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当时只道是寻常》(一)山中岁月

一          山中岁月

师父说,我是山门口捡回来的弃婴。那天他云游天下回家,在门口看到已经哭得声嘶力竭的我,顺手就把我捡回了家,没想到这一捡,竟然就捡了个大麻烦,害得他很多年都没时间下山游荡,不但学会了照顾婴儿的十八般武艺,还可以写出几本数万字的育婴手册。

我师父说话从来没个正形,我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话。我只问他,为什么要叫我阿九。师父说,因为你上面有两个个师兄啊。我嗯了一声,也没有多想,找二师兄玩去了。到吃晚饭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觉得不对,掰着指头要师父看,二过去是三,不是九啊!师父摸摸我的头,就像摸一只小狗似的,说,阿九真聪明!我被师父这么一夸,又把刚才事情给忘记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是我四岁那年上山的。有天我早上醒来,只见厅里规规矩矩立着两个少年,年龄相仿,都生得格外好看。师父难得一见的正襟危坐,脸上收了惯常的笑容,向着我道,“阿九,过来拜见师兄。”我那时候年纪幼小,还不知道“防火防盗防师兄”的古训,欢欢喜喜的过去了,拉起两个少年的手大喊,“师兄,师兄!”

师父脸上的严肃就绷不住了,他笑话我,“真是个傻丫头,哪里有这么叫的?你左手拉的那个是大师兄,右手拉的是二师兄!”

我心胸宽广的不跟师父计较,又喊,“大师兄,二师兄。”然后又向着师父道,“师父,他们的名字比阿九的还难听。”

两个师兄吃惊的望着我,二师兄嘴快,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的?”

二师兄比我还傻,我轻蔑的望着他,“刚才师父不是告诉我了?你叫二师兄,他叫大师兄啊!”

师父再也顾不得形象,大笑起来。两个师兄看师父笑得那么欢乐,大师兄还能但笑不语,二师兄比师父更没形象,笑得捂着肚子蹲下去,嘴里直喊“啊哟,啊哟!”

我知道他们是笑我,,跺着脚说,“不许笑,不许笑,再笑阿九就生气了!”

师父把我拉到身边,摸摸我的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真是个傻孩子,大师兄姓名庄名少华,二师兄姓林,名修贤,他们以后也会住在山里,跟着师父学艺,你们都是师父的弟子,所以才要你叫师兄。”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们跟着师父学什么?学做饭么?可是师父做的饭好难吃呀!”

师父扶额,不再理我,向着两个少年道,“你们随我一起拜过祖师,就算正式入门了!”

于是,我们三个就跪在厅里,向着壁上一个白胡子老头的画像拜了三拜,师父向门坐着,又叫我们拜了三拜,两个师兄齐喊了一声,“师父。”我不甘示弱,也喊了一声师父,师父应了,道,“我们飞云派不像别的江湖门派,并没有太多的规矩,你们只记住两条,一条是同门须得友爱,万不可自相残杀,二是飞云剑下不能有枉死之人。”又向着大师兄道,“少华,你身份特殊,师父本不欲收你,但是天机老人既然为你说话,你资质又是上佳,师父就收你做了我飞云派的大师兄。师父只望你他日行事,多存善念,少造杀孽。”

大师兄点头应了。我见师父难得如此严肃的说这么长一段话,也规规矩矩听了。师父又道,“少华,修贤你们两个都是美玉良才,须得文武双全才好,练功之余,带着阿九一起学文习字,不能虚掷了光阴。”自此,我跟两位师兄一起,每日卯时即起,上午练功,下午学文。

山中多了两位师兄,日子就过得飞快,一眨眼我就七岁了。这日师父交代了我们要练习的功课,说要下山采办些日常什物,要师兄们好生看紧我。我巴巴的望着师父,要他下山给我多带些好吃的回来,改善一下伙食。我原来以为来了两个长得好看的师兄,伙食会有所改善,哪里知道,他们坐的饭菜比师父做的还要难吃几分,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日轮着二师兄做饭,他为了偷懒,中午就给我吃了两个早上蒸好的馒头,所以还不到傍晚,我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早早的坐在山门外面,眼巴巴盼着师父回家。可是等到日头偏西,两个师兄出来喊了我五六次,师父还是没有回来。二师兄没有办法,只得把自己藏箱底的小零嘴拿出来,陪着我坐在门槛石,看我欢快的吃。

夕阳终于投下了最后的一缕光辉,慢腾腾的滑下山去,师父的影子这时候也出现在台阶上。我丢下二师兄迎过去,发现师父背上背着一个人,这时候大师兄二师兄都来了,想帮师父把人接过来,师父摆了摆手,向着大师兄道,“赶紧回去准备热水,伤药,衣服。”我吃惊地望着负在师父背上的孩子,约莫八九岁,全身是血,双目紧闭,已经奄奄一息。

师父快步走回自己的房中,把那孩子放在自己的床上,大师兄,二师兄在一旁帮忙,却把我赶出了房间。过得一盏茶的时间,师父他们走了出来,我忙问,“怎么样?”

二师兄说,“没事了,在床上躺上两三天就能下地了。”

大师兄也说,“亏得这孩子身体结实,不然就真危险了。”其时大师兄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一贯喜欢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

这个孩子就是我的三师兄。名字叫做王玉成。听师父说,那日他下山买齐了日常需用的物事回家,正看见三师兄被十几个家丁围着打,手里牢牢抱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娃娃,师父过去赶走了家丁,帮着三师兄埋了手中的妹子,就把伤痕累累的三师兄带回了山上。

待到三师兄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师父就把三师兄也收入门墙,并且宣布,三师兄算是他的关门弟子。我不服气,“明明三师兄来得比我迟,为什么还要叫他师兄?”

师父笑道,“这里哪个都比你来得迟,你是不是要做大师姐?飞云派不按入门先后,只按年龄来,当然,也可以按本事来。阿九,要不你把飞云剑练得胜过大师兄,大师姐就让你来做好不好?”

我嘟了嘴道,“那我还是做小师妹算了!”开玩笑,我的飞云剑能胜过大师兄,我早把他打趴下让他叫师姐了!我说不过师父,只好把怨气发泄在三师兄的头上,有事没事就去欺负他。这日轮到三师兄做饭,那天我吃二师兄给的零食太多,不想吃饭,就打算要好好的为难一下他。等到饭菜摆上桌子,我只吃得一口就要吐掉,菜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连吃了三大碗饭,还要往碗里夹菜,师父压住了我的筷子,说,“再吃就该吃出毛病来了!”我悻悻的放了筷子,眼巴巴望着菜碗道,“三师兄做的菜真好吃。”

三师兄是第一回见我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话,顿时脸上放光,高兴的对我说,“师妹要是觉得好吃,以后我天天做给师妹吃。”我欢呼一声,只觉得三师兄怎么看怎么顺眼,就连他那黝黑的肤色也黑得与众不同。自然,从那之后,山上做饭的事情就完全由三师兄负责,我看着大师兄,二师兄都是如释重负,连师父也长吁了一口气,他们三个人,再不用拿饭菜彼此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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