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权力·女人

旁白：我老了，记忆不好了，我卖了一辈子馄饨，见过形形色色的路人，他们和我一样整日为着生计而奔忙，晨起鸡鸣便预告了一天的开始与结束。日子平淡的就像白开水，没滋没味又不可或缺。只是在这么些人中，我见过两个女人，一老一少，令我至今难忘，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那感觉就像是白开水中加入的香料，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新鲜滋味。

长安月罩着南门城墙，已是二更时分，街道冷清，城墙脚边只有一个馄饨摊还冒着热气，太平和武则天并肩走着，柴火的烟气和汗水的蒸汽在她们身边环绕，为她们染上了丝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武则天：这就是你说人间美味？

武则天温柔的看着太平，仿佛看着一个久违的老朋友。

太平：母亲，这碗馄饨不仅仅是口腹的满足，更是我纯粹而美好的梦想，那是一种永远难忘的味道，混合着幸福与自由的气息，那椅子边曾经坐着一个对爱情充满单纯向往的普通姑娘，她不是公主。她爱上了那张面具下的明媚脸庞和那明媚背后的温情与执着，尽管这执着曾经深深地伤害着她。

武则天：太平，你还是忘不掉薛绍。

太平：是的，正如母亲不可能忘掉明天的登基大典一样。

太平眼中充满着短暂胜利带来的喜悦。

武则天：太平，你可知道权力是什么？

太平：那是人人都想要的东西，那是吞噬人心的恶魔，那是弘理想的坟墓，是贤流浪的快马，是旦被捆缚的鸽子，是显虚幻的香料。那是我爱情的噩梦，是我倾其所有想要摆脱的命运。

武则天：可在我，权力是责任、义务、光荣与骄傲。

武则天淡淡地说着，语调犹如冒着香气的汤羹，温热而有味道。

太平：母亲，没有人可以像你一样驾驭权力，这是上天赐予您的财富，您尽可以无限制的挥霍，只是请您不要用权力害人，那只会增加您的罪恶感，只会让您更加无助与孤独。

武则天：太平，你错了！我最大的错误恰恰不是用权力害人，而是用权力爱人，尤其对于你们，我挚爱的孩子们。

太平：所以您的爱太过于理智、冰冷、蛮横。她仿佛毒蛇一样缠绕着我们，只会为我们带来不安、恐惧和伤痛。

太平倔强得盯着母亲的眼睛，用她认为的最有力的武器对抗着。可令她吃惊的是，那一刹那她竟然感觉到母亲的衰老与无力。

武则天：太平，权力并不是我的全部，因为权力，我有了至高无上的荣耀，也因为权力，我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你和你的哥哥们眼中的母亲已然成为了权力的符号，你们从未真正走进过你们的母亲。她首先是一个女人，和天下女人一样，他无比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们，只是她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与义务，她不能仅凭感情的冲动去爱人，她要比所有人都理智、清醒，甚至残忍，才能平衡一切、支配一切。而这背后的辛酸与苦痛又有谁会知晓呢？

太平陷入沉思，低下头来。

太平：母亲，您有过爱情吗？

武则天看着太平，禁不住温柔地笑了，这是太平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仿佛母亲又回到了少女时代，正如自己初见薛绍时的样子。

武则天：太平，你知道吗?看到你，就想到了另一个我。你是我诗意生活的写照，你为我完成了不能完成的人生愿景，你和薛绍刻骨铭心的爱情是我梦寐以求的向往。你珍藏着的面具，薛绍心中的《长相守》，让我想起了我和你父亲的皮影，那皮影曾经是我和你父亲爱情的象征，只是当它频繁的出现在多个女人面前时，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杀死我纯真的爱情。也许我生来霸道，我无法容忍与人分享任何东西，包括感情，包括权利。

太平：母亲，如果可以，您会选择做一名普通妇女，拥有普通人的快乐，还是选择做女皇帝，拥有睥睨一切的资格？

武则天：如你所说，上天赋予我权利，正如上天赋予你公主的身份一样，这是无法选择的，我欣然接受这份无比荣耀的馈赠。既然我生来不是走普通女人的命，我就不会执着于改变天意。只是，权力带来的不仅仅是睥睨一切的资格，它同样剥夺了我的青春与爱情，它让我一步步走向巅峰，享受着俯视一切的快感的同时，脚下是无边的黑暗，身后是无限的凄凉。

太平含泪看着母亲，她仿佛真正了解了一个史诗般女人的内心隐秘，那坚毅果敢的背后，是命运赋予她的无尽苍凉。

太平：母亲，夜里风大，我们回去吧！回到属于您的地方。明天，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您将披着无限荣光骄傲地站立在万阶之上，您的臣民将在您智慧的衣袂下遮风挡雨。而我，会以您儿女的身份，为您祈福以满足自己的孝心。

武则天:太平，好好生活，以公主的身份或者任何你想成为的人。这是我作为母亲对你最大的期望与祝福。

太平微笑着点点头，内心从来没有过如此得平静，围绕着两人身边的烟火气息越来越淡，渐渐消失在无边的暗夜中…

后记：每当有人问我为什么回西安时，我都报以现实的回答，直到有一天晚上，外面飘着片片雪花，我竟想冒着严寒去城墙走一遭，这时我才发现在现实背后藏着一个可笑的原因，就是为了那月光下的长安城，而这幅美景图，早在十几年前的电视剧《大明宫词》中埋下了伏笔。故而，仿照剧本中的台词为母女两人编排了这样一场戏，聊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