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夜

 西安唐都医院内科,高老头冲着科室主任点点头,别过身子走到老伴张老太的病房。

 怎么样?张老太问。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高老头说,声音越来越弱。

 张老太冲着老伴笑了笑,说:要是战争年代,你就是暴漏八路军的那个憨憨货!

 高老头看着张老太,从小到大,他都觉得女人是要男人保护着的。这会,他才放心,他的女人在保护着他!

 回家吧,没啥意思了!早熄灯,烧熬油。张老太摸了摸高老头手说。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高老头骂的有气无力。

 回家吧,回家吧!再让我陪你一晚。张老太笑着,本该充斥泪水的时刻,现在却异常坚定。

 小平房里,张老太被村里的几个小伙子抬进了房门。躺在自家的炉子炕上,张老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口气长的像是要把肺里的浊气吐干净一样。

 来来来,别忙活了!张老太对着忙着灌暖手壶的高老头指到。坐这,坐这。张老太把褥子拉到炕沿边,盖住冰凉的瓷片,示意老头坐到褥子上。

 我把暖手壶放到你脚底,被窝窝就不凉了!高老头把暖手壶塞到被窝里,掖紧被窝。

 老高呀,和我说说闲话吧!张老太拉住老头的手说。

 说,说,说。

 哎呀,你说这人,杂老的怎么快的呀!我还没和你谝够呢,这日子就过到... 呵呵,老高呀,你说这日子杂就怎么快的呀!张老太用手摸着高老头粗糙的大手。

 高老头看着老太,任由老太用手磨蹭着自己的手。

 老高呀,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不?张老太问。

 嗯,嗯,嗯。

 张老太把眼睛望向房梁:记得你那个时候瓜的,我跟我妈来你屋,你就直接从你屋那棵老枣树上给跌了下来,轱辘到我脚底,吓了我一大跳。

 那还不是看你看迷了呀!高老头像是受了老太情绪的感染,吐出来一连串的字。

 呵呵,那我那时候杂就没看出来呀!张老太努力的撅起那张布满这周的嘴。

 看着老太越来越像个小孩子,高老头也有所放心:你妈可在旁边呢,要是当时都被你都觉察出来,你妈还不得防贼似的防着我呀!那我还哪有机会能跟你好上呀。

 原来你个贼老汉早都对我动心啦呀!哎,真是有贼心可比有贼胆害怕多了!张老太用眼睛柔柔的剜了眼老头。

 这叫深藏不露,潜伏在敌人的心脏处!高老头挑了挑眉头。

 哎呦,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张老太拍打了下老头的手心。

 哪里有啊,这可是真本事,有时我都觉得,其实我才是最适合演杨子荣的人选哦!说着高老头起身,摆了个杨子荣的经典姿势,左手拉着棉袄,右手撑着天。

 呵,呵。张老太看着老头一脸正气演英雄的样子,忙拉起手掩住自己笑得裂开的嘴。

 哎,就是人家导演没要我!损失,损失呀!高老头摆正了身子一副辛弃疾无路报国的伤心样子。

 坐下吧,就你能!张老太笑骂道。老高,你还记得陈光不?

 杂不记得,那小崽子,当初村上来了放电影的,我妈让我领着你去看,那个兔崽子趁我不注意,还摸了你的奶子呢!高老头一副委屈样,就像是被别人把手里的饼干掰去了一半一样!

 瞧你那样子,都多大年龄了,还说那些年轻娃娃时的丢人事!被老头一提,张老太道是不好意思了。

 你咋突然想起陈光了呀?高老头犯了嘀咕。

 哎,前段时间我在医院化疗的时候见到他了。

 每次你去化疗我都跟着呀!我咋没见着他?高老头搔着仅剩稀疏几根头发的脑袋。

 那次不是我化疗完在外面等你和蔡主任谝完闲传呀!

 那是谝闲传,胡说!说的都是正事。高老头义正言辞,替自己辩论。

 那都说的啥正事呀!张老太笑得裂开了嘴,漏出了仅存的四五颗老牙。

 这,这,哎呀,反正都是正事就行了!高老头脸上尴尬了。

 呵呵!

 一阵安静。

 老高呀,我想,过段时间你再...

 胡想啥呢!过段时间咋了。高老头用眼剜了下老太,把手塞进被窝里,说:暖手壶不热了,我换壶水去。

 嗯,去吧!张老太笑了笑。

 高老头刚起身,张老太又说:老高,过段时间你再...

 老太还没说完,高老头就打断她的话,说:我去打水,啥事回来再说。

 高老头提的暖手壶,步子一步比一步难走。

 啪!

 暖手壶摔到了地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高老头望着床上笑着睡着的张老太,眼泪大粒大粒的从老眼里落了下来。

 女人需要男人保护?还是说,男人需要女人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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