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踏处,陌上花开18

天神踏处,陌上花开17

剑壁内冥火四起,散开的烟雾像是一个个破散的魂魄,雨萱觉得心口烧疼得厉害,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她的心口撕咬。她疼得汗水直流,剑壁却突然摇晃得厉害,冥火烧得也更厉害了。

她的额头上灌满了汗珠,心口疼得她不敢呼吸。为什么明明已经死了,心口却还是能够感知到疼痛,她的眉头锁在一起,没有放松一秒的疼痛感。

丘元眼睁睁地看着她疼痛难忍,却帮不上任何忙,他的心口同她一样撕裂滴血。

渐渐地剑壁停止了震动,她的表情也渐渐没有刚才那般疼痛了。丘元赶紧问道,她挤出微笑轻轻点头。

这时,剑壁内突然多了一个人影,他一身黑衣,寒气逼人,脸色紫青,眉目之间依稀可见那个杀人杀到疯魔的将军的影子。他向她走来,眼神像是一头食人的猎豹。

“真没想到,今天你会出现在这里。”那人朝雨萱冷冷道。

“是你把我们弄到这里面来的?”雨萱问道。

“我可没想请你来做客,是你不请自来的,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他手臂一挥,腾空而起。霎时,雨萱推开丘元,张开双臂,像是失重一样一跃而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有如此神力,只是冥冥之中像是与生俱来的,她对他的招数应接自如。

那人一掌击出,雨萱后退五步远远地躲开。丘元向前接下此人一掌,然后与其相斗,节节败退。他捂着受伤的胸口眉头紧锁,雨萱赶紧跑过来扶着他。

“还好吗?”她心疼地问道。

“放心吧,都是死了的人了,他又能拿我怎样?”他说着勾起嘴角,眉目温柔。

“拿你怎样?我要取了你们的魂魄为我所用!”说着,一道寒气直逼而来。

雨萱放开丘元向前迎战。

许久,剑壁又开始震动,头顶出现一个硕大圆盘,像是一片透明的湖面。几个面无神色的人从上面走过,就像是前去投胎的人们。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雨萱,那就是困境的出口,她同丘元一跃而起,身后的人却前来阻挠。眼看着圆盘快要消失,雨萱奋力一推将丘元推了出去,而她则跌落回地面。

她同那嗜血将军苦战七七四十九天,两人早已精疲力竭,就在此时,那圆盘再次打开,雨萱拼尽全力伤了嗜血将军,最终逃出生天。

刺杀之事已然查明,凌千枫命人斩杀了始作俑者的七王,又得知黑蝙原来是他们派来监视自己的,一怒之下亲手要了他的性命,一剑刺穿他的胸口。然后将八具尸身送予了燕侯,命他同夫人将其一一送会诸侯国。

此后四十九天,镂玹与凌千枫都未曾真正合过眼,身体与意志已经糟糕到最低端,仿佛别人的一个手指就可以轻易戳伤他们。

苍夜昇已经回到观星殿,他法力耗尽,闭关修行。星月留在吴王宫阙,看着心爱的男人彻夜守着另外一个女人。

承渊与眉间尺坐在殿外,每天每夜沉默不语,兮颜无法将他安慰,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日升日落。

酒鬼一声不吭地趴在墙边的一个角落,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林川白躺在屋顶上像是回到了躺在湖底的那段日子,等待的时光像是在煎熬自己的头颅。

第四十九日清晨,东方紫气氤氲,星月望着那抹晨光终于露出了微笑。

镂玹为她擦拭手心,却看到她的手指微微一动,他像是自己也因此而活过来了一样,惊喜万分地看着她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泪,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绝云。”他像是怕吓坏她一样,无比轻柔地呼喊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看着丘元紧张的神情,安心地笑着,刚要开口,又听见另一个声音。

“洛伊,你没事就好。”

