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黄挎包

书读至初中,我的学业就“停摆”了。看着别家的孩子们,依然在“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崖苦作舟”的小路上继续向前冲,我那无力挣扎的内心,就全靠自个儿安慰了。那时,我还不满十六岁。

今天,眼瞅着孩子们那动辄成百上千、透着豪华的名牌书包来,想起我们那个年代用过的书包,不免有些寒酸的遗憾。对我来说,初中就是我到过的最高学府了,更多的时候,手都取代了书包的功能。我们上下课时,从班级到寝室的路上,抱着成堆书本的队伍一字排开,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这当然是我们学至后期,住校那阵子发生的事了。之前,在家与学校七八公里远的山路上,我们的书包,只是家里使用的一个布口袋而已。

新书包不可能有。即便老大运气好些,第一个所使用的书包有些新气,那也未必就是新买的专用书包。可等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都用个遍时,后面再要人用的,经过多次缝缝补补之后,那所谓的书包就只能勉强算个包了。

包,只要具备不漏东西就行了,就依然可以继续使用下去。

作为老大的我,在我们那穿衣吃饭都成问题的家里,于学业的后期,用过的是怎样的书包,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但在我六岁多的时候,走进学堂所背的第一个书包,记忆却是那样的深刻。

军绿色的黄挎包。一个褪去了军绿色,而完全呈现出黄色来,依然经久耐用的书包。那“翻盖”上面,印着雷锋的头像,头像下边,有“为人民服务”醒目字样的特殊书包。我为曾经背过它,想起都引以为自豪。

老实说,对这样一个老迈的书包,我还是如获至宝般喜欢。瘪瘪的书包里,放着两本牛皮纸包好的书、两个弄脏了的薄薄的本子、一支铅笔,也许还有一块擦头。

令人遗憾的是,我只作了那黄挎包两年的主人。

至于后来整个小学阶段,我还背过什么样的书包,依然记不清了。

※      ※

关于黄挎包的身世,我是有些模糊记忆的。凭着这模糊的记忆,我又在父母多次的言谈中,获得了补充与完善。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住的四合院里,来了一位笑容可掬的远客,而且住到我读小学之前才离去。她那一身洋气的打扮,用不了多少力气,也能猜出她并非农村人的身份。

后来的确得到了证实,她是重庆知青。

父母亲都说,她很喜欢小小的我,证明就是她经常给我吃她煮的饭____用我的洋瓷碗舀,数量不很多。更关键的是,她在离开我们那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时,把她从城里带来的一个有些旧色的黄挎包,留给了我____这也是后来我在记忆中,要保留她的原因。在那穷年穷月,军绿色是何等的神圣啊!

据说我当初得到那稀罕物时,怕被我的几个小妹们挣去,就白日夜晚地背着,连睡觉也不例外。

是雷锋叔叔。父亲指着挎包上的头像说,我便跟着应声雷锋叔叔。

为人民服务。父亲又指着那包上的字让我读。虽然那红色的字体有些“撩草”,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写,但我还是发出了如父亲一样清晰的声音。所以,“为人民服务”实际上是我最早认识的字了。

从家到学堂之间,是一坝田和地,我单薄瘦弱的身体,在田埂与田埂之间穿行,背着的黄挎包不重也不沉,它跟着我的行走而不停地悦动着。我把它朝后面背,它就拍打着我的屁股,我把它背在胸前,它又摸娑着我的腿部。父亲本来帮我固定好了那二指宽袋子的长度,可我又偷偷放长了它,自然是喜欢它的拍打,觉得那样很惬意,像好朋友那样彼此靠近!

我在那斑驳的墙壁、漏雨的屋顶、安插于古老四合院的教室里,很快就度过了两年的时光。

※      ※

在我背着黄挎包读书的那两年,迎来的不只有羡慕的眼神,还有嫉妒与不服气的恶语中伤。班上有个刺头,他总想让我的黄挎包,与他家自己做的书包调换。他那仿造的蓝色书包,与我的黄挎包相比,虽有几分相似,可我一点也看不上。那上面既没有雷锋叔叔的头像,也没有为人民服务的红色字体。再说黄挎包,我是完完全全不敢换的。

其原因,父亲早就告诉过我,读三年级的时候,让妹妹也背它,好东西要大家分享。

有一年的假期,母亲让我把黄挎包腾出来,说脏成什么样子了,要给我洗洗。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黄挎包上面平白无故地多了蓝墨水和乌七八糟的图画,心里虽有是刺头搞的恶作剧那样的念想,但苦于无证据找他,索性一直背着。

母亲说要给我洗书包,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心里便明镜似的:它该传给要上学的妹妹用了。从此以后,我与它不可能再相夕相伴了。尽管不情愿,但毫无办法,我得兑现答应的事。

哥哥,要不你再用一期嘛……妹妹看出了我的小心思,主动退让地说。

不,还是按当初说好的你用嘛。她这么一说,反倒让我有些难为情了。我便口是心非地表现出大方来。

等黄挎包洗好后,母亲才发现那上面被人戳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她把补了巴的黄挎包交给妹妹时,并没追问我什么原因。

反倒是妹妹不高兴了。哥哥,你不高兴给我,你就拿去,何必要弄烂它呢?

你这是什么话,我哪儿不高兴了?我一脸茫然。

等她实情相告的时候,我心里开始自责了:自己没管好它,才让她们以后去背补巴书包了。

从那以后,我真的释怀了,也许只有她们才能让它返老还童吧!

以后便干脆不再关注它了。

※      ※

在一次文史陈列馆里,我见到了与自己背过的一模一样的黄挎包。听着讲解员讲它的传奇故事时,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暖热了我的心头。仿佛它就是我背过的那一个,它的荣光与我有关似的。

当晚,从不曾出现过的一幕,它是那样触手可及地走进了我的梦里。

我梦见了它沧桑老迈的样子,挂在一堵黑乎乎的土墙上、丢弃在乱糟糟的衣柜里、在灶台旁等着过“火焰山”……

但不管在哪个地方,它都成了一个不中用的弃物……它之所以随处闪现,仿佛是为了最后见我一眼而暂时存在着的。

醒来之后,我调动起全部的记忆。想要找找它后来去了哪里,但记忆也不中用了,完全想不起:自从它打上补丁、与我分开以后发生的事了。

这是我的错,我感到多么多么的遗憾啊!

(图片来自网络,向原创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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