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滑腻黏湿的胳膊，像一条蛇，盘亘在李阳胸膛，李阳下意识要把赵好的胳膊从自己的身上拿掉，但顿了顿，却将身体换了个姿势，使妻子更好地入睡。

李阳幸福快乐地想着，这样的生活，挺好。

01

待会儿过去亲家那边，不管她爸妈说话多难听，就是骂你两句，你也别顶嘴。忍着，关键要把你媳妇儿接回来。杨丽对李阳，自己两年前就已成家立业的儿子耐心叮嘱，苦口婆心絮叨着。

李阳将碗里中午剩下来的饭菜狼吞虎咽。放下饭碗后，李阳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因为自己而步步退让、委曲求全的母亲，杨丽。将心里翻滚的酸涩、哽咽生生憋回去，向杨丽承诺，妈，我会的。然后，李阳侧过脸，望向沉默寡言、眉头紧蹙的父亲，李刚，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切都是自己没本事，管不住媳妇，李阳嘲笑自己现在的凄惨处境。随手拿起桌上的外套，看向杨丽，妈，我去了啊。得到杨丽天黑，慢点骑车的嘱咐，李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示意自己会小心的。随后李阳站起来，从饭桌和沙发的夹缝里挤过去，出了正屋的门。院子里摩托车发动，接着大门被推开，摩托车飞速驶离这个家。

这个家，重回死寂。杨丽望向墙角一双儿童的鞋子，似呐呐自语似埋怨懊悔，你说，当初我们怎么为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啊？

良久，李刚略带不忿道，这怨我们吗？这媳妇儿是他自己谈的，是他点头同意的。现在原本好好的家被他媳妇儿闹得四分五裂、家不像家，这怨我们吗！他自己没本事，管不住自己媳妇，怪谁！

杨丽听着老伴儿的怨恨，立马呛声为自己儿子辩解，这怎么能怨我儿子，明明赵好是个疯婆子，一个妇道人家整天……话未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杨丽反应过来，是了，每个星期的这个点，上大学的女儿都会打电话回来，面带愠色的杨丽瞪了眼老伴儿李刚，示意是女儿来电话，别乱说话。定了定情绪，杨丽按了通话键。妈，一声脆生生的妈险些让杨丽落下泪来。哎，杨丽压下眼泪与哽咽，应声道。

听着电话那头李佳对自己和老伴儿的嘘寒问暖，讲述自己生活中的快乐与烦恼，杨丽打心眼儿里为女儿骄傲，同村那么多人家的孩子，就自家的女儿考上了大学……神情恍惚的杨丽刚回过神来，就听到女儿用肯定如此的语气道，妈，是我哥他媳妇儿又闹了吗？

没、没，你哥和你嫂子，一会回你嫂子家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杨丽额头上冒出汗珠，极力掩饰住内心的仓皇与不安，强颜欢笑着，欲盖弥彰地遮掩着家里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切！他媳妇儿隔两天要不蹦跶蹦跶，我才不相信呢。听着女儿的不再追究，杨丽如释重负，舒了口气，心想，总算蒙混过关了。过了一会儿，杨丽瞄了眼通话时长，八分钟，忙不迭打断女儿的话，家里这阵子很紧张，打给你的钱要省着点花。通话时间也不短了，怪费电话费的，挂了吧。

电话那头长时间的沉默，杨丽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心里干着急。

你就知道钱，你的钱就留着被你儿媳妇花吧，挂了。手机传来忙音，杨丽听到女儿对自己偏心的控诉。年过半百的杨丽的心理防线瞬间瓦解，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不省怎么办？三十万的钱从哪儿来呀？

02

将近十二点，摩托声的轰鸣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脚步声、李阳跟赵好的谈话声，这一切表明着儿子儿媳终于回了家。

黑暗中杨丽舒了口气，将怀里的宝贝孙子搂紧，对自己，也对老伴儿说道，睡吧。是啊，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儿媳妇终于回来了，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第二天，杨丽照常早起，打扫庭院，做早饭。当杨丽拿着盛粮食的盆子喂鸡时，儿子的房门声响起，杨丽下意识回头，瞥见是儿媳妇赵好，自己好得不能再好的儿媳妇，心里骂了句害人精、小贱人，然后扭头，专心致志地喂鸡。