她看着一旁陌生的脸,看着陌生的环境,她思绪混乱,眉头微皱,不一会才恢复现世的记忆。她神色暗下来,心中暗自思索:也许自己不该再跟镂玹纠缠下去,他好不容易拥有一个安稳的人生,她怕她的出现会再一次将他送上死亡的渡口。前两世,她都是亲眼看着他的尸身躺在自己的面前,这一世,她不想让他再出现任何意外。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相爱却不能相守,她注定是他的天煞孤星,她望着镂玹惊喜万千的脸,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你终于醒来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镂玹自责地懊恼。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别愁眉苦脸的了。”她的手被镂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恩。”镂玹暗暗点头,神情惊喜而又怆然。

凌千枫命人端来一桌子的饭菜,镂玹扶着他起来用餐。承渊他们也过来坐下,殿内所有人在这段时日都没怎么吃饭,感觉像是一群逃荒的消瘦饥民围坐在一起吃着山珍海味。他们一个个往绝云的碗里夹菜,片刻功夫绝云的碗里就满了。她笑着,一口一口吃掉。

吃完饭后,镂玹为绝云披上风衣,扶着她在宫阙内散步。已到初冬,院内的花草都已凋零,境地感伤,却又忽看见一只彩蝶飞过墙头,飞进一处别苑,绝云同镂玹赶紧跟上去。

迈进院子,那是一处仿若隔世的庭院,一路走来别处皆是枯败的初冬,而此处却是热气氤氲的初春景象。温泉池喷涌而出,暖得整个院子都暖和起来。繁花躲在这里肆意绽放,像是外面的风霜雨雪都阻挡不了它们的年华如春。

花匠们见他们进来,纷纷回避退下。绝云走到暖池前坐下,脱了鞋袜将脚泡在里面,镂玹伸手试了一下温度,然后问道:“要不要在这泡个澡,我让人给你去取衣衫与屏风。”

绝云温柔地看着她,一如此前沉默不语。镂玹摸摸她的头,然后起身吩咐人去办了。

看着体贴入微的你,我以为此刻就是我的一辈子。可是呢,我不敢再留在你身边拿你性命赌我一世幸福。我本是不该存在的宿命,能够遇见你已经是上天对我格外施恩,我又怎敢奢求上天为我重新安排你我的缘分,你有你该有的情缘,你该回到你原本安稳的宿命中去,去和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安稳地相守此生。

我是人世的看客,不该留恋于对你的执着,我会放手,放你回到你的轨迹上去。愿你记得我,愿你忘记我,愿你安稳此生。

仆人进来安放好屏风,摆放好换洗的衣衫退下。

镂玹来到她身后的台阶坐下,绝云退去衣衫走进暖池内。繁花谢落,落红同彩蝶伴舞,舞在氤氲的热气上空,繁花落在水面上,原来再暖得庭院里,依然还是花无百日红。

镂玹同绝云各自伸手接住一片落花,身后的镂玹躺在台子上说道,“萤火谷也是这样一块四季如春的地方,也有这样一处暖水池,也会这样落花如雨。用不了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就会赶到屠城,到时我们就在萤火谷搭一间小木屋,夜晚不用点灯,有繁星同萤火为我们照明。我们再养一池锦鲤,再给酒鬼盖个小房子,到时候我们将白骨也带去好吗?”

“我怕黑,我怕找不到通往萤火谷的路。”绝云避开问题,眼睛里早已泪随花落,落尽温暖的池水。

“那我就点一路灯火,一直点到谷外的街市上,这样一来不管我们多晚回来,都会有一路灯火带我们回家。”

会有这么一天吗?我能见到你为我点起的一路灯火吗?我们轻易许诺,仿佛命运就掌握在我们手中,可是现实呢,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明白天命难违的无奈。

以前我以为,只要还有一个人肯勇敢,那么事情就一定还会有转机,可是现在看来,我的勇敢对他来说就是一切灾祸的源头,事到如今,我还怎么敢再勇敢下去。

镂玹微笑着仰望晴空万里,四十九天的不眠不休,终于等到你微微睁开眼睛。他已经劳累太久,捡起两片落叶盖在眼睛上,然后沉沉睡去。

听见他安稳喘息的声音,她透过屏风看着他温柔的脸。

她穿好衣衫,躺在他的身边,躺在他的怀里,睡了这么久却依然觉得劳累无比,像是刚刚苦战一场。她同他躺在晴空下,任凭落花将他们掩埋。

“表哥,我想留下来。”绝云落寞的眼神躲开承渊的眼睛。

“为什么?难道你真想做吴王的王后?还是他逼你的?”承渊惊讶不已。

“不是,是我自己想留下来,留在一个全新的地方,遗忘以往所有的不开心。”

