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静静的蒙山》

本文参加【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征稿活动,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图片源自网络

远处夜幕下的蒙山,黑压压的一片,横亘不绝,肆意释放着天地威压。恍若蛰伏的凶兽,静静地等待复苏之日。死一般寂静的夜里,时不时从黑黝黝的森林里传来阵阵低吟声,如泣如诉。

凌晨三点,周遭温度骤然升高,铺天盖地的热浪将昏睡中的男人裹挟其中。男人浑然不觉,直至烟雾渐浓,钻入鼻中,生生将人呛醒了。黑皴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抄起枕在身下的旧外套,尝试着扑了几下火苗,奈何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扑灭。

01 失踪的当事人

邢飞到现场的时候,熊熊大火已经被扑灭,只有这场火灾留下的纪念品兀自停留于此:废墟里残墙断瓦散落一地,污水四处横流。

“邢哥,你来啦。”负责现场勘查的小柳习惯性推了推眼镜,冲邢飞摆摆手。

“什么情况?”邢飞问道。

“凌晨两点半左右,民居一楼开始起火。所幸周围的邻居发现起火,及时报警。消防到场后迅速将火势控制,大约在凌晨四点左右将火扑灭。”小柳顿了顿,“目前起火原因还在调查中。”

“伤亡情况?”邢飞蹙眉问道,抬脚走进了废墟里。

二层小楼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原本挂在墙上的一些装饰物有不少都掉落在地上,烧得黑糊糊的,屋里摆放的木质家具也被烤得变了形。现场弥漫着一股呛鼻的味道。

“现场未发现尸体,但,据邻居反映当时房屋里应该是有人的。”小柳谨慎说道。

“应该,有人吗?”邢飞歪着头,“对了,屋主呢,找到没有?”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一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冲着邢飞喊叫,他不停搓着长满黄色茧子的手,似乎很是不安。

“呐,大声喊叫的就是屋主陈大春。”小柳头也没抬,拿着镊子专注地提取证物。

“昨晚是你在屋子里吗?”

“可不是俺啊,俺这几天一直呆在吴镇奔丧,昨晚接到隔壁刘姐的电话,说是屋子起火了,这才着急忙慌赶回来。”陈大春重重地跺了跺脚,“唉,本来怕没人住遭贼,现在可倒好,有人看房还烧没了。”

“谁帮你看的房?”邢飞问道,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帮俺看房的叫王兴,是村口小卖部王叔介绍的,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说着还挠了挠头,似乎能帮他多想起来一些事情,“他好像之前在县城的工地搬过砖,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没在那继续干了。”

“好,谢谢您的配合。”邢飞拍拍陈大春的肩膀,叫着手下匆匆离开。

村口小卖部并不大,两三排货架陈列着数十种日常生活用品。老旧柜台上摆着一些山货和小零嘴,白发苍苍的老汉正忙着整理柜台架子上的香烟。

“您好,我们是警察,您是王叔吧?”说话的是邢飞的手下齐正。

“对,村里人都这么叫俺。”

“帮陈大春看房的人是您介绍的吧?”

“你说的是王兴吧,是俺给介绍的。听说陈家大春屋子昨晚着火了,王兴那娃没事儿吧?”

“他,失踪了。您是怎么认识的王兴?”

“唉,王兴娃儿,倒是个好心眼的。前几个月俺去城里上货,半道车翻了,王兴娃儿刚好路过,帮忙把车整利索了,还一路送俺回村。俺老汉一个人过活儿,他没事就来陪俺聊聊天喝喝酒。也是赶巧,那天他又来村里陪俺吃饭,碰上陈家大春来俺这买烟,闲扯了几句,听大春说他家一亲戚没了,要回吴镇办白事,担心屋子遭贼。俺这才介绍的王兴娃儿给他家看屋子,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事儿啊。”老汉摇了摇头,不住叹着气。

“王兴平时性格怎么样?”

