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的夏天,16岁的文承保如果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而放弃上高中,他的人生轨迹必定与现今大不相同。
以文承保天性当中就有的勤奋和当代中国几十年来的发展历程来揣测,他的家乡桃源可能会多了一个种粮大户或农民企业家,而少了一个优秀的领导干部和颇具才情的书法家。
文承保出生于桃源木塘垸的农民家庭,他的祖父很早就去世,父亲年轻时靠给地主家放牛过活,孑然一身寄居在破庙之中,30多岁才结婚生下了文承保。
八岁时,文承保就“子承父业”,给生产队放牛。每天天不亮,他就被父亲叫醒去放牛,放完牛回家喝一碗和着青菜的稀粥,然后再去上学。放学后,他还要牵着牛儿出门吃草,等牛儿吃饱了,穿越浓浓的夜色回家。缺少睡眠、饿肚子是文承保关于童年的永恒记忆。
尽管生活极度艰辛,文承保却天生一股倔劲,勤奋上进的他学习成绩很好。家里一个月只能用一斤煤油,文承保放牛回家点灯学习,还要受到父亲的斥责,他只能趁父母睡着了,用报纸遮着油灯的光亮继续学习。
因为没钱供儿子上学,文承保的父亲并不支持他读书,他就靠编竹篮、草鞋卖钱自筹学费。放牛时,他经常躺在草地上仰望天边的流云,想象着更为辽阔的天空是什么模样,憧憬外面的世界有着怎样的精彩。
初中毕业后,文承保考虑到家里缺少劳力,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他不想再继续读书,他的初中班主任却极力反对。班主任认定文承保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放弃学业实在可惜,他倾尽全力让生产队推荐文承保上了高中。
读了高中的文承保成为人们眼中的“秀才”,他被安排在大队当广播员。文承保工作认真负责,县委驻公社工作队对他进行重点培养,文承保同时身兼广播员、电工、农业技术员、水稻棉花植保员、水利工程员多项职责,还组建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年轻的时候浑身都劲,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怎样把工作干好。”
这名既勤奋又聪明的年轻人很快又得到了地委驻公社工作队的关注,1975年推荐他入了党,任命他为大队党支部第一副书记,1976年提拔他担任公社副书记、革委会第一副主任。
1976年6月23日,这是文承保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那天,他在稻田里操作脱粒机时,右手不慎被高速转动的滚筒辗压而导致骨折,顿时血肉模糊。住院治疗才一个星期,緾着绷带的文承保就出院,带领从全公社选拔的500名劳力,历时一年多建成了一座万头猪厂。
刚刚20出头的文承保在行政工作中崭露头角,此后一步一步走上领导岗位。这只受伤变形的右手,也成为他在岁月淬砺中留下的印迹。
在陇亩之间野蛮生长的文承保,为何会与书法结下不解之缘?他自认为首先来自于家族的遗传基因。
文承保的祖父是远近闻名的私塾先生,在当时书法是塾师的必备技能。他的父亲虽然因为幼年失怙而目不识丁,但是天分极高,除了给地主家放牛,还是一个出色的木匠。父亲无师自通的学会拉二胡,忙里偷闲拉上一曲,给贫苦的生活添上一抹亮色,也给幼年的文承保带来最早的艺术熏陶。
读书后文承保非常崇拜字写得好的老师,老师们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成为他最初的临摹范本。文承保在放牛时,会凭着脑子里的记忆,拿着树枝在泥地、沙地上比划。
当上大队的广播员,他自学黑体、仿宋体等美术字,宣传栏里所有内容的书写,由他一人包揽。写得一手漂亮的字,乡亲们对文承保称赞不已,这让他感觉到非常荣耀。
逐渐地,练字不仅仅是文承保的工作需要,更是成为他最大的兴趣爱好。上世纪80年代书法热兴起,他买来当时甚为流行的杨再春、沈鸿根(江鸟)等人的硬笔书法字帖,亦步亦趋的临摹起来。往后文承保每到一地任职,都向当地书法名家求教,他对书法的热情也日益浓厚。
文承保真正进入书法堂奥,是2002年拜张锡良先生为师之后。当时的张锡良先生已从桃源迁居省城长沙,师徒二人定期往还于常德和长沙,文承保的书法学习从以往的“野路子”步入规范。
张锡良先生一生心无旁骛钻研书法,恪守“用笔至上”的书法理念,文承保在老师门下浸染已久,同样倾注大量的心血在书法技法上反复磨炼。近二十年来,他对历代经典作品心摹手追,每有所获便如饮甘醇。
1000年前,南宋大诗人陆游的儿子陆子遹向父亲求教作诗之法,陆游回应说“汝欲学诗,工夫在诗外”。其实,任何门类的艺术除了要具备高超的技术,还要有深厚的学养和丰富的人生阅历,文承保也深谙此理。多年来文承保不断从绘画、文学、盆景等艺术门类中汲取养分,眼界更为开阔。
几年前从领导岗位上退休,文承保的生活变得平和而又充实,他得以投入更多精力在一生钟爱的书法艺术上,笔下也多了几分冲淡简远的韵致,这看似平淡的笔墨之间,实则弥漫着生命的厚度与张力。
“只有经历苦难的人,才会真正懂得珍惜”这是文承保经常对朋友们讲的一句话。文承保说,他非常珍惜当下的一切,尤其珍惜与书法的缘份。书法,让当年那个贫寒的放牛娃心怀诗和远方,陪伴他阅尽千帆之后,将人生的滋味一一流注于笔端。
11月11日,“古绪今承”文承保书法展将在常德市文化馆开幕,这是他精心筹备的一次向师友、同道的汇报展。展览结束之后,他将委托湖南释心堂酒业对这批书法作品进行义卖,所得善款全部捐赠给困难学生。文承保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帮助到更多贫寒学子,让他们也有机会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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