“那镂玹呢,你不跟他去屠城了吗?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你跟他在一起确实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只要是他,我愿意成全,但是把你留在吴王身边我绝对不同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死过一次让我看清了很多事实,跟你们在一起最终只会给你们带来不幸,可是在凌千枫身边,我似乎是在以一颗福星的身份存在着。”

“是不是苍夜昇跟你说过什么?”承渊想起那个蓝光冲天的夜晚。

“算是吧,她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前世,看到了我所施加在镂玹身上的不幸。”

承渊不语,看着绝云没有神情的脸,却感觉她的心中此刻一定比谁都要痛,从小到大,他无一不是应着她的心意行事,只要她开心就好,哪怕她不开心,但只要是她痛苦做下的决定,他都愿意成全她所有的心意。

“留下也好,等我们将剑送到,回来的时候再接你会山庄,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们就四处流浪,怎样都好,只要你想要我为你做的,我都会为你做到。”他还是以前那个他,尽管她的心交给了别人。

凌千枫听说绝云肯留下,惊喜地跑进绝云的房内。

镂玹纵然不懂她说的前世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又像是意识到了些什么,她所担心的,应该就是林川白此前所说的那一世,任叶辰死在婚前的山脚下。

人只有在失而复得的时候才会无比宽容,只要你还活着,比起这个,什么都显得不值一提。看着她依旧些许苍白的脸颊,他怎么忍心在此刻追问她本就无比煎熬的内心。如果我们的爱需要一定的时间沉淀发酵,我愿意与你短暂分离。他黯然离开,一个人坐在台阶下自我折磨。

“你真的会留下?”凌千枫跃然纸上的笑意。

雨绝云轻轻点头,他惊喜地捧起她的双手,“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偌大的后宫就只让你一个人居住,如果你嫌闷,我们就抛了天下从此策马天涯。”

“你费尽心机得到的王位,又何必为了我而抛下,白白给我扣上一个红颜祸水的罪名。”

“说什么都好,我听你的,管他什么天下苍生,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给不了幸福,又何谈造福天下。”他还是像以往那样任性,不像是一代君王,倒像是一个任性胡为的浪子。

爱一个人足够深,你就会原谅很多事情,这也包括,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他知道她心有所属,他知道哪怕给他一辈子的时间,他都没有自信让她爱上他,但是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他愿意为此奉送上自己的一生。

世上那么多的大道理,听多了会累,信多了会笨,一一照做了那还是自己吗?与其踩着死人的脚印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倒不如随性而为,想一出就是一出,怎么快活怎么活。他笑着望着绝云勉强笑意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他的全天下。

小风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自从听到绝云要留下来的决定之后,他没有问过她为什么,没有反抗没有挣扎,表情安静如霜,可越是如此,绝云的心里越是担心不已。他情愿他跑来质问自己,情愿他大醉一场,可是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浅淡的根本用不着好好道别一样。

他只言片语不留,一个眼神都没有停留,第一个坐上马车,与眉间尺的马车先后出城。

好像所有的道别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看着他离开,像是去去就回一样。

夜晚,安静如水,林川白明白绝云为什么放手,可是他却因为懂得而自责不已,因为他再也帮不到她了。他躺在殿后的一处屋顶上,第一次开始怀念在湖底的日子,至少那时候,他还不是彻底绝望的。绝望是一把剑,刺进你的喉咙,你却还留有最后的喘息,明知故事已经到了最后,却还是被最后一秒彻夜地折磨。

凌千枫见绝云一人站在庭院里,脱下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然后默然转身,站在离她最远的一个角落。雪花飘落,落满两人的肩头。

绝云望着落雪如花舞,哭饮着思念的酒。这一夜的月下,你是否也和我一样,带着微醉的气息,想起我们初见的那一天,想起你许我的誓言,想起我的舞。你会不会在千里之外躺在沙漠或是草原陪我看月圆伤月缺。