“王兴娃儿老实巴交的,不好说话,也就跟俺才聊几句,”老汉抽了口烟,吐出一口白蒙蒙的烟气,“也是背井离乡的可怜人呐。”

“王兴不是本村人?”邢飞莫名觉得好像突然间抓住了迷雾里的一缕线索。

“不是,他是外出打工的,老家哪儿的俺也不清楚。”

“好,今天就先到这儿,王叔以后如果想到什么线索,请随时和我们联系。”

“齐正,去查查王兴在城里的情况。”刚出门,邢飞就下了命令。

望着警察们离去的背影,老汉站在柜台后一口口抽着烟,若有所思。

02 他没有身份证

“邢哥,你要的火灾资料。”小柳抱着一叠文件进屋,就看见邢飞累得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全市警务整顿刚刚过去,大伙儿还没来得及休息一段时间,就遇上这么个案子。邢飞这个队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偷得浮生半日闲,邢飞也是没办法。

“蹭!”一听资料拿过来了,邢飞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火灾起因是点蚊香驱蚊看顾不慎,引燃周围的报纸和其他可燃物造成的。确定火灾现场没有发现尸体,医院也没有接收相关伤者。还有据隔壁刘姐提供的线索,昨晚她9点多打算锁门,看见王兴拿着一包烟进了隔壁屋锁了门,等到12点半起床上厕所的时候还听到隔壁屋有走动和东西倒地的动静。”

“这么说,当晚12点半的时候,王兴还在屋里。”

“从吴镇回来,路上需要三个小时。吴镇那边传来消息,陈大春所说无误,火灾发生期间他一直在吴镇,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哥,你说这王兴怎么就失踪了?”小柳一脑袋疑问,“不会是因为他失职导致屋子着火,怕承担责任,就直接跑了吧?”

“恐怕没这么简单。对了,齐正还没回来吗?”邢飞掏出手机,准备打齐正电话。手机显示有未读信息“臭小子,我今天去趟蒙山,过几天就回来。你自己注意吃饭休息,不然等老子回来收拾你。”

每年这几天,老爸都会独自去一趟蒙山。邢飞曾经想跟着去,老爸死活不同意,说是怕耽误他工作。争取了几次都去不成,邢飞也就作罢了,好在蒙山也不远。叮嘱老爸注意安全,就任他去了。

“哟,哥,老爷子放你假啦?”小柳盯着邢飞手机,嬉皮笑脸道。

“还不查案去,火灾案不查清楚,你就别想放假了。”

“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闻言,小柳作捂心受伤状,佯装被邢飞挥着拳头吓跑了。

“王兴,45岁,身高170cm,曾经在县城富春一期工地上干活,主要负责搬运,在那里干了有3个月,直到上个月就不干了。后来的事情就跟王老汉讲的差不多了,一直在乡下帮忙看房子。”

“王兴在富春一期工地之前的行迹呢?”

“邢哥,王兴之前的行迹一片空白,没有乘坐车辆出入县城记录。好像凭空出现在县城。”齐正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你在富春那边肯定没有查到王兴的身份证复印件。”

“富春那边说王兴称身份证丢了,等补办后再补手续。当时工期紧,工地用人需求大,所以就同意了。结果身份证还没补来,人就辞职不干了。哥,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想想上个月包括我们在内的整个警局在干吗?”

“上个月,警务整顿啊。”齐正挠挠头,突然灵光一闪,“啊,流动人口普查,王兴是为了躲避普查才离开工地的!他没有身份证!”

03 神秘的蒙山

邢飞再一次来到了村口小卖部。看到警察又来了,王老汉显得很镇定,似乎早就料到了。

“你们来了。”老汉从柜里拿出几支烟递给邢飞他们,邢飞摆摆手拒绝了。

“您有事瞒着我们。”

“俺只是不想王兴娃儿出事,毕竟那是个好心眼的。”也许是烟雾缭绕熏的,老汉浑浊的眼里渐渐聚了湿气。

“我们理解您,但这不是您不说实话的理由。”

“俺真的不知道兴娃儿是哪儿人,发生过什么。每次他来俺这儿,都是俺说他听。唯独一次,他喝醉了,嘟囔着说了很多话,多数听不清说的是啥,但他的口音听起来像是蒙山那旮的。年轻时候俺老汉也去过蒙山,那山真真是有灵性的。”说着说着,老汉似乎陷入了回忆深处,眼神迷离。

蒙山,蒙山。

王老汉的话使得积蓄了十年的好奇心之火一瞬间爆燃,邢飞想去见见这有灵性的山脉。

远处夜幕下的蒙山,黑压压的一片,横亘不绝,肆意释放着天地威压。恍若蛰伏的凶兽,静静地等待复苏之日。死一般寂静的夜里,时不时从黑黝黝的森林里传来阵阵低吟声,如泣如诉。

