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石龙湖服务区，我第四次停车。
孩子们坐车里凉快，我找块台阶坐下喝瓶咖啡，提提神。这一夜，睡了三小时，困劲还嵌在眼皮里。午后驾驶，人不知不觉变迷糊。
徐明高速刚通，车少。安徽境内这段，风景真漂亮。有几段连续上下坡，唯我们这一辆SUV在道上。两边绿绿葱葱的树，不远处高低不一的田野，配上远山。有的山坡上还有数架大风车，缓缓旋转。路，忽而在视野里断掉，忽而目之所及处拱起来。白云在尽头浮于蓝天上，大片的澄蓝，干净，无语。
空旷的奔驰，让我好几次游神。
暑假快结束了，和老大的团聚，没戏了。遗憾也没办法。陪护父母，是责任与义务。老娘和老父身体一直没啥毛病，所以我寒暑假从来都是漂洋过海陪老大。一晃八年。
探亲的时候，我们找机会就自驾。我常常为异国起起伏伏伸向天际的公路心动。透彻蓝天衬托下的路，相比雾霾中的朦朦胧胧，开起来更舒畅。和老大一起，我很少想家里的老娘老爹。有哥哥姐姐在父母身边，他们能及时照顾老人。我真的很洒脱。
老娘去年入院，同期确诊AD。老爹今年六月大手术。一连串衰老事件一下打破了这种洒脱。
猛然醒悟！
也许，我的洒脱，是父母兄姊一直默默付出，善意隐忍，安静守候而来的吧。置身其中，我少有自知，不去觉察。老娘很多“义正言辞”的“自理”说辞，倘若寒暑假我多陪陪她，不是一放假就屁颠屁颠跑去陪老大，也许能发现那些话语中虚假的成分，抓住AD的马脚。衰老缓慢发生，作为女儿，我自信有那份细心和天然的直觉可以把握老娘的变化。
父母在，远游否？
五年前，老娘与我同住，知道她平日走远容易累，特意网购个可登机的折叠轮椅。平时我推老娘外出溜达，多远都不怕。老爹手术后，我们把轮椅带到病房推老爹饭后散心。轮椅确实小巧便捷，常吸引病友目光。
一天，一个约莫六十五六的婆婆在走廊拦住我们，问轮椅从哪买来，我说，“淘宝有卖的，让孩子帮忙买一下。”婆婆看着我们，眼睛冒光，“还是孩子离近了好，女儿好啊……儿子白搭，跑太远了。就回来一个礼拜看看就回去了。”老爹很得意，坐轮椅上安慰人家“让小孩请个假，多回来看看就是了。”“不行啊，俺家儿子在美国，是哈佛大学教授。没时间过来！”
好吧，我无语，笑笑，“没事，根据情况呗，老人生病，该回来得回来！”我推着老爹继续散心。我其实挺羡慕这教授的哈佛工作平台，但我也同样不知道怎么回应老婆婆看向我们爷俩儿的目光。
是否，人老之时，会有另一番依恋和羡慕？是否，病痛之时，才切身品尝最初放手儿女的结果？是否，卧床之时，才有所谓忠孝两难的矛盾和困境？是否，我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所求为何？生儿育女到底为何？本能？名声？实惠？……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
我将老爹推回病房后，把轮椅送到婆婆的病房，让她自己推着她家老头儿走走，感受一下。
父母在，远游否？
……
咖啡喝完了，我在石阶上拍了张蓝天白云的服务区照片。好美的天啊！
老家的一切，和眼皮里的困意一起，逐渐淡去。
我站起身，又顺手给老大微信了姥爷姥姥的护理情况。
他是女婿，他又是独子。
G36的车子明显多起来，我不怕，精神抖擞。
八月初，我们兄妹商量好，平日里，外地的孩子尽量彼此错开时间回家照顾老娘老爹。
无常是常，但求问心无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