妈。热络亲昵的声音，却使杨丽后背凉嗖嗖的。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你这么个儿媳妇！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亲切地回应着，起这么早呀，不再多睡会儿。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杨丽就觉得自己真是贱骨头。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偏偏要装得亲热无比。曾经拔刀相对、撕破脸的仇恨还未消散，老伴头上的伤还未好得完全，为了儿子，却要带着面目，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半个月前的那一天，杨丽很不想回忆的那一天，那充满痛苦暴力、血与泪飞溅的一天。大门被粗暴地踢开，自己的儿媳妇，赵好一家人，兴师动众地闯进这个家，来为赵好撑场子，找公道。野蛮人的撑场子充满暴力、血腥和眼泪。当杨丽的脸被亲家毫不留情用尖利的指甲抓破，划出深深血痕；当李刚被亲家按在地上重击头部，无力反抗；当李阳被亲家拿砖头砸头，用胳膊一挡的鲜血迸流；当耀武扬威、旗开得胜的赵好脸上带着胜利者的表情，趾高气昂地离开；当杨丽拿手捂着老伴儿头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泪流满面；活了这么久的杨丽想，原来，这就是打架呀。

其实，一见面就拔刀相向的仇人是可以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人是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一辈子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就像现在，杨丽，李刚，李阳，赵好，四个人喜笑颜开、和乐融融地坐在饭桌上，吃饭、谈天。

可，人生就是一出狗血剧，你永远都不知道它有多狗血。也许下一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也有可能是让你对天比中指的骂爹。

爸、妈，我们在县城买的房子，花多少钱啊？看似漫不经心的腔调。杨丽想，这一刻终于来了。虚假的亲情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一碰即碎。

我和你爸算了算，各种手续办下来，要三十万。杨丽笑着，回答了赵好的问题。这个空当，杨丽想起女儿李佳的话，说自己在赵好面前，就跟孙子一样，恨不得把她供起来，一句重话都不敢说，怪不得被赵好踩在脚下。杨丽想，女儿说的也许是对的，自己就是犯贱。

三十万，哎呦，你和爸挣了一辈子的钱，三十万绰绰有余。赵好笑得花枝乱颤，语气却尖锐、嘲讽至极。说完这句话后，赵好拍了拍坐在一旁李阳的肩膀，信誓旦旦对杨丽、李刚二老保证道，爸、妈，你们放心，房产证上写我和李阳的名字，将来我们的生活一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二老呆愣了几秒，被儿媳妇这句惊人言语震撼到了。反应过来后，杨丽慌张说道，李阳没跟你说吗？房产证上写我和你爸的名字。我们这儿的风俗都这样，家里有老人的，房子要写老人，可话未说完，就被赵好强势蛮横打断，写你们的名！住房子的是我，写的一定要是我的名！没商量好，你们一家人都把我骗回来，李阳，明天我们就去离婚！离婚！

离婚两个字被赵好不容商榷、气壮山河地吼出，唯我独尊、气焰嚣张的赵好，看着一声不吭、低着头的李阳，冷笑了一声，不顾二老的难堪脸色，径直起身，离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一屋子的死寂，杨丽看着自己宠了一辈子的儿子，哽咽不成声，儿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啊？

这句话，让李阳肝胆俱裂，泪流满面。

03

离婚。这两个字自从两人结婚以来，说了不下一百遍。而每次，都是李阳，或者是杨丽和李刚，去那边跟赵好道歉、认错，被赵好一家人训得跟孙子一样，最后把赵好接回来。

怎么能离婚？离婚后，孩子该怎么办？要是儿子离婚后再娶，娶得肯定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说不定身边还会有孩子；再娶的话，县城的一套房子肯定少不了，还要掏彩礼，摆酒席，下了四十万肯定不行；离了婚，一家子都会在村子里低人一等，抬不起头……这一系列不可承受之重，让李阳一家人坚定信念，绝不能离婚。就算再吵，再闹，只要凑合着能过下去，就绝不能离婚。更何况，自己的儿子，从来没态度坚决地说要跟赵好要离婚。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杨丽坐在自家的拖拉机上，顶着酷暑炙热，怀里搂着自己疼到骨子里的孙子，李阳好，看着拖拉机慢吞吞往家里开着，看着热得脱掉短袖的老伴儿和儿子，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家，怎么就这样了呢。