你孩子般得意的微笑,被玩弄我生气时的怒目,你流血般心疼的自责,你寒刀般无声的离开,一点一点刺进我的心里。明明是自己选择分手的,现在却又怪别人不纠缠。

花前月下对饮后,一场寒风嫉妒晚来袭,风未定,枯叶残英乱舞的刺眼,寒风未停,你已离开。带窗外皎雪漫路,我独守心门,自己过一个人自说自话的生活。只是心,自此已空了。你所说的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多久之后你会牵着谁的手住进那里,此后不会再将我记起。心口微痛,却还是忍不住在想,这场雪是不是为了隐藏你回来过的证据。

你是我久久不肯愈合的伤口。

我这个曾有你存在过的世界,现在看起来竟然还是一如那时般美好。你都离开了,这美好却还是如此鲜活,像是一种讽刺,再也没有意义。你不存在的世界,本就该是废墟。我要把这一切都摔碎,然后躲进一片衰败里,等来年花开,只有这样,我才能安然入眠吧。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对你倔强,倔强着不要你受到一丝伤害。

原来心动是一次性的,一旦打开过,就再也不能回收,哪怕就此闲置,废弃。

就像刚包扎好已藏起来的伤口,被陌生人无意的轻轻擦过,然后鲜血再也隐藏不了,就像刚忘记的疼痛再一次刺骨。

每个人都有种傻气,是心甘情愿的甘心,别无他求,只想为谁默默付出,只要他好就好,即使在你的世界里不会再出现我的名字,可我还是愿意,愿意为你,愿意为你心痛,为你幸福。我倾心为你,而你只需随意。

当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存在的意义,就只是单纯的,看着他幸福就好,那么你还是幸福的。

她微笑着叹息转身,看见身后未曾离开过的他的身影。

他走上前去,将她揽入怀里。他嫉妒她对他的执念,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抱在怀中,她忍着疼痛,像是在安慰另一个人的心痛。

他已经离开三天,他却感觉离她越来越远。她的心已经随他而去,他却无法讨得他的欢心,她勉强施舍给他的笑容,只会令他更加感觉自己的无用。

星月转身离开,今夜没有星光,她看不见他的星宿,又是一个不眠夜。

凌千枫将她送回房间,然后吻上她的额头,“如果你后悔了,明天我就带你追上他的马车。”

“不用了,谢谢你愿意收留我在这里住下。”

凌千枫将门关上,一个人回到寝殿。

如果算是收留,你可否将我收留在你的心上。你永远都不会,就像我永远都不会将你逐出我的天下一样。只要你想住的地方,只要你告诉我,我定会领兵出城为你打下那座城池。

绝云躺在那里,像是回到了不懂微笑的此前十年时光。他明明想要带你离开,你却将他拒之门外,这一切,是不是该怪我太怯懦,可是要我拿你的性命做赌注,我再是怎样的铁石心肠也断然不敢冒然一试。

刚刚喝过的半壶冷酒,此刻烧进她的每一条细微的血管,浑身炽热瘙痒,像是千万只蚊虫叮咬。她蜷缩着身子,感受这自心脏流出的刻骨铭心的疼痛。

一个黑影打开门,走进绝云的房间。

镂玹见她满脸痛苦,以为是旧伤复发,关切地问道,“绝云,绝云,怎么了?伤口又痛了?”

绝云听见声音,忍着烧痒看着他。就像是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就像是自己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还好吗?”

“我没事。”她忍着难受,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

“我带你离开。”说着镂玹就拉着绝云的胳膊要离开。

“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要跟我走。”他笃定地说道,捏紧了她的肩膀。“我要带你一起去萤火谷,不要管什么命轮与星宿,相信我,就算是有前世,这一世,既然我们还能遇见,就一定能够打破前世的诅咒,一直走下去,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停下。”他说到最后竟成了祈求。

“两生两世,两生两世我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都还留在我的心上,所以,我不敢,不敢再拿你的姓名去冒险。遇到你之前,我一无所有,百毒不侵,可是,遇到你之后,你便成了我唯一不敢失去的东西。”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混着前世的记忆一滴滴流下来。