站在山脚的村舍,望着蒙山,邢飞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小伙子,快进来歇着吧。夜深了,外面可冷了。”徐大姐是这家农舍的主人,邢飞和齐正就投宿在她家。

“好咧,徐姐。我这就进屋。”

邢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王兴的事情始终悬在他心上,没着没落的。他细细捋着所有的线索,试图找到新的突破口,却一无所获。

王兴,为什么要跑呢?因为赔不起?因为害怕?因为……

跟着邢飞来蒙山的齐正,则早早将村子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蒙山脚下的村子陈村,大姓是陈、蔡,其余都是小姓。而像徐大姐这样的外姓,都是从稍远些的村子嫁过来的。现在村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了,留在村里的多是些妇孺。

“徐姐,蒙山附近就这么一个村子啊。”

“是啊,这山太壮了,山上也多兽类,很少人能在山上呆得住,”徐大姐擦桌子的手停了下,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别的村子离这还有好几十里的路呢。对了,村子西面你俩别去,那边太偏僻,容易有蛇兽从山上下来。”

“得咧。徐姐,这儿有个叫王兴的人吗?”

“王兴?陈村可没姓王的。”

“不应该啊,王老汉应该不会听错啊。”齐正喃喃自语。

04 老爸的秘密

“邢哥,邢哥”齐正冲进邢飞房间,不住地摇着他的肩膀,“你猜我看到谁了?你肯定想不到!”

“你不会看到王兴了吧?”邢飞揉了揉鼻子,转身继续睡。

“邢哥,你别睡啊。我在村子里看到老爷子了。”

“什么!在哪看到的?”邢飞瞬间醒了,老爸持续了十年的蒙山之旅终于要揭秘了!

“在村子西面的一户人家,好像是姓蔡。他这几天一直住在那里。”齐正也纳闷,这家人跟邢哥他们家应该没啥关系才对,不然邢哥也不会是这反应。

“说说你都探听到什么了。”

“说起来这家人也是挺惨的。女孩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父亲多年前下落不明,就剩老两口把这外孙女拉扯大,今年已经13岁了。”齐正想起那个跟邢老爷子在屋里一起玩耍的女孩,一阵唏嘘,“过几天,就是那女孩的14岁生日了。”

邢飞疑惑,想不通老爸这么做的缘由。

好像从十年前开始,一切都悄然发生着变化。每年快到蒙山之旅那几天,邢飞半夜起床上厕所,老爸还在书房里坐着,昏黄的灯光悠悠亮着。他偷偷跑去看过,老爸在翻阅陈旧的记事本,里面夹着一张素描。他从没见过老爸这么宝贝一张纸,甚至他怀疑过那上面画的不会是老爸年轻时的初恋吧。可惜,老爸把画像藏得太好,他一直没机会一饱眼福。

陈村是一个隐藏在连绵山脉后的村庄,远离外间的纷扰,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行走于古朴的村子,时不时有热情的村民前来打招呼,他们三五成群地朝山上去。靠山吃山,虽然这蒙山上多伤人的蛇虫鼠蚁,但还是阻挡不住人们的脚步。邢飞本想跟着他们上山去体验一番,齐正却在此时拽了拽他袖子。

“哥,小柳来电话说,他查了蒙山附近村子的户籍信息,确定没有王兴这么一号人。他怀疑王兴用了假名,所以把王兴画像发了过来,说是方便我们找人。”

邢飞拿起手机,扫了一眼王兴画像,面容普通,是丢到人堆里找都找不出来那种,肤色黝黑,头发微蜷,眉眼冷硬。这般样貌,倒是与陈村村民有几分相似。可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心思流转间,邢飞已在齐正带领下来到了村子西面那户人家。院门破败,屋舍老旧,确是穷苦人家。

“你们问路吗?还是找人呀?”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

齐正使了个眼色过来,让邢飞别僵着一张脸。邢飞却望着那个刚刚从屋里走出来的人,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臭小子,你怎么来了。”老人只有一瞬诧异,缓过来后叫走了小女孩,“小文啊,快去帮姥姥择菜吧。”