早上赵好撕破脸后，急冲冲回到自己屋子里，两分钟后，走出房门，左手拎着一个大袋子，右手提着行李箱，鼻孔朝天，把站在一旁想要说话的李阳炮轰，声音恨不得冲破天际，好像专门要让正屋里的杨丽和李刚听到似的，房子是我和你住的，理所当然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儿，不写名儿，就离婚！

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的赵好，笑得千娇百媚，提着行李，摇曳生姿地走出大门。李阳气势很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回来，别总让村里人看笑话！马后炮，窝囊废，赵好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的男人，李阳。结婚两年，赵好早就摸透了自己这个懦弱丈夫的脾气，胆小怕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最生气的一次，也不过是把屋子里桌上的一次性水杯扔到地上。哪像自己，为了彰显愤怒，轻轻松松就把结婚时四千块钱买的电视从墙上拽下来，砸了个稀巴烂。我就是要让这一家人明白，在这个家，我就是大爷，谁让他们稀罕我这个大爷！

回到家后，杨丽去厨房下了面条，一家子人食不知味地吃着清汤煮水的面条。杨丽想起儿媳妇赵好的埋怨，做了一辈子饭，连饭都做不好。原来，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好。怪不得会被儿媳妇看不起。

酷暑天，正是农忙的时候，赵好的离开并没有在这个家掀起波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除了孙子哭得歇斯底里找妈妈的时候，杨丽会当着儿子李阳的面，破口大骂赵好的害人精，把好好的一家子搞得人仰马翻，有时会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儿子的鼻子，骂李阳能不能有点骨气，不要总被自己的媳妇踩在脚底下！

每到这个时候，李阳总是一副豁出了的表情，对着自己的老母亲斩钉截铁，我跟她离婚，现在我就拿手机打电话，让她在民政局门口等着，离了一了百了！

听了儿子的话，杨丽更加激动，声色俱厉教训儿子，离婚是那么好离的！你离婚了，我们是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万一你说不下媳妇，我死了怎么去见你爷爷，告诉他我们家的独苗，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后来，李阳无数次设想，倘若当初自己忍住脾气，没有说那句话，是不是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李阳和赵好吵架的原因很简单，简单到鸡毛蒜皮，简单到可以忽略不计。李阳忙着在地里干活，而赵好却整天好吃懒做，还整天嫌东嫌西，那天中午，李阳一家人十二点半回到家，本想着媳妇在家，能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却不想赵好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杨丽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去厨房开了火，下了面。等到面好后，赵好才出了房门，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画着精致妆容的赵好，径直走到李阳面前，开口就道，我要去县城玩，给我拿两千块钱！

憋了一肚子火的李阳不耐烦道，家里现在没钱，再说你银行卡上不还有钱，花我的钱跟花你的钱不都一样？破天荒被李阳呛声的赵好呼吸粗重起来，含有笑意的脸瞬间乌云密布。看着被自己呛得说不出话的赵好，李阳志得意满，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抱怨，你在家一上午，什么都没干，本来以为你会做了饭，没想到你还在睡觉，真懒。

结果就是，赵好对着李阳，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端起火上的锅，把一锅饭全泼了，看着李阳，气焰嚣张道，我没做饭，那你一家子人就都别吃饭！

04

战争爆发后，弱的一方要想维持摇摇欲坠的海晏河清、和平安定，就必须割地赔款，签订各种丧权辱国的条款；就得步步退，退得毫无原则，毫无底线。

而为了维护这段婚姻，李阳一家人从当初的一句嘲讽，被专制独断要求在县城买一套房子。赵好强盗般的逻辑理论是，那天和李阳吵架，杨丽、李刚根本偏向自己的儿子，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儿媳妇！要想不离婚，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二老掏钱在县城买房，自己和李阳搬到县城住！