绝云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是一个没有星宿的人,也就是说我是一个在上天那里没有命轮的人,我只是一颗在你眼前划过的流星,本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我的出现,对你来说看似是一场缘分,实际上是一场劫难,我存在你便消亡,此消彼长,跟你在一起,我只会扭转你的星轨,让你终像我一样,提前化作一颗流星醉落,葬送了你的性命。”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星星不星星的,我就在你的身旁,好好的在你身旁,哪怕是粉身碎骨化作流星陨落,我也不要听信你口中所说的命运。”

“你为什么不相信,你不是也都看到了吗,我的起死回生,既然这种奇迹都可以发生,为什么我所说的厄运就不会发生?我找星月看过了,她说你的星轨的确在我醒过来的那夜发生了异常的变动,是灾祸之象,尽管她说不出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是因为我从你那里偷走了你的好运,我怕我在你身边待久了会带你更大的厄运。”

“我愿意用我此生所有的好运来获取你一生所有的厄运。”

“可是我不愿意再一次眼睁睁地看到你死在我的面前,我不要再经历一次生死决别,哪怕从此千里相隔。”

镂玹抱着她,不再说话,听她嘶声力竭的悲痛,他不忍心再强迫她挑战命运。他从怀里取出此前买的青铜凤簪,为她插在发髻上。他微笑着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道,“傻瓜,没有你在我的身边,就算我一辈子好运不断,百年之后安然终老,在闭上眼的那一刻,我还是找不到我生命里唯一的一点幸运。我不要什么好运,不要什么长命百岁,你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就是此生我最大的幸运。我愿用百岁命轮,换与你此刻相拥。红尘潇洒,江湖风流,都抵不过你眼中的一抹阳光。”

他叹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既然你放心不下,我也不勉强你跟我离开,你就在这等我,等我回来好好地活在你的身边。如果你不敢勇敢,就让我一个人为你勇敢。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做赌注,哪怕只能换得与你生死决别,我也要在你的身边过好我无憾的此生。”

他说完离开,微笑着离开。他要赶快去完成他的使命,然后回来为他一人喜怒哀乐。

她已经忍了太久,他离开的那瞬间她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晃动,最后整个人踉跄地倒在地上。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医官正在为她把脉。

“是酒气中毒,姑娘的体质不适合饮酒,所以才会昏厥的。”医官诊治完退下。

“既然不能喝酒就别学人一醉解千愁,小心愁肠未解自己先送来性命。”凌千枫训斥着坐下来,侍女施礼退下。

“恩。”绝云点头答应道。

“以前那个不知死活的洛伊去哪了,你这一病倒是温柔了不少。”凌千枫笑道,“可是我还是会怀念以前那个拿着剑指着我喉咙的你。”

“以后不会在指着你的喉咙了,否则我岂不是成了整个吴国的罪人。”绝云欣然一笑。

“如果让你用剑指着我的喉咙就能换回以前那个你,我倒是愿意给你定罪。再者说了,我的性命本就是你救的,如果哪天你想取回去,我愿意赐自己死在你的剑下。”

“我想睡了。”绝云淡淡说道。

“好,你睡,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凌千枫吩咐了下人好生伺候主子,然后就随乌鸦去了天牢。

天牢,建在人间的地狱。阴暗而潮湿,一股死亡的腐臭的味道折磨着人的心脏,弥漫在鼻子里的霉变的气味让人窒息。如此死气弥漫的地方,击溃每一个人求生的意志,每一个陷入天牢的人,都像是装在躯壳里的孤魂野鬼,神情空洞。在这里,每天都有惨绝人寰的世间酷刑在招呼着他们,惨叫与哀嚎是这里最独特的声音。

在整日整夜肉体与精神的折磨下,有时候,干干脆脆的死亡,倒成了最难求的一份恩典。

天牢里边的犯人无一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或是株连九族的一家老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牢房,鹅蛋粗的铁栅栏,将人像老鼠一样关押着,连头都伸不出去的天窗,星空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圣物。

镂玹被镣铐锁着,倚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看着头顶那仅剩的三寸天堂。狱卒将牢门打开,乌鸦守在门口。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赶来私会我的女人!”凌千枫站在一旁,仇视着镂玹漠然的眼睛。

