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恋恋不舍

我想起我曾经的一个女朋友对我说的,你看,这个世界就是一片黑暗,我想睡在最柔软的云里。

当时我正在吃一碗河南烩面。当然,本文不是我和她的故事,就像当时她说的这句话和我眼前的烩面一样,找不到丝毫联系。我想讲的,是我跟另一个女孩的故事。

2016年2月,我坐在摇摇晃晃的火车卧铺上,突然收到她的微信:

“你回家了吗?”

距离上次互发微信大概有一年了,应该是我祝她新年快乐,她回我新年快乐。几年前我们分开后,没有愤怒地互相拉黑,实际上是稀里糊涂地分个手,不明原因,不知所以。

我回复她:

“在火车上,晚上到桃树县。”

我起身去过道抽烟。过道里很冷,烟抽着也没什么味儿。烟抽到一半时,手机又响了,我打开看到她的消息:

“太巧了,我现在就在桃树县,一中往左一百米有个兰州饭店你记得吗,现在改酒店了,我就在这儿。”

我赶紧把烟灭了,回到床铺,翻身倒下,回复她:

“那晚上见一面,怎么样?”

火车已经离北京很远了,窗外是望不到边的黄色的土地,覆盖着许多白色的雪。火车不断地向北方开着,为了抢到这张回家的火车票,我不知道用了多少抢票软件,而此刻的心情并没有越来越接近家乡而激动,倒是有些口渴和焦躁,我上铺那个大概有三百斤的人睡得正香,过道上的小桌子边两个人在吃烧鸡、喝二锅头。

她好一阵子没有回复我,让我有些忐忑不安。随即我又自觉羞愧,羞愧自己为什么感到不安,我早已对她没了感觉,她几乎不发朋友圈,所以不刻意翻看微信里的联系人,我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当然,我的确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做到如此轻描淡写。分开后的第一年,我没有悲伤和愤怒,只是觉得遗憾。偶尔走在街上,脑海中猝不及防地蹦出她的身影,或者听到某些歌曲,我又会不自觉地想起她。即便我躲在梦里,也逃不过她的一颦一笑。

那段日子我实在显得无聊,我只好写东西,拼命地写,一直写到大脑空白四肢无力为止。于是,关于她的回忆又悄悄蔓延出来,充斥我的脑袋。

我记得有一个金黄色的夏日午后,我和她坐在第一排的第一张桌子。闷热让人昏昏欲睡,耳朵里根本听不清老师在说什么,只觉得越听越困,眼睛向窗外望去,一棵深绿色的大树仿佛要伸进窗户,树冠里藏着一些麻雀,叫声也是懒洋洋的。她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玻璃变成迷幻的多种色彩,又落在她微微抖动的眼睫毛上,她光滑温润的脸被阳光笼罩,我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的细小汗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困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推了推我,说:“快去给我买可乐,你打赌输了,耍赖就是狗。”教室里喧闹一片,学生们大声笑着喊着,我飞快地跑去买可乐。

火车摇晃之间,我有些困倦,自忖是否太过直白,又担心会因此直接被她拉黑。这时,微信再次提醒新消息,上面是她的回复:

“好啊。”

等火车到吉林某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长时间适应北京冬天的我,一下车就被冻的全身僵硬,手疼脚疼,吸一口气,冷空气撞进肺部,又是一阵生疼。排了很长的时间队,我才坐上去桃树县的出租车。

临近桃树县时,黑色的夜幕下突然闪出一团团黄色的光晕,那是新建的高大路灯。路灯一盏盏闪过,我的心也越来越紧张,开始口干舌燥,甚至胃也有点不舒服。

我不断地设想十分钟后,见到她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尽管我不想这样,但是我的大脑并不能受我控制。

下车后,果然看见曾经去过很多次的兰州饭店,已经改成奢华的酒店(在这座小城里的奢华)。我给她打电话,我五年没给她打过电话了,接通后我有些结结巴巴,对话内容是很简单的:

“我到了。”

“那你开一间房吧,你不是今晚不走吗?”