被逼到绝路的杨丽，看着这个断壁残垣的家，睁着眼想了个彻夜，早上起来对老伴儿说，买吧。但房产证上要写我们的名字，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

可极尽压榨剥削的地主，怎么会放过待宰的长工呢？把长工剥削得皮包骨头，才是地主的终极目标。房产证上，必须写李阳和我的名字。这，是赵好的命令。而李阳，连要争辩、反抗的心思，都没有。逆来顺受，这是李阳的美德吗？

几天后，李阳去城里，把赵好接了回来。儿子李阳和赵好又签订了何种丧权辱国的条款，杨丽不想知道，杨丽只知道，儿媳妇回来了。儿媳妇是谁无所谓，是好是坏不要紧，要紧的，是儿子有媳妇。儿子，儿媳妇，孙子，这个家，才是一个好。赵好依旧是派头十足，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李阳、李阳的父母对此已无所谓，只要她不闹，生活一片太平，就已是谢天谢地。

晚上女儿打电话回来，告诉杨丽明天就坐车到家了。杨丽听了这个消息，无比高兴，但转瞬都害怕女儿回来，儿媳妇会发难。上了大学的女儿越来越看不惯赵好的做派了，每次提到她都是十足的鄙夷不屑。杨丽瞒下了家里的鸡飞狗跳，想着等女儿回来再告诉女儿一切，但愿一切都顺利，老天别再折腾我们好不容易安定的一家人了。

第二天，李佳提着行李箱，背着电脑包，坐火车，转大巴，最后终于坐上开往老家的公交，公交车上有几个村里的熟人长辈，李佳热络地打了招呼。坐在椅子上，李佳闭目养神，这个家，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烂事一堆。每次争吵，自己都想插嘴，但都被爸妈的一句你是女孩子，是要嫁出去的，别管你哥的事堵死。爸妈对自己也是真的好，但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将自己排斥在外的心态，伤了李佳的心。重男轻女？这思想还真是根深蒂固。再亲，还是没有自己的儿子亲。

李佳知道，家里肯定是发生了事情。自己亲哥的那个好媳妇肯定是又干了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事了。要不然母亲怎么会在电话里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害怕我跟她吵起来，撕破脸？呵，我跟她之间，还有脸面可言？

车子驶向村头，家到了。李佳下了车，看见母亲杨丽在等着自己，不自觉露出笑容，妈。脆生生的喜悦。杨丽看着越发漂亮的女儿，心里止不住高兴，接过女儿手上的行李箱，跟女儿一起往家走。杨丽看着女儿身上背的黑色包，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电脑。无视母亲脸上的震惊，李佳接着说，我兼职赚钱，自己买的。看着女儿脸上的轻描淡写，杨丽的心刺痛了一下，想起一年前女儿高考后提出买电脑的要求，被自己以家里没钱驳回的事情，顿觉自己有些对不住女儿。刚想对女儿说些什么，就听女儿说道，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幺蛾子了，你们又怎样跟人家赔礼道歉了，跟我说说吧。

杨丽瞠目结舌，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反应过来后，想要掩饰，却想着女儿早晚都要知道，就把事件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女儿。当告诉女儿要花三十万在县城买一套房子，儿子儿媳才不离婚时，杨丽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儿的脸色，唯恐女儿翻脸。想象中的冷嘲热讽没有出现，李佳冷若冰霜、面无表情，道，正常，每次吵架，不都是你们去跟人家赔礼道歉？这次更夸张，直接许诺一套房，这割地赔款，不错，不错。

杨丽听了女儿的话语，心头涌上愤怒，朝女儿吼道，你都不会站在我和你爸的立场上想一想，不这样办，你哥要是以后娶不到媳妇，你管吗！

想象中女儿的反击并未出现，李佳转过脸，望着自己的母亲，笑得如沐春风、春暖花开。而杨丽，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05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后，杨丽松了口气，就害怕女儿跟儿媳妇吵起来，这样和乐融融的场景，才算得上一个家啊。