“你的女人?就算全天下都是你的,她也不会是你的。”镂玹嗤笑着说道。

“只要我将你永远地锁在这里,她就是我的。”

“无耻小人!”镂玹唾骂道。

“无耻总比无能强,我会让人好生伺候你的,因为我要在洛伊面前做一个君子,而不仅仅是一个空守天下的君王。”凌千枫说完,离开。乌鸦为难地跟了上去。

镂玹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却又觉得在这至少可以听到记忆的消息,他像是一个自我为难的小丑,不知道该怎样利索地有所决定。纵然他有一万个不想将她放弃,可是他还是敌不过她的一个摇头。

所有的狱卒都倒下,一黑衣人找到钥匙打开了镂玹的牢门。她拉下围在嘴上的黑布,笑着对镂玹说:“怎样?镂玹哥哥,惊喜吗?我也跑出屠城了!”她一边笑着一边赶紧给镂玹开锁。

“你怎么来了?”镂玹一脸茫然地问道。

“是爹要我来救你的,说你会有此劫。”

“我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还知道我会出事?”

“屠城里的秘密多了去了,我又不是城主,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那姑娘嘟嘴气道。

“好了,我们走吧!”镂玹走着,那姑娘赶紧跟了上去。

“镂玹哥哥,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你怎么话这么多!”镂玹心不在焉地道。

“镂玹哥哥,你变了。”那姑娘跟在后面不高兴地说道,她见镂玹根本就没在听自己讲话,拉住他道,“我千里迢迢跟城馗跑来救你,你都不能给我一个笑脸吗?”

“城馗也来了?”镂玹回头问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才是重点啊?”她生气地晃着他的衣袖。

“琉璃,别闹了,这里是天牢,一会等睡着的狱卒们醒来我们就不好走了。”镂玹撕开琉璃拽紧他衣袖的手。

城馗就等在门口,见哥哥出来,连忙递给他一件厚厚的披风。

“城馗,你怎么也来了?”

“老爹本想让我一个人来的,是琉璃吵着非要我带她来找你的。”城馗无奈地耸耸肩。

“好了,我们先离开这吧!”说着镂玹扶着琉璃坐上车,城馗驱车离开。

“镂玹哥哥,你见到我就不感到惊喜吗?这么久不见,见到我你怎么还冷冰冰的?”琉璃坐在车里说着,“感觉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前那个爱闯祸的镂玹哥哥了。”

“人总是会长大的!”镂玹声音深沉,琉璃望着他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

人有时候总是会在一夜之间长大,而这份成长是疼痛的,因为他被瞬间折断了双翼。从此以后,他失去了庇佑,没了安稳的臂膀,他被逼着长大,被逼着站起来赤裸着双脚走路。

琉璃天真的可爱,嘟起嘴角的一丝惆怅像是落在琉璃玉佩上的一滴雨,轻轻滑过,冰凉清透。她看着沉默不语的镂玹,仅仅半年多不见,他竟变得如此陌生,不再像是以前那个陪自己一起满城疯闹的他。

“镂玹哥哥,我一个人就将你轻轻松松地从牢里救出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镂玹回过神来,看着琉璃妹妹,勉强一笑,没有接话。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吗?对我爱答不理的,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镂玹说着,抱着镂玹的胳膊撒娇。

“好了,别闹了,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你一个人住在牢里还没过够安静的日子吗?”琉璃见镂玹不说话,又独自说道,“我问爹你为什么会被关进吴国大牢,爹说他也不知道,哎,那你是为什么会被关进天牢?”

“别整天爹、爹地叫着,一个姑娘家的都不知道害臊。”镂玹瞅了她一眼。

“早晚都是要叫的啊,再说了爹娘也是让我这么叫他们的。”

“少拿爹娘来压我!”

“你说你长大了,可你这臭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我就是要叫,爹、爹、爹、爹、爹!”琉璃故意扯高了嗓门喊道。

“琉璃,你这是管谁叫爹呢!”城馗在车外喊道。

“没你的事,好好驾你的车!”

“这臭丫头,没大没小!”城馗自语道。

天神踏处,陌上花开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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