了，好好睡觉，晚安。”
和潘以瑄讲完话我就真的去睡觉了，起床时已经下午两点左右，我慵懒的走到客厅，吃了几口爸爸早上买来放在电锅里的稀饭，并吞了一包早上看医生拿的药。这时我打开手机才看到爸爸中午传短信问我有没有好点，我告诉他我觉得已经好些了，而且刚起床。虽然刚起床精神应该要很好，但得重感冒让我体力变很糟，于是又回房间继续睡觉。
我再次醒来是被门铃声吵醒的，终于我服输时，眼看已经五点多，学校早就放学了。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口。
“妳一个人？”潘以瑄探头看着屋内问，而后迳自走到客厅。我点头，还有点迷糊。
她打开书包边把书放在桌上，边说今天有什么作业，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把脸转向我道：“唐瑀，妳的脸色真糟，吃药了吗？”
我思索了半晌，虽然我今天只吃了一次药，但还是选择点头。
“我把联络簿写给妳好了，”她把一个装有纸碗的塑胶袋放在桌上。“这是粥。”
我想告诉她电锅里还有我爸买的，但一想到等等如果饿了只能吃已经冷掉而且黏稠的稀饭就觉得反胃，虽然很对不起我爸，但我实在不想吃，那只会让我更没胃口，为了维持我的生命迹象，以及感谢潘以瑄的关心，我决定吃一些她买的粥。
接着手机又传来有讯息的声音，是何亚歆，问我感冒是否比较好，要我好好休息，我突然想到潘以瑄还不知道我喜欢她的事，我觉得我该告诉她，毕竟我承诺过她了。我明白这份单恋终将毫无重量，不管我怎么做，都不会有任何回响，无论我的心中如何星火燎原都是枉然，她喜欢的男生，让我尚未上场就被判了出局。
“对了，早上是柠檬鱼第一个发现你没来学校的。”潘以瑄没来由的说了这句话。
我想这挺有道理，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仅仅只是这层关系，何亚歆会在意我也是正常，当然我还是很高兴的，只是这没有任何启示或证明，更不能代表她会喜欢我。
“以瑄，”我唤了她一声，她转头看我。“我喜欢何亚歆。”我平淡的说，好像这只是一件平凡无奇的事。
“什么？”她听到了，只是难以置信。
于是我覆述一遍，她还是惊愕不已。
“唐瑀，妳认真？”语毕，我点头。
潘以瑄愣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但柠檬鱼有喜欢的人。”
“嗯。”这我再清楚不过了，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喜欢她。
“我会帮妳保密的。”
我的头还有点昏，感觉意识不是很清晰，可能方才说的话都未经三思，但我诚心希望，潘以瑄对全世界的人保密，除了何亚歆。
-05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我发觉自己或许不是现在才喜欢何亚歆，只是毫不自知，但这样挺好，至少不会有现在的种种问题。我的单恋找不到出口，只能把她当朋友，自个儿弹着吉他，想像有天她能听出我的心声。
我们不太常出去玩，何亚歆要补习，而我要上吉他课，没上课时，有时爸爸带我出去玩，或是在家里发懒，这让我们的回忆几乎都在学校，倒是我跟潘以瑄常在市区晃，这附近哪条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很清楚，我常想着哪天一定要带何亚歆逛一遍，潘以瑄也常听我说她的事，而且总说我看起来很幸福，因为何亚歆的全然不知，让我可以无压力的喜欢她，不需要更靠近或收到回应，我的单恋纯真到连潘以瑄都觉得我太知足，但我想这样就够了，我清楚自己没有更进一步的资格。
-06
毕旅第一晚到饭店后，何亚歆最先去洗澡，我在整理外套时，意外从口袋里掏到一颗柠檬糖，才想起那是早上爸爸塞给我的，我从迷你酒吧的抽屉里找出一把水果刀，把包装纸打开并平放在上面，一气呵成的把糖果切半，这时，何亚歆刚好从浴室出来。
“给妳吃。”我嘴里含着半颗的柠檬糖，把另一半拿给她。
她看着那黄澄澄的色素问：“柠檬口味？”
“嗯。”我愉悦的说，等她接手那半颗糖。
只见何亚歆勾起有些尴尬的笑容，真诚的望着我的眸子说：“妳知道我不吃的，糖鱼。”
我忘了。不，不对，我怎么可能忘记她不爱酸、只吃甜还能瘦的和衣架子似的。我只是不愿记得。
得不到回应的糖还留在我的手中，我只是呆楞在那，潘以瑄发现异状后急忙圆场道：“她不吃我吃！”然后拿走了半颗糖。“糖鱼，轮妳洗澡了。”
虽然这非我本意，我想最后一个洗，但她想让我自己静一静。我点了头，留下残局任潘以瑄收拾，我从没想过，喜欢一个人会惹出这么多使他人麻烦的事。
在国三毕业旅行前几个月，大家开始运筹晚上的营火晚会的表演，全班一致同意跳舞，而这是何亚歆拿手的，她当然主动参加了，虽然平时她会跳舞给我看，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她这么认真练舞，即使到了毕旅那几天，只要有空她仍在练习。
“糖鱼，妳一定要帮我录影！”表演前她特别嘱咐我。
我先找好了最佳的姿势和录影位置，待我们班上台后便立刻开始，从手机荧幕上可以更清楚的看何亚歆跳舞，我觉得她笑的比任何人都高兴，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慢动作，音乐很吵，气氛很热闹，但我的心却是宁静的，之前她练的很辛苦，然而我相信一切都甘之如饴。
我希望她能一直拥有此时的快乐，像这样笑着，夫复何求？
结束后何亚歆问我她跳的如何，我看着她，说她是世界上最棒的柠檬鱼。
最后一天于目的地自由活动时，我、何亚歆、潘以轩到一家道地的商店，我看到一个深褐色的正面猫头鹰木雕，嘴喙、爪子、翅膀边缘是白色，眼睛周围与正面的羽毛也分别涂上放射状和点状的白色颜料，整体颜色是相当俐落分明的，最后再为玲珑大眼画龙点睛，看起来特别生动。