05 十年前的悬案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十年前,我还没退休,是警察队长。一天清晨,局里接到报警电话,说是陈村发生了一起凶杀案。那天一进现场,满屋子血腥味儿,血迹喷溅得到处都是。有一把杀猪刀被丢在地上,疑似作案凶器。那是一把使用多年的刀,已经分不清上面沾满的是多少血与油。是死者丈夫陆明早年干杀猪营生时的工具,从上面勉强提取到几枚指纹,但无法确定是谁的。屋中摆放的台灯、凳子都翻倒在地,床头柜里的财物没有丢失,可排除盗窃杀人。”

“死者陈春花,34岁,体态偏胖,死于自己家床上。死前有过剧烈挣扎,身上有多处刀伤,致命伤是颈部的一刀,直接切开动脉。此外,手腕和脸上还有多处淤痕,无性侵痕迹。法医初步断定死亡时间是前一天晚上9点至10点左右。”

“发现死者的人是邻居蔡姐。蔡姐那天原本约了死者一起进山挖菌子,左等右等都不来,蔡姐就来找她。一看大门没锁虚掩着,就敲了敲门,没人应。边喊边进了屋,就发现了死者的惨状。据蔡姐说,死者已婚,有个一岁的女儿,丈夫陆明外出打工,鲜少回来。好在这小娃儿这几日去了村西的外婆外公家住,避开了一场祸事。”

“我们第一时间调查了死者家庭情况,死者父母与死者的关系很好,死者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所以特别疼爱她和孙女。她一个人在家要带孩子不容易,她父母也就经常帮着带。死者的丈夫外出打工两三年了,每年都是差不多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夫妻俩聚少离多,在村里人眼中夫妻俩很恩爱,夫妻俩常常手牵手出门。据说案发时,陆明还在外地没回来,但联系不上,一直没办法确定他的行踪。”

“案发后,我们对村里的人做了调查,死者为人不错,很少与人发生争执,作为留守妻子,生活作风也很干净,一心在家带孩子。在案发时间段,村里多数人都已经睡了,没睡的人家也都锁了门。几乎没人注意到有没有陌生人或者形迹可疑的人出入。”

“因为陈春花的死,整个村子人心惶惶。我们不甘心,一遍遍筛查案发时间段的事情,终于有个村民说当晚他醉酒晚归,在村道上跟一个人擦肩而过,那人口中不住喃喃自语‘杀死姓陈的’。他以为那也是个喝醉说胡话的,加上自己也确实喝多了,没在意。后来警察找他问话,他一时间也没记起来。这个村民的话,无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另一路负责联系陆明的警察,传来消息,陆明此前一直在外地打工,案发前几日他刚离开单位。调查汽车站、火车站的警察也称,有证据显示陆明疑似在案发前已经回到陈村。因此,找到陆明成为当务之急。我们一再询问那个醉酒村民,终于得到行凶嫌疑人的去向:疑似进了蒙山。”

“事不宜迟,我们警队和村里青壮年一起进山搜寻。结果整整找了十五天,才在半山腰偏僻的角落找到一件带血的旧衣服。经检验,衣服上的血迹为死者陈春花的。还提取到一些不属于死者的DNA,经对比确认,属于死者丈夫陆明。而且村里人也认出这件衣服是陆明穿过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陆明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但正因为这件衣服的出现,我们对陆明是否还活着抱有很大疑惑。”

“后来,我们继续搜寻,却一无所获,最终无奈放弃了。此案一直悬而未决,一方面是因为嫌疑人生死不明,另一方面陆明的犯罪动机到底是什么,这个也无法确定。因为生前死者也没有说过与陆明之间的不满。在周围人眼中,他们夫妇如胶似漆的,也没有什么矛盾点。”

“但就个人来说,我一直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一定还没死。我甚至怀疑,当年那件衣服是陆明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金蝉脱壳。而他当时就藏在蒙山之中的某个角落,躲避风头。可惜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找到他。”

老人掸了掸烟灰,又抽了一口烟,目光直视着烟雾里的邢飞。

邢飞第一次发现,父亲每年的蒙山之旅背后隐藏的是一个沉重的故事,一条鲜活的生命,以及一个痛苦的家庭。

06 居然是你

“老邢,不好了,出事儿了。”

