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大爷杂货铺
1.
小的时候，很怕打屁股针，准确来讲，算讨厌。
粗壮的异物不由分说地钻进你的躯体，怪异的痛感伴随着若有所失的迷茫，那感觉，就好像……祖国被侵略。
然而，发烧总是不期而至，也全凭爹妈心疼，两粒药片不降温，立马做出草率决策：扎针去。
这三个字在我整个的儿时记忆里，都是黑体加粗型的；考试时谈及“白衣天使”的说法，也总是那么的言不由衷。
童年只有两个不美好的地方：一是你说话不好使；二是，你能无数次清楚地体会到自己说话不好使。
这便导致我每当脑门发热，就能深切地感受到命运的脆弱、无力、与绝望。
办法都是逼出来的。有一天我粗粗估算，长大成人前起码还要再发烧数十次，次次打针跟万箭穿屁也没区别了，那么，我就有必要发明出一个，适应这锥屁之痛的法子。
我发明出的方法，叫做：感受它。在此基础上，尽最大可能，榨干它能为我带来的一切附加价值。
比如，下次打针时，挑战一下不闭眼；下下次时，尝试在心里描绘一下被穿屁的感受；下下下次时，注意到母亲常会将我抱住，握住我的手，而父亲则多半会口称“没事儿！”，脚步却踱得很快的细节。下下下次时，看清楚漂亮的护士姐姐往往针法凌厉，不饶人，反倒是其貌不扬的护士大婶，极致温柔……
功不唐捐，在某次作文竞赛中，班主任在我的那篇《屁与爱》的文末，写下了这样的评语：可以，有生活。
2.
前两天，一位小小读者朋友（刚上初中），向我发私信咨询问题。
她的大致意思是说：我想好好上学，但上学太累了呀，你好像成绩不错的样子，有什么秘诀吗？
很遗憾，我一丁点有价值的建议都挤不出来，因为，我比任何人都讨厌上学。当然，我热爱学习，这倒是两码事。
单说上学这个，实在无聊至极，每天需要准时准点起床，到校，我还负责开门锁，所以起的要更早，为了拿到小红花，保住挂满臂的头衔，以便在过年时多讨一点压岁钱，还要抢着倒垃圾，做好人好事等；
课业就更不消多说，想想都让人头大，疯子们出题折磨小傻子们去做，风马牛不相及。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竟然不准抄答案，不抄答案怎么去总结利弊得失呢？某位伟人可曾说过：抄，也是一种收获。
至于上课需要背手，腰杆需笔直，队列行进不准撅屁股等不人性化的设计，就更懒得提了。
上学之痛，堪比屁股针。
然而我都一一做了下来，且做的比那些好学生还要好。
为什么呢？
不是因为我乐意，而是我早已修炼出了一种，不乐意，也能做的本领。
求学的日子如此无聊，便把一切更加无聊的事当做一种训练游戏，我挑战过连续N天提前半小时到校，也尝试过将走队列当做军旅生涯的一部分，这样我便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人生体验。
撅屁股走路自然舒服一些，但如果不把屁股紧绷一下，我就有可能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绷屁股走路的感觉。
最开始挺直腰杆背手上课只能坚持十分钟，到最后已经可以达到连续两小时呆若木鸡的境界。
常常在三五名的位置徘徊，偶尔加把油门，刻苦几日，便可收获一把当第一的极致快感，这不是比一直徘徊在三五名的活法，变相地延展了寿命吗？
时间与精力都是你的本钱，既然注定被要求投放到某个局里，就尽情玩一下吧，来都来了，客气啥。说不定还能趁此良机，锻炼好你的某个方面。
3.
朋友常说我工作勤奋，自制力超强，这完全是个误会和错觉。尽管我想保留好这份错觉。
干活这码事，除了“该死”，还真找不到更恰切的词汇去形容它。
同样，基于我所接受的朴素教育，以及人类最基本的常识，如果我面前的人跟我讲他热爱工作，勤劳使他快乐，浅薄的我也会做出此人滑头的推测。
违背惯性的事总不让人很舒服的，但若能在其中发现些乐趣与意义，把工作干出事业心来；更有甚者，能开掘出其中的多彩味道，即便不如意的任务也能当做一段体验或修行，感受它，吸吮干净它的一切利用价值，倒也算是达到了“尽物性”的境界了。
更可喜的是，这样的人会收获更多的幸福感。
另有一位好友，问我是否有结婚的打算，我反问他：为什么不呢？
他算老实人，说的也尽是老实话：婚姻多么累人，折腾不止，我深有体会，所以劝你不要踏上这条歧途。你不知道，婚后的生活并非是那么的惬意浪漫，尤其是我们男性，死的早也是有道理的。不结婚，便不会有这些乱糟糟的事，我这个城里的人，天天都想跳出来。
可我总觉得，若是一生只挑舒服和安逸的事来做，反倒没大意思。如果说婚姻会使人生腻，那么比之更加漫长的安逸个人生活，岂不是会同样惹人生厌吗？朋友以其亲身体会苦口相告，可这“深有体会”四个字，反倒诱使我有了前行的打算，还有什么比“深有体会”更加富有魅力的东西呢？如果婚后的另一种体验，会使雄性动物早亡，那便早亡几年罢，谁又能保证，从生命体验的丰富度来讲，不早死比早死的长寿呢？
婚姻也好，工作也罢，此等都是看起来很丑的人生大事。
很多人因其美好中夹杂着烦闷，便选择如壮士断臂般舍掉。
但终归少了个膀子，走路都是不平衡的，还是应当倒过来，在烦闷的常态中看到美好。
4.
从那一针在我屁股里翻江倒海的一刻，大嚎一声的我便知道：人这一辈子，定是要面对一些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做的事的。不存在绝对的好，多半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而那一声杀猪一般的嚎叫，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新生儿的啼哭，他开始冷静且真正意义上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这世界。
众生皆苦，苦于求不得，求不得的东西，多半是快乐，而纯粹的快乐是妄念，除非早登极乐。
撂挑子无异于饮鸩止渴，活的越长你越会发现，想靠放下去让自己更舒服一点，仅仅能停留在口头，摘，是摘不干净的。
更何况，摘掉了求学，摘掉了工作，摘掉了失恋，摘掉了婚姻，摘掉了各种包含着痛苦元素的生命构成部分……人，便没什么可拿来活的了。
痛苦常在，却不必生硬刻意地要求自己具备这个力那个力，光斗，是斗不过的，想通看明白，比一味的搏击管用。
恰如我还在童年时期，哪怕再练几天排云掌，也是无法阻止父母的双剑合璧，该打针还是要打，赶上点背，还能捞来几下耳光。
何妨吟啸且徐行，香蕉的瓤烂掉了，不是还可以啃皮吗？日子需要幽默感。一个人若能在任何一件事上找到一点对此生命个体的独特意义，无论是肉体或精神的体验层面，还是修行提升的层面，我便觉得他是无敌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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