可不曾想，战争，还是爆发了。

一天晚上，赵好抱着儿子，将大门踢得震天响，看着哥哥忙不迭地去开门，李佳翻了个白眼，奴才！大门打开后，赵好粗暴地将儿子塞到李阳怀里，来者不善地冲到杨丽面前，阴阳怪气地牙尖嘴利道，妈，你可真是我的妈呀，你有钱给你女儿买电脑，当初我说要买电脑的时候，你哭穷，不给我买！儿媳妇跟女儿，就是不一样！

杨丽明显没料到这样的场景，一时间惊慌失措，无法应对。李佳放下手上的碗，跟赵好针锋相对，买电脑花的是我自己兼职赚的钱，咱妈一毛钱没花，你别对咱妈发脾气。话语未落，就听见自己的父亲，李刚对自己的训斥，少说两句！

赵好气焰更盛，洋洋得意看着这一家为自己马首是瞻的老的少的，发难道，反正你们都没把我当成一家人，连买的房还跟防小偷一样，房产证上不写我的名字！说完后，高跟鞋踩得震天响，回到自己的屋里，将房门用力关上。死寂中，李佳看向自己的哥哥，一个已经成家立业的二十七岁男人；李佳看向自己的父亲，年过半百的父亲；李佳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里对自己隐隐指责的母亲。悲哀地想，怎么会这样？

前几天回到家，杨丽就郑重其事地对女儿叮嘱，别把你买电脑的事儿让你嫂子知道，要不然不好。哪里不好这四个字正要脱口而出时，李佳望向母亲杨丽布满皱纹的脸，那双眼睛里的千言万语，莫名难过，顿了顿，道，我会的。我自己花钱买的电脑到底哪里不好，这句质问，到底没有说出口。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聋作哑的人。

可这件事，到底是被赵好知道了，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电脑这件事，只有那天坐车的几个同村人知道，吃瓜群众不嫌事大。这个世界，总是有幸灾乐祸看别人笑话的人。而赵好，也很对得起吃瓜群众的愿望，第二天起来，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赵好抱着儿子，身后跟着李阳，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来到杨丽、李刚面前，像是骄傲的老母鸡，对着两位老人宣判：我和李阳带着儿子走了，这个家我受够了，既然没把我当一家人，我们一家子也不稀罕这个破家，我们去建个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这个消息与两位老人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杨丽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期望李阳能说不是，期望自己的儿子说，永远不会抛弃父母。可，看到的场景令杨丽万念俱灰，自己宠爱的儿子耷拉着肩膀，低眉顺耳，站在赵好后面，默认了媳妇赵好的话。

自己的儿子不要自己了，抛弃自己了。杨丽从最初的伤心欲绝到最后的麻木不仁，抹了把脸上的泪，挺起腰杆，声音坚定，道，既然你们要走，那好，我去找一个村子里有名望的人，写一张协议，以后不管你们在外面吃香喝辣，还是穷困潦倒，都跟我们没一毛钱关系！

赵好惊讶于一向爱儿子的杨丽竟能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冷笑道，好啊，我在这儿等着你，今儿我们就把帐算算清楚！

杨丽看了眼气得说不出话来的老伴儿，李刚，狠心往外走。刚走出房门，就被站在外面的女儿拽住了胳膊，拉进了屋。李佳看着赵好，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嫂子的人，争论道，嫂子，你要是因为我买电脑没告诉你的事朝这个家发难，根本没必要！我没花你一分钱，买电脑难道还要跟你报备！要是没有我哥，我们顶多是冷眼旁观的陌生人！话语还未落下，胳膊就被自己的母亲杨丽，狠狠地拽了下，示意自己别乱说话。

赵好看着李佳，想，果然是咬人的狗都不叫，一咬起人来厉害得很！哟，你管得还挺宽的，你妈没把我当一家人，房产证上不写我的名字，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闹，你这个要嫁出去的女儿，吃饱了没事干，我把这个家闹翻天，干你屁事！

要是你好好地过，房产证上能不写你的名字吗！李佳正要挣脱母亲的身体，跟赵好好好理论，一句话刚落，却因母亲杨丽一句满含乞求的哭泣偃旗息鼓：女儿，妈妈求你了。别说了好吗？你去你小姨家玩一会儿，下午再回来。好吗？