“老蔡,出什么事了?”望着冲进来的人,老邢一脸不解。

“他,回来了。”话如惊雷,满屋子人都站起来了。

今早老蔡他们几个组队上山挖菌子。走到蒙山半山腰时,其中一个人不小心摔了一跤,从山上滚落。其余的人着急忙慌地去找受伤的那个人,找到后发现那人掉到了一个山洞里。一开始他们没注意还以为是荒洞,后来老蔡在洞里居然发现了尚有余温的灰烬,还有一些吃剩的骨头和果渣。老蔡他们见势不妙,赶紧带人下山。半道在林子里看到个人影一闪而过,越看越像失踪的陆明。这下更不敢耽搁了,立马下了山通知老邢做准备。

“他应该知道你们已经发现他了。现在只能赌了,他偷偷摸摸回来肯定有目的。”老邢粗糙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对了,老蔡告诉大家这几天先别上山了,晚上记得锁好门窗。”

“好咧,放心吧。我找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见老邢一脸要拒绝的样子,老蔡立马不干了,“老邢啊,毕竟十年了,我们都不年轻了。”

“这次就不用了,你没瞧见我家臭小子在这里嘛。”老邢自豪地美道,“子承父业,他也是个警察。”

齐正腹诽,邢哥这是被爹坑了?

直到蹲守在小文家院子的角落里喂蚊子,齐正才觉得被坑的,何止邢哥一个人。

“哥,你说那陆明会来吗?”

“小文是他女儿,也算是他唯一的亲人。”

邢飞发觉,这种来自血缘的羁绊才是最难以放下的东西。不管去到哪里,冥冥中都牵动着心弦。正想着,突然齐正手肘捅了他一下,“来了。”

夜幕下的蒙山,黑压压的一片,横亘不绝。死一般寂静的夜里,伴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借着浅浅的月光,隐约能看到他微蜷着的头发。

那身影越走越近,走到小文家破旧的大门前停下,绕到一处较矮的院墙边,踩着垫高的石头翻过了院墙。进院后,匆匆朝小文的屋子走去。

邢飞齐正对视一眼,悄悄潜到小文屋子附近。就在那人想要伸手推开房门的时候,他俩一起冲上去,迅速控制了闯入者。他还不肯就范,死命挣扎着,直到看到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的人,他才彻底放弃挣扎。

小文一脸害怕地躲在老邢怀里,瑟瑟发抖。

邢飞和齐正将人押进屋子,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是你?”

“是你。”

07 陆明的自白

我叫陆明,生长于蒙山。

除非必要,我鲜少下山。虽说山上有蛇兽,但是这些畜生从来斗不过我。我经常在山上捕猎,留下部分用来果腹,剩下的拿来与山下的人们换一些生活用品。

我对山上的一切都很熟悉,如果我愿意,可以在蒙山里生活一辈子。现在想来,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从未出过蒙山。

下山换东西的次数多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村民都在问我:陆明,年纪不小了,什么时候成个家?娶个老婆热炕头啊。

我慢慢知道,原来我跟他们是一样的,需要成家生孩子。但我是蒙山的孩子,怎么能够离开呢?

后来,我认识了春花。那是个淳朴的姑娘,虽然她一直跟父母住在村西,但她愿意跟我一起在山上住,过日子。我自然是开心的,一天春花在准备午餐时,突然尖叫,吓得小脸煞白。我冲进去一看,原来是一条小蛇。我这才知道她最怕蛇了,小时候被蛇咬过一次,长大后一见蛇就退避三舍。

我没想到春花竟然牺牲这么大。那段时间,春花的父母也常上山来,每次老人走后,春花都偷偷抹泪。我见她红着眼,问她怎么了,她总说是烟熏的。看着她这样,我实在狠不下心,只好带着她下山居住了。那时候刚下山没钱建房子,就暂住在春花父母家。

凭着在山上打猎宰杀的本事,我做了村子里的杀猪匠。虽然杀猪匠收入不高,但也慢慢能攒点小钱。过了几年,春花说建个新房子吧,父母的房子也很老旧了。可惜,攒下来的钱和从村里人借来的钱只够在村东盖一间房,父母叫我们俩先搬了过去。

那时候,村里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赚了钱回来盖房子。刚好那时候春花怀上孩子了,我跟她商量着去外面打工挣钱,这样才能养得起孩子,还得起债,盖得起房子。等到小文出生后满月,我终于走了,彻底离开了蒙山。

