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试人心

曹操自将朝廷迁至许都后,汉献帝及文武百官尽在掌握之中。卫戍部队全是曹操手下,朝中显要位置多为曹操党羽所据。少数帝党也被曹操牢牢监控。对外,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朝廷之名征伐异己。剿灭李傕郭汜,战败宛城张秀,稳据了中原,同时他击溃袁术,大力挤压了袁术的生存空间。擒杀了吕布,消灭了这个宿敌,将战略要地徐州收入囊中。顺手将刘备这个危险人物带回朝廷,置于可控范围之内。乘得胜之威,他将与袁绍袁术关系密切的太尉杨彪借故罢归田里,去除了心腹大患。议郎赵彦弹劾他私收朝廷大员,擅权独断,曹操把他收而杀之,众官无不悚惧。

于是,曹操的威信与日俱增,谋士程昱劝他趁着威名日盛之机,行王霸之事,取汉献帝而代之。当是时,天下诸侯虽多已被消灭或兼并,但剩下来的都是百战之军,部队地盘都得到扩展升级,实力与原来的小镇诸侯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河北的袁绍,荆州的刘表,江东的孙策,实力都很强劲,不在曹操之下;益州的刘璋,西凉的马腾,汉中的张鲁,实力也不可小觑,即使被曹操打败的宛城张绣,汝南袁术,也随时都有翻盘的机会。以曹操的智慧,当然不会像袁术一样,愚蠢到称王称帝,引得天下群起而攻之。何况汉室两百年的基业,虽然毁败难修,全部垮塌也还有待时日,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空架子,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去维系的。朝廷迁至许都,时间并不很长,朝廷的一班老臣还在,保皇派肯定还有不少。聪明如曹操者,决不愿意去冒此风险。但百官人心到底如何?这也是曹操在几次战争取得胜利后希望得到的答案,于是他决定设法一试。

曹操深懂韬略,当然也熟悉历史。指鹿为马的故事发生得也并不遥远,自然易为曹操这种有心人所青睐。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载: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马与鹿之别,一目了然,赵高敢于指鹿为马,说明他已基本把持了朝纲,只是想找出那个别的异己分子,予以铲除,以实现篡位时完全的顺利。曹操打算以赵高为师,策划了一个许田围猎的妙招,测试百官的人心所向。

计划停当后,他劝汉献帝出城田猎,汉献帝以此时乃多事之秋为由,加以拒绝,曹操反驳说,四海扰攘之日,正是打猎讲武之时,要通过冬狩围猎,显示皇家威严。汉献帝不敢不从。只好带着皇帝专用的宝雕弓,金鈚箭,张仪仗,列銮驾,与文武百官一道出城打猎。这边曹操也选好良马硬弓,名鹰骏犬,带上十万大军,朝着许田进发。刘备带着关羽张飞两个兄弟,全副武装随驾前往。这时的刘备是皇叔的身份,颇得汉献帝倚重,所以得以紧随天子和曹操身边。

十万军马四面铺开,围场方圆有两百里。天子一马当先,曹操几乎与天子并驾齐驱,只差一个马头的距离,身后都是曹操的心腹将校。刘备三兄弟也随侍在侧,百官只能远远地跟着。汉献帝说,今天想看看皇叔的射技。刘备应声而出,正好有一只兔子奔跑而去,刘备一箭射去,兔子应弦而倒。汉献帝大声喝彩。转过山坡,荆棘丛中忽然跑出一只大鹿,汉献帝连射三箭都没射中,汉献帝让曹操射鹿,曹操故意向汉献帝借来宝雕弓和金鈚箭,一箭将大鹿射倒。传之群臣将校,大家一看,大鹿身上插着金鈚箭,以为是皇帝所射,群群激奋,山呼万岁。曹操却在此时纵马而出,挡在汉献帝前面,坦然接受大家的朝贺,仿佛他是天子一般,百官众将大惊失色,却无人敢有作为。刘备身后的关羽气得剔起卧蚕眉,怒睁丹凤眼。正要拍马而出,斩了曹操,刘备吓得赶紧摇手使眼色,制止了关羽的鲁莽行为。而且立即上前欠身向曹操称贺:“丞相神射,世所罕见”。曹操笑着说,这是托天子洪福啊。回头向天子道贺,却并不归还汉献帝的宝雕弓,而是悬挂在自己身上。让汉献帝难堪而惊恐。

围猎结束后,关羽问刘备为何不让他出手,为朝廷除害。刘备解释说,当时天子和曹操并驾而行,周围都是曹操的手下,若你轻举妄动,要是万一杀不了曹操,而伤及皇帝,那时曹操就会给我们安上犯上作乱的罪名,不仅活不成,还罪不可恕。其实,就算关羽杀了曹操也无济于事,刘备兄弟固然要被曹操的手下斩杀,曹氏集团一样会推举出另外一个曹操来,或者情形又像董卓之后,曹氏集团内部大乱,互相厮杀,但无论是何结局,都是动乱不已,朝廷飘摇,皇帝落难。刘备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自是不愿白白丢了性命,却于事无补。这些环节,当然不是关羽这等武将所能思及的。

刘备考虑的是对的,曹操既然决定要试人心,当然早就做好了周密部署,不仅会安插武艺高强的将军确保自己的安全,也会安排众多眼线紧紧盯住文武百官的一言一行。关羽当时要是冲出去了,不仅杀不了曹操,刘关张三兄弟自己的性命肯定不保,曹操希望看到的正是各方的反应。关羽的动作虽然被刘备及时制止,但还是泄露了行藏,西凉太守马腾就看在眼里,估计曹操的手下也有所察觉。

许田围猎,曹操在天子和百官面前故意暴露了篡夺之心,除了关羽这种个别怒形于色行将动武的人外,有些人敢怒不敢言,但也难免会流露出不平之色,曹操一定收集到不少这样的信息,从而断定最佳的夺位时机尚未到来。一定要等到彻底肃清那帮保皇派,同时将那些外镇诸侯铲除殆尽,那时方能毫无顾虑地登上至尊宝位。而现在,就是对可疑之人严加防范,等待机会将他们一举清除。

曹操巧试人心引蛇出洞的策略果然取得了显著成效,不久,汉献帝就忍耐不住,亲制衣带诏,授予国舅董承,令其设法讨贼。在许田围猎中对曹操僭越行为大为不满的工部侍郎王子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昭信将军吴子兰、西凉太守马腾,均被董承拉入反曹联盟,马腾还将关羽有所作为的细节告知董承,董承借此又再获刘备这一强援。只是刘备自签名于衣带诏后,日夜心惊肉跳,他深知,除了马腾有些实力外,其他几个都是纸上谈兵的人,不仅成不了大事,恐怕还要受牵连,得赶紧逃离许都,挣脱曹操的控制。后来果然董承的联盟出了大事,留在京城的几人全部被曹操诛杀。幸好刘备已蛟龙出海。

羞辱汉献帝,巧试众人心,正是曹操许田围猎的真正用意,从后来的结果上看,曹操此招着实妙用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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