耳边赵好嚣张跋扈的谩骂李佳听不见，她望着母亲那双充满乞求和泪水的眼睛，喃喃道，好。说完决然转身，离开这个将自己排斥在外的家。

06

当晚，李阳的父亲李刚，头痛胸闷，被邻村的小姨一家，开车送往县医院。

白天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的李阳、赵好，抱着儿子，在县医院门口守株待兔，等着李刚一家的到来。李刚挂号、看医生、拍片子、诊断的整个过程，赵好如影随形，殷勤无比，抢着去付医药费，却被一脸冷漠的杨丽拒绝；而李阳，蹲在医院大厅，全程没到父亲面前，问候一句，爸，你怎么样了？

在李刚被送去拍片子的时候，李佳来到自己的亲哥李阳面前，看着面前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懦弱男人，说，从前，我很庆幸自己有个哥哥；可现在，我以我有个哥哥为耻。

哎，李佳，你不能这样，赵好不甘心地说话，却被李佳强势打断，我没跟你说话，你给我闭嘴！许是李佳的目光太过凶狠，竟使赵好讪了脸色，唬得赵好噤了声。

李佳转过脸，看着缩成一团的李阳，痛苦？痛苦就对了。哥，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痛苦。因为，这就是报应！李佳转过身，朝拍片室走去，而小姨正好来医院大厅，两人擦身而过。身后响起小姨对李阳的训斥声，紧接着是赵好掷地有声的反驳声。

不重要了，是吗？李佳来到拍片室，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母亲杨丽。杨丽看到女儿的到来，像是下定了决心，道，离婚！一定离婚！不离婚他们就别回家，再回两次家你爸就要被他们气死了。话语哽咽，可见杨丽无比痛苦。这般坚决的话语，李佳没有做声。因为，这，就是令人操蛋的人生。

两天后，赵好抱着儿子，李阳跟在后面，在县城大包小包地采购，满载而归地回了家。杨丽言笑晏晏地把他们迎进了家门，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到了晚上，赵好将儿子送到了杨丽李刚的屋。穿着清凉的赵好嗲着声音，一脸娇羞，躺在床上等待着李阳的征服。一向低眉顺眼的李阳，脸上罕见地露出霸道神情，粗暴地将赵好压在床上。急不可待把两人身上的衣服除去，然后，将赵好狠狠地压在身下。只有在这个时候，李阳，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赵好的浪叫一声高过一声，最后赵好连连求饶，面对赵好的求饶，李阳不为所动，动作越来越凶猛，恨不能将赵好撕碎，让赵好在自己身下化作一滩水，任自己为所欲为。

黑夜攻城略地，黎明的到来遥遥无际。情欲在黑暗里弥漫萦绕、苟延残喘，男女交合所产生的浓郁气味冲入李阳的鼻腔，醉生梦死的销魂滋味清晰地告诉李阳，他置身在孤寂冰冷的坟墓里。直到他死，他才能重见天日，逃离生的坟墓，跳进死的坟墓。

耳边响起赵好，李阳结婚两年的妻子，起身拿床头柜上雪碧的声响，紧接着是喝水时喉咙发出的咕咚咕咚声。她要是就这样喝水噎死，该多好。李阳恶毒地诅咒着。

空了的易拉罐被赵好随手掷到地上，易拉罐跟地板砖相撞发出刺耳的噪声，随后大床剧烈地震动，赵好栽倒在床上。像是过了一秒，也像是过了一分钟，赵好翻了个身，将胳膊和腿压在李阳身上，像个温顺的小女人，依偎在李阳怀里，沉沉睡去。

妻子滑腻黏湿的胳膊，像一条蛇，盘亘在李阳胸膛，李阳下意识要把赵好的胳膊从自己的身上拿掉，顿了顿，身体换了个姿势，使赵好更好地入睡。李阳幸福快乐地想着，这样的生活，挺好。

PS：这个故事我写得很爽，表达出了我一直想要传达的东西。我一直坚信，生活本身就是一出狗血，也许我们不曾经历过狗血，但我们不能否认，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在经历狗血。而这篇小说写得不是最好，有的部分转折得很生硬，但我已经尽力了。倘若这篇小说能让你产生愤怒、不屑、赞同等情绪，这就是我的成功。

祝，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