怀揣挣大钱的梦,到了山外面的世界才知道,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有文化,又不识字,没有什么技术,只能在工地上做着最辛苦却挣钱最少的体力活。一天挣30块,从早做到晚,整整做了一年啊,我不敢回去,因为往返一趟需要花费我好几天的工资。等到第一年过年,我终于回来一趟,见到一岁的小文。我把攒了一年的工资从怀里掏出来交给春花,那钱太烫手,害得我手直抖。春花接过钱,放进衣柜的匣子里锁起。她红着眼的模样,跟当年在山上一样。

现在小文还小,花费和开销也还不大。但是要还债、要盖房,单单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没办法,刚过完年我就又出去挣钱了。可是始终挣到的都是那点儿血汗钱。第二年回来的时候,小文已经会认人了。她冲着春花喊妈妈,可认不出我。我刚抱着她,她就开始哭。我心里不舒服,冲着春花发脾气,责问她没教好孩子。她气极顶了一句,我一时手贱,竟然扇了她。当晚她带着孩子乘夜去了父母家,我把钱压在衣柜的匣子下,就走了。

直至回到城里,我心里还是有气的。我在外劳心劳力,回到家妻儿还甩脸子。不过随着工期加紧,每天加班加点,也就没时间去想这些事了。过了大半年,工期终于结束了。我心里记挂着春花和小文,紧赶慢赶回了陈村,想要跟她道歉。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晚的,那些飞溅的血花,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个屋子。就像蒙山上的春天一样,细细碎碎地遍地开花。

满心欢喜的我坐在屋子里,想着待会儿要给她个惊喜。原本还有笑模样的春花一进门看到我,“唰”,脸就下来了。问我还没过年,回来干嘛。这可是我家,我回家还要等到过年才可以吗?!我心里的无名火“噌”就上来了,当即跟她吵了起来。她再也没有当初的淳朴了,眼里只剩下了钱。她怨我,怪我没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是,这能怪我吗?!

我冲出门到厨房,在橱柜底层,找到了几年前营生的家伙事儿——一把被油污包裹的旧杀猪刀。其实我只想吓吓她,让她服个软。可她也怒,伸手就想夺刀。争抢中,我手上的刀划伤了春花,她身上的血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一动不动。“咣”,刀脱手,掉到了地上。

我怕极了,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跑。可是满目猩红,找不到方向,刚刚的场景着实吓坏了我。头脑和思维已经停止运转,身体随着本能在行动。我也不知道犯下如此重罪的我,应该怎么办。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在蒙山上了。

夜幕下的蒙山,黑压压的一片,横亘不绝,肆意释放着天地威压。恍若蛰伏的凶兽,静静地等待复苏之日。死一般寂静的夜里,时不时从黑黝黝的森林里传来阵阵低吟声,如泣如诉。

一闻到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儿,我立马清醒了。为了不把野兽引过来,我挑了个偏僻的地方,换了衣服,用山泉水清洗了身上的血迹。又将换下的带血衣物另寻了一处丢弃。天一亮,她就会被发现吧,我可怜的春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了。

等到村民报警,警察兴许会想到是我干的,也许还会搜山。可我在蒙山上住了这么多年,也知道好些地方可以用来藏身而不被发现。

果真没过几天,一群人就浩浩荡荡搜山了。说实话,我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人那么多。不过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找了十多天就停止搜寻了。

我不敢冒险下山,于是继续在山上躲着。反正平时村民上来采菌子,也不会跑到蒙山深处。蒙山这么壮,躲在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

约莫躲了一年,具体日子我也记不清了,在山上也没精确地去记时间。

下山后,我还是怕被人发现,所以到哪里都是两条腿走着去的。这样就不会被人察觉我的身份了。

躲躲藏藏,我混迹于各处的工地,在社会底层流连,不敢结交朋友,拿到手的钱也精打细算地花。在城市毕竟和在山里不同。

就这样,从你们手里偷了十年。十年里,我一直没回来过,虽然很想小文,但我有何面目见她。那时我亲手结束了她妈妈的生命。

后来,认识了王叔。他是被天欺得可怜,和我自作孽可大不一样。他妻子早逝,自己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儿子,却意外身亡。原先这些我都不知道,只不过那天看他一个人那么辛苦,帮了他一个小忙。他感激得不行,拼命留我吃饭。

