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后厨是一个战场，的确如此，从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便进入了高度警戒的状态，学生们在短短数分钟内蜂拥而至，那短短的十几分钟内，便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战势瞬息万变，几乎分秒必争。若你中途出个差错，或是饭迟了几分钟出锅，又或是打饭的速度慢了，贻误战机，得嘞，今天便算是竹篮打水，白忙活一场。

所以达子的老板要达子要尽量早点到，不要迟手慢脚地误了那十几分钟的生意。

达子所在的窗口是一家山西面馆，除了那争分夺秒的十几分钟之外，大多时候都很闲，所以闲下的时候，便透过食堂那扇小小的窗口，观察来来往往过路的学生。

有的人神色匆匆赶来，直奔目的地，打饭，刷卡，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这样的人是不容易被食堂阿姨的叫卖声给吸引的；有的人左顾右盼，不停地扫着每个窗口上方的牌子，步子倘若在某个窗子前犹豫不决，便容易成为阿姨们叫卖的对象“小伙子，小姑娘吃什么啊？”，半推半就间多半稀里糊涂地刷了卡，倘若还有别的想法，为时已晚；也有三三两两的小情侣手牵着手，在窗口面前卿卿我我地走过，这时他们的目光多半不在食物上，大概秀色可餐，吃或不吃都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也不在食堂阿姨的招呼范围内，若有例外，便是其中的女生表现出想要吃什么，男生多半会跟随，这样的人也容易成为食堂阿姨招揽的顾客。

透过小小的窗口，达子最常看到的是饥肠辘辘的眼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食物，达子想大概平时自己在窗口前打饭时也是这样一种蠢蠢的模样吧；有的时候也会看到因为几分钟的等待焦躁愤怒的脸，还有几分钟就好了，那样的表情可真难看；达子招呼别人时也会看到听到食堂阿姨的叫卖声之后嫌弃不屑的神情，这样的神情与那一张张年轻靓丽的脸庞是如此不相称，达子心里想。有的时候食堂管理者西装革履，大摇大摆地走过窗口，不时地对着某个窗口的饭菜指指点点，然后趾高气扬地不付钱端着一碗饭走了。

不管平时在外是如何的人，在这一席餐饭间，尽显人的原始的本态。在一个个小窗口里，众生百态尽在眼前。

达子想到自己平日里在窗口外面打饭时，总像是与食堂阿姨进行着心理上的较量，目不转睛地盯着食堂阿姨的手，就担心着阿姨的手一抖，少吃上一块红烧肉，而今在窗口里面却发现这手抖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果真应了那句：“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

拿达子所在的山西刀削面窗口来说吧，面自不必说，若要口感好，从面条本身，到和面，醒面，削面，煮面时候都得恰到好处，但面是不归达子管的，达子只是个小时工，只负责最后的浇汁。达子原本觉得把各种卤汁臊子浇到面上，这很简单，没什么难的，上手之后才发现其中大有讲究。

倘若是炸酱面，你便得右手持勺顺势舀上满满一勺肉末酱，勺子即将完全离开表面时，乘势灵巧得一翻，浮油便留在了原处，如此不容易油腻，而这留下的浮油恰恰也是一层天然的保湿剂，保护剩下的肉酱不会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而变干。将酱放在一侧，在另一侧夹上满满一筷子黄瓜丝，值得注意的是要在加酱之前提前告知捞面的不要面汤，面汤一多炸酱面便作废，失去其口感。

倘若是要别的汤汁，譬如牛肉汤，这第一勺要从底部开始捞，熟练的老手，一捞便是整整齐齐的五粒牛肉，不能多也不能少，太多的话老板该不开心了，太少这学生心里该郁闷了，所以这五粒刚刚好，充的了排场，又不至于让老板心疼。这第二勺则是从汤的上部舀，油不能撇太多，又不能没有，如此顺着碗顺时针转上一圈，这时汤色均匀，酱色中透着几星亮亮的油花，配上点香菜做点缀，卖相便算是成了。

西红柿鸡蛋的卤要多放些，且勺子不可与其它的卤汁混用，卤丸子卤豆腐可以用舀牛肉的勺子舀，卤豆皮要提前准备好干净的筷子夹.......诸如此类的细节很多。

达子想，以后不能随意就认定一件事情的简单，再简单的事情也可以复杂化来，要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做好也是不容易的。

闲暇的时候，达子除了观察来来往往的人，也会在一旁听食堂阿姨们闲聊，由此也了解了不少有关食堂的小道消息：比如为什么自家学校的饭之所以比别家的贵是因为食堂外包，中间环节从中牟，那家人气极旺的老鸭粉丝汤根本不是鸭子熬的。

有一次忙完之后，达子窗口的老板娘和隔壁窗口的阿姨闲聊，达子无聊便也在一旁听着。

有意思是是，达子的老板娘说原本担心削面的厨子辞职后，卖面的生意会受影响，谁知道换了机器人削面之后，买面的人反而更多了，学生都觉得这机器人新奇，这下倒好给我省了不少工本费呢。

明白人都知道这手工面要比这机器做的面要好，可学生们不认啊。达子想，自己大概也常常是这样，容易被故弄玄虚的东西吸引，真是不识好歹。

老板娘和隔壁的阿姨还在絮叨：“那个隔壁老鸭粉丝汤我吃过几回，里面都是些什么调料啊，哪如这百米白面吃得放心啊，家常也不就这些吗？”

“唉，真不知道学生们为啥就不懂呢。”另一个阿姨附和道。

“是啊！为什么自己之前就不懂呢？”达子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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