“那你下来吧。”

“行,你等着。”

我站在大堂里,过一会儿她就会坐电梯下来了,我的胃又不舒服了,我走来走去缓解压力,心里盘算着要说什么好。在我忐忑之间,电梯门开了,她走出来了,那一瞬间我似乎没敢去看她的样子。没有“好久不见”,也没有“你好”之类的话,我们两个同时笑了笑,她便说:“开房了吗?”我说开吧。

这酒店贵的离谱,我根本就没想过桃树县会有一百多一晚的酒店。我开了一间里她的房间不远的房间,走入电梯,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许久未见的我们除了一些尴尬外,似乎并未显得生疏。她在电梯缓缓上升的推力中告诉我四楼有情趣房间,她说:“最开始我跟陈雨馨要了一间房,进去一看里面的床是心形的,还有各种东西都有……我俩赶紧换了一间。”

到了我的房间,她就吵着要看看这是什么主题,幸好我的房间不是什么奇形怪状主题,只是简单的军中情缘,全是绿色的迷彩而已。放下包,她说去吃饭吧,我又跟着她下楼走出旅店,我跟在后面默默地体会这异样的感受。

出了门一阵冷风,她跟我说着她的下巴早上脱臼了,医生也不让她说话,她却忍不住。她指着一处新开的饺子馆,说:“要不吃饺子吧。”我说行,她又说:“要不拿回去吃吧,别让陈雨馨看见了,我跟她说我去我大姨家了。”我说行。

在等待饺子出锅之前,她又带我去旁边的硕果买水果,硕果旁边是我高中常去的正大书苑。她问我爱吃什么水果,我也说不上来,最后只好说橘子吧。我提着袋子,她挨个挑橘子,嘴里还说着:“我挑橘子最拿手了。”我看着她用手拣起橘子,轻轻捏一捏,仔细观察成色,然后放进我的塑料袋里。随后又买了点香蕉。

我的心里又泛起了异样,我幻想着将来跟她结了婚,是否会每天如此,市井而浪漫。

回到饺子馆拿了饺子,又提溜回酒店,我俩坐在床边,把饺子放在小桌子上才发现,忘拿筷子了。两个人笑笑,也别跑出去拿筷子了,她说用手抓吧。

坐在她身旁,我依然很紧张,我担心哪里会出糗,不断地跟她解释刚剪了一个巨挫的发型,而且坐了一天的卧铺。

吃饺子时,随便聊了聊过去的同学,然后又聊起身高的话题,她说:“你好像比以前高了。”

我大喜过望,摆出一分很高兴的样子:“是吗?我也这么感觉的,不过我原来也比你高啊。”

她说:“切,我也长个儿了好不好。”她大概只比我矮了一两厘米,跟她站在一起我很有压力。

她的头发变长了,不再是过去短发假小子的样子了,大概是“长发及腰”梗后,全中国的女生都开始留头发。她问我长头发好看吗,我说好看。她说要剪掉了,我说为什么。她说洗头发要累死老娘了。我哈哈一笑,说就这样吧,以后再剪吧。

吃完了饺子,她在我的房间里转了转,就要回去了。她说一会儿陈雨馨就会回来找她了。我心中一阵失望,可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用作挽留。

她又说:“那你去我的房间玩呗。”我说不了,看见陈雨馨我会尴尬。她说好吧。

她走了之后,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这短暂的半个小时如同梦幻。这次见面来得如此突然,完完全全让我措手不及,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可我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这酒店房间设施很好,床头柜上放着不明品牌的避孕套和其他用品。我打开电视,静静地享受这时光,十点多时她发微信问我:

“睡觉了吗?”

我说一会儿就睡了。互道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离开了酒店。后来我久久地懊悔,分手之前那次要是没早泄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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