何亚歆发现我一直呆看着猫头鹰便问：“妳很喜欢？”
闻语，我大力的点头，用尽全力表达我对它的一见钟情。
“喜欢就买啊！”潘以瑄说。
“是啊，拿了快去结帐。”何亚歆在旁附和。
我张着无奈的大眼看着她俩道：“可我快没钱了，还要吃午餐。”
此时潘以瑄蓦然后退一步，“妳别打我的算盘！我也穷！”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把目标锁定尚未出声的何亚歆。
正当我以为何亚歆会拒绝时，她从背包中拿出钱包并说：“我送妳吧。”然后一把拿起猫头鹰木雕，果断走向柜台。霎时我眼中的柠檬鱼第一次帅得令我崇敬。
-07
上高中后，何亚歆和潘以瑄同校，我则与她们分离，潘以瑄好心的主动为我随时汇报何亚歆的近况，她认为，能喜欢一个人三年本不是件容易事，不希望我换了环境遇到更多人就移情别恋。刚开始挺好的，我跟何亚歆几乎每天都会聊天，她会告诉我在学校发生的大小事，这让我感觉自己参与着她的生活，有时她甚至会说“希望妳也在这里。”的感人话。
朋友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都会诚实的答有，但如果被问到是谁，我却一贯说：“你们不认识。”虽说我是习惯了这种答覆，但偶尔依旧会想，连喜欢谁都不敢说的我，是否意味其实我没自己想像的这么喜欢何亚歆？而且，我一直没特别为她做些什么，不像一些喜欢到无法自拔的人那般付出如此显著，爱得这么狂野。据潘以瑄的说法，我的喜欢虽然云淡风轻，却存于每一片风景里，然而，这让何亚歆全然感受不到我的感情，除了称职的当个好朋友陪她走过每条路，我好像不被允许做任何事，但我不责怪她，这是我的选择，所以我想，就算被投了颗震撼弹，也是冥冥中注定。
“唐瑀，妳还在吗？”潘以瑄在电话另一头问，语气显得特别担心。
“我在，没事。”感觉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妳不知道吗？”
我深吸一口气说：“对，完全不知情。”
潘以瑄沉默了半晌后道：“妳要看柠檬鱼的IG吗？我传给妳。”
“不了，谢谢。”
“妳没事吧？”
我迟疑了几秒才决定好答案，“没事，真的，先挂了。”
我放下手机，曲起双脚，将头靠在膝盖上，先是抽噎，继之啜泣，终至嚎哭。没想到我竟然是以这种形式失恋，难堪至极，这是我第一次为某个人哭。我该明白自己注定会受伤，却遭爱情蒙蔽而罔顾一切，深陷其中，是我把自己害得这么悲惨的。
就我们的承诺而言，我深感失望，我不奢望何亚歆在交往前向我寻求建议，我只希望她快乐，给不出任何大道理，所以只求何亚歆能告诉我一声，但她什么都没说，这让我有深刻的背叛感。
-08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和何亚歆虽然不是完全断绝联络，但比起过去实是少很多，我才赫然发现，过去几乎是我主动找她。隔年高二在何亚歆生日时，我彻夜苦思后，决定鼓起勇气向她告白，我想，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却没能表达自己的心意，还失恋了，这不是很可惜吗？至少要传达出去才行，反正初恋的价值本就是失恋。
“生日快乐！”
何亚歆几乎是立刻看到，“哇！你记得！感动！”然后是一个亲嘴的表情符号。
“我怎么可能忘记，我喜欢妳啊。”
“爱妳爱妳啦。”很明显的，她还当我是在开玩笑，真要让我讲明出丑就是了。
我思索了几秒才打：“我是认真的，真的很喜欢。”我认为这够简白了。
“我也喜欢啊。”说得特别自然。
她让我好难做人，怎么告个白能这么坎坷？
“那个⋯⋯我是真的爱妳，爱情上的，不是我们平常讲的那种。”在打完并传出的瞬间，我蓦然觉得这种说法着实生硬的不像自己，一点情意都没有，根本是颗蠢直球。
“呃⋯⋯”她说。“可是我有喜欢的男生。”
“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妳而已。”我喜欢她的一切，包括她不喜欢我这点。
“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跟以前一样。”我感觉何亚歆在另一头是自责的，因为她无法回应我的感情，而过去她总是接受我的所有。
“希望妳可以跟妳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我也会很高兴，只要妳开心就好了。”
然后我又打：“我想，能留下妳的踪影，人生足矣。”
“乖乖，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何亚歆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但在我决定向她告白时，就有可能无法再联系的心理准备。
“能遇到妳、喜欢妳、并为妳失恋，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这是我最真挚的告白。
她没有接续着打字，迟疑了半晌才出现正在打字的图案。“谢谢妳。”
我不清楚她的谢谢是指，谢谢我喜欢她这么多年，还是告诉她这件事，或是因为我把这么纯净又一无所求的爱情奉献给她。
“也谢谢妳。”
我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把视线从手机移开，在刚暗下的天色里，因台灯的照耀显得格外亮眼的猫头鹰木雕，便在我的眼中逐渐模糊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