我们喝了蛮多酒,他有点醉了,直说我是好人。可我从心底知道,我不是。我曾做过那么大的恶,是该下地狱的。

他听说我刚刚辞工,就说要帮我介绍工作。我开始留下来,帮着看房。

看房人不受乡下人尊重,因为晚上容易遇着污糟物。可我无所谓。

呵,这些寂寞的房啊,没有丝毫的人气。我就是个幽灵,也可以说恶鬼,在这些房子间漂来漂去。

那晚照例去看房,好像是陈家大春的。唔,应该没记错。

也不知那房子是不是真的干过啥阴私事,蚊子特别多,咬人特别狠。没一会儿功夫就咬了我一腿包。我找到屋里的蚊香盒,取了一片点燃,随手放在茶几下。别说蚊香还真好用,倒忘记看是哪个牌子的了。不过闻着蚊香的味道,我迷迷瞪瞪就睡过去了。谁成想,半夜的时候越睡越热,直接被热醒了。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整个屋子都着火了。我赶紧脱下衣服,扑了几下身边的火,火势太大根本就灭不了。没多想,我避开四处乱窜的火苗,匆匆逃了出来。这下坏了,警察一定会找到我,到时候我再也逃不了。

好在我用的是假名,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被发现。

躲在村里偏僻处,我想跟王叔道个别,可他知道了,会很伤心吧。算了,还是偷偷走了吧。

其实,我也在赌,赌你们能不能发现我。

过了几天,我回了蒙山,悄悄藏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好像从没有陪小文过一次生日,每年她生日我都在外面。每次看到城里孩子过生日,我都会想到我的小文,感慨同人不同命。不知道我和春花不在,小文会不会受欺侮?她姥姥姥爷年纪也大了,能不能照顾好她?

唔,我只担心小文会不会恨我。

我只想悄悄看她一眼,然后就走的。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恭喜你们,赌赢了。

08 王兴的真意

邢飞来到村口小卖部的时候,王老汉正专心致志地打着算盘,连头也没抬。

“我们找到王兴了。”

王老汉停了手,一瞬不瞬地盯着邢飞。

他是专程来带话给王老汉的。

“陆明,为什么要用王兴这个假名?”

“那天喝醉了,王叔问我叫啥名字。我也喝多了,鬼使神差就说王兴。我不敢告诉他真名,可不能连累他。”

“邢队长,你帮我带句话给王叔,可以吗?就说,希望王叔以后活得高兴。”

王老汉浑浊的眼里渐渐升腾起雾气,一滴晶莹的水珠,滑过粗糙老皱的皮肤,打在了算盘上。

他想起那天喝醉酒的王兴,嘴里叨叨地说着的蒙山。

夜幕下的蒙山,黑压压的一片,横亘不绝,肆意释放着天地威压。恍若蛰伏的凶兽,静静地等待复苏之日。死一般寂静的夜里,时不时从黑黝黝的森林里传来阵阵低吟声,如泣如诉。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59,716评论 4 364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67,558评论 1 294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09,431评论 0 244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4,127评论 0 209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52,511评论 3 28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0,692评论 1 22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1,915评论 2 313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664评论 0 202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4,412评论 1 24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0,616评论 2 245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2,105评论 1 26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28,424评论 2 25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3,098评论 3 23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096评论 0 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869评论 0 19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35,748评论 2 276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35,641评论 2 271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命令速查:cd、ls、mkdir、cp、mv、rm、stat、touch、file 1. cd - 切换shell...
    yuanzicheng阅读 765评论 0 51
  • 我是广发银行信用卡部的客户经理,说白了就是一个业务员,我们公司有200号人,我所在的部门有18个人,而我只是其中最...
    年不慌阅读 2,376评论 0 1
  • 致 那些在外打工,忽略了孩子的爸爸妈妈 那些只顾挣钱没关心孩子内心的爸爸妈妈 那些没有意识到身教重于言传的爸爸妈妈...
    烟雨梅花阅读 1,754评论 6 5
  • 今晚跳瞌睡的有点早,关了灯,开始让跳吃奶。跳睡在我的右侧,左手总是要伸出来摸我,怕她养成些不好的习惯,我把小粉熊递...
    石竹and跳跳阅读 636评论 2 1
  • 最近比较烦恼,病情反反复复,家人特别好,互相关心,对我很好。可是总有这样那样的不顺利,让人想发火。 我...
    河卵石ZHF2016阅读 236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