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幼儿园的路(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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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多米的第26篇原创文章。

好多年都没回纳溪了,就算上次回去,也寻不到记忆中的城。劳动人民堆山填河,值得称道的市政建设擦掉了这座小城独有的风韵,也埋没了我弯弯绕绕的乡愁。

县政府在哪条街上呢?我不记得名字,反正当年就在幼儿园边上不远,冠山脚下。四岁多的孩子,眼睛里哪里有什么县政府,有的只是县政府门口那些摊子上的琳琅满目。“赶集”,泸州人喊“赶场”,“一四七赶纳溪,二五八赶兰田,三六九赶安富”,就是说每到农历日的一、四、七就是纳溪镇上赶场的日子。物质和精神匮乏的年代里,赶场是为了买卖,更是为了热闹,用现在的话说,那是一种社交,那满街的摩肩接踵,可不就是流量。

冬日的清晨,裹得棉花包一样的人们,背着背篼,提着菜篮子,在浓浓的雾色中忽隐忽现。说到雾,会想到重庆,其实,泸州的雾也一样浓厚。泸州地处四川盆地的南部边缘,丘陵、低山多,水量又充沛,长沱两江交汇,深处内陆,没什么风,一到秋冬,早上经常雾气缭绕,公路上车灯氤氤氲氲。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这句诗最早从外公嘴里听来,在爱做梦的我眼中,雾里是仙境,特别,我是骑在外公脖颈上的仙女。早上七点多,卖菜的人邀称、收钱不知道有多久了,他们不是我的喜爱。我爱的,路边上琳琅满目的摊位,这时候才刚刚开始铺陈。

天气冷勒,摊主们嘴里哈着气,手冻得红红的,真的,怎么觉得那时候比现在冷好多。哪里有什么羽绒服,都是自家做的棉袄,蓝青黑居多,难得见到几件带花色的,在雾色中,影影绰绰,像极了谁是谁的剪影。

外公谦和又小心,在街上走总会避让,抑或用手挡在人多的一边,怕撞到别人也怕被人撞到。我很疑心,我的这个习惯大约就是那时候被传染的,至今还有人笑我动不动就跟人家点头示意,像个日本人。

那么多摊子,个个我都喜欢,可我最喜欢卖剪刀针线扣子花边松紧带的。说是摊子,其实就是两条长板凳,中间架上一块板,大约两尺宽、五尺长,板上铺块布,我爱的宝贝们就规规矩矩地摆在上面。说他们规矩,因为地方小,不能乱摆。左边照例是几轴花布,或者是人家做棉袄家里的那种光闪闪的化纤布,这个东西能堆起来,也自然的成为归栏,不让里面的小物件给人家顺走。

挨着的就是三四个木质的横四竖十的小格子,跟现在卖的收纳盒一样,每个小格子里都乘着一种式样的纽扣。再右边,就是各种粗细的松紧带,圆的方的、粗的细的、黑的白的、带红色斑点的,他们躺着,又横成一条边。摊子头上,是两根绑在长条椅腿上的长杆子,中间拉一根绳,上面挂着宽宽窄窄的花边,不记得售价了,是几分钱一尺,反正我知道她们很快会从摊子上飞走的,飞到衬衫上、裙子上。

当然,我想你知道了,这样的摊子上必然少不了其他的针头线脑,暗扣盘扣,绣娘用的竹箍,打毛线用的长针,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摊子上怎么还会有贝壳油。贝壳油应该就是那时候的面霜、护手霜,装在贝壳里,我疑心它的成分是甘油一类。摊子上的一切都看起来舒服,摸起来温润。

最喜欢的就是纽扣,黑色塑料的传统式样不说,可是有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小的纽扣。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进小小的纳溪县,可是纽扣们已经争先了,开始有了带小动物形状的,花朵的,在一片黑灰蓝中格外扎眼,再加上,收纳格子上盖着一块玻璃板,冬天里,冷冰冰的,上面蒙着薄薄的雾气,隔绝着我想去摸摸的欲望,更引得我走过之后仍一路注目。

至今我还这样,喜欢买小东西,前几天花40块钱换回一堆各种各样的发绳、发针,看着她们那样济济一堂,闪闪发亮地温暖着我枯竭的心。

后来,长大了,读了三毛的《拾荒者》,顿时觉得她好懂我,“我有一天长大了,希望做一个拾破烂的人,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同时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戏,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更重要的是,人们常常不知不觉的将许多还可以利用的好东西当作垃圾丢掉,拾破烂的人最愉快的时刻就是将这些蒙尘的好东西再度发掘出来。”

那种实用、琐碎、多彩带来的快乐,我觉得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充盈、富足的安全感。以后再聊三毛吧,接着说去幼儿园的路。

现在的纳溪,六边形的水泥板路早没了,夹壁早没了,巷子早没了,戏园早没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估计就剩下冠山,因为冠山大啊,要挖掉估计不容易吧。

幼儿园就在冠山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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