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六日 小屋一游

乱石阶上,A哒哒向前狂奔,三步并一步三阶当两阶。

B跟在后面喊:“慢点慢点你慢点!石头滑,小心摔倒!”

A说:“没事没事,这有什么!你快着点我赶时间呢!”

十分钟后赶上来的B站到A身边,气喘吁吁:“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A转过头来可怜地蹙起眉:“……迷路了”

B不语,一边用指头戳A的脑袋一边拿出手机百度地图

“没错呀就在附近!确定在五一街吗?”

“对啊,五一街文治巷”

B一拍脑门:“错了!都到文明巷了!往回走往回走”

A只好屁颠屁颠跟在B身后,这次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撒丫子乱跑了。A的血液里有80%的路痴血统,出门基本靠导航,如今自己的手机没电没流量,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的人力GPS上。

B指着手机上的百度图片对A说:“你看它改装修了,之前还有个招牌,如今只剩一扇门了!”

A趴过去看一眼,果然如此!

这下完了,连招牌都没有,那该怎么找?古城的商店鳞次栉比,街头巷尾的风格全部大同小异,一路找过来没有头晕也早就目眩,如今连搜索目标都不见了!

A站定,伸长了脖子四处扫描一圈,仍旧“哒哒”向前奔。

B也照旧跟在A后面,好在他腿长,三五步就顶得上A一溜烟跑出来的小碎步。

“我说……古城遍地是酒吧,实在不行咱再找一家不就得了,干嘛非搁一棵树上吊死呀?”

A远远地白B一眼:“你懂个屁!”

话刚落地,一扭头,A的眼前大亮,102斤的体重瞬间就跳离了地面:“老兵火塘!找到了!那对面应该就是小屋!”

B顺着A的指头看过去,叉腰而立。

小屋是真的小,一门一窗店门半掩(后来发现左边还有一扇门),门上贴了五颜六色的小圆片,圆里写着“冰”“冰”“冰”“冰”“冰”……B凑近看一看

“呵!原来招牌在这儿呢!”

B指着其中一个圆说。圆里勉勉强强挤着“大冰的小屋”五个字。

A趴在窗户上向里张望一眼,只见一排男男女女歪着脑袋围在一起,她忽然感到鼻子发酸。

B拍一拍她的肩膀:“不进去?”

A摇摇头,眼睛还是没有离开窗户口:“不进去了,不敢”

B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大老远跑过来不就是为了进去坐坐?怎么近在眼前了反倒胆怵了?”

A不说话,只觉得嘴唇有些隐隐的发抖。过了好一会,她安静地把脑袋抵在一旁的墙上,一动不动。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一眼这个奇怪的女孩也很快相继走开。

A的眼泪从鼻子上滑到嘴唇上又溜到了领子里,最后还是摇头。

“走吧走吧,进去就舍不得出来了,还是在外面吧。”

B于是不再发表意见。


来的路上,B问A:“小屋是干什么的?”

大冰说:“小屋起初是来收留流浪歌手的”;A说:“小屋是用来收留‘孤儿’的。”

B打一个响指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还是酒吧呀~”

“是酒吧,但不只是酒吧。”

B摇头:“不懂。……哎看不出来你还对音乐感兴趣?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A闻言深深地叹一口气。

A是路痴也是音痴,校庆的时候班级排大合唱,A扯着嗓子深情流露,自以为踩准了每一个节拍而事实上却又很巧妙地避开了每一个节拍。她是最努力的,却也是最后搅局的。收到光盘的时候她恶狠狠地将光盘踩成了好几块小月牙。

A很少唱歌,至少在B的记忆里从来不曾听过A唱歌。没人能听懂A的“歌”,她的歌只有调子没有歌词,说白了纯属是在自娱自乐。

B补刀:“那不就是乱哼哼么?”

A一脸横线,抬起脚就踹在了B的屁股蛋子上!

让你丫多嘴!

B说:“唱歌首要得张开嘴!‘唱歌唱歌’,不张嘴怎么能叫‘唱歌’呢?来,张开嘴嚎一嗓子给哥听听”

A二话没说抬起脚就又冲B扫了过去!

你TM做一回哑巴能断舌头还是烂嘴唇?!你咋这么嘚瑟呢?你咋不上天呢?会唱歌咋了?我就是张不开嘴就是唱不了歌!你会唱歌了不起啊?你牛啊?

去去去去去!

心烦着呢!


20岁之前A只去过两次KTV,而且还只是充当鼓掌观众。音乐比腹肌更嫌弃她,总也不肯赏光给她一点好脸色。


A不唱歌但A听歌,A听歌的时候是瞎子——她没有眼睛。

没了眼睛便只剩下耳朵,便只有音符,音符从耳朵里钻进去再在脑子里绕九曲十八弯然后形成醍醐灌顶之势,正因为此,A听民谣的时候常常会流眼泪。

A说:“这才是活着。你听,风是风声,水是水声,笑是笑声,连呼吸都像是有声音。”

A说:“我真羡慕会唱歌的人,会唱歌的人是自由的。然而我不自由,也没有办法自由,可是我真想自由啊。”


1月24日,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从山西飞云南,两小半小时两千多公里的路程,A在飞机上紧紧拽着安全带。飞机晚点,最后降落在长水国际机场时已经第二天凌晨,休息几个小时,天亮又紧从昆明乘车到大理到双廊最后转到丽江,共历时两天。

A一路看着车窗外飘移而过的蓝天白云,心跳逐渐加速。

在大理古镇停留的时候她去听瓦猫的民谣,点了一杯梅子酒一盘瓜子,她全程闭着眼睛听歌,她早已经习惯如此。

一片黑暗里,音符悄没声地就从某个角落里蹦跳出来,先是砸在脑袋上,砸进去了就融进全身上下的皮肤里,最后浑然天成时,耳朵便和大脑一块被催眠。

B看着闭上眼睛的A,也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A不住地想:小屋里会是什么格局?是桌子还是棺材板?也有吧台吗?吧台旁边坐着歌手弹吉他?歌手脚边是热烘烘的火塘?火塘外围着一群信男善女左右摇摆欢呼鼓掌?大冰会在哪里?会不会冷不丁杵在某个角落里听歌手讲他们的传奇故事?小屋的门口还应该有一条宽阔的街,街道的尽头应该有一座桥,桥边应该坐着一群“凶神恶煞”的民谣歌手一边拍手鼓一边吆喝着卖原创CD。

嗯,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

A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和城门洞下流浪女歌手“叮叮当当”的电子吉他声,心满意足地原地转了两个圈圈。

B说:“我发现你有时候怎么疯疯癫癫的?”

A只说:“你不懂”


“我就不明白了嘿!不就是进去听个歌么?又不是要你登台献艺,有什么不敢的呀?推开门、往那儿一坐、二郎腿一翘、一会儿就有人拿着酒水单过来要你点单,所有酒吧千篇一律都是一个招式。不是说40一瓶酒坐一天么?现在还不到九点,咱就坐着!一直坐到小屋打烊古城关门!少说也还有一个小时吧?”

“只是坐坐,你不要太把它当回事心里就不紧张了!”

“……哎我说你属骡子的?走慢点!”

A最后还是没有推开小屋的门,小屋外像有一个透明的屏障把她悄悄挡在了外面,她擦掉眼泪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世界不敢多前进一步。

B说:“此时不进,更待何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B说:“你不是恐高么你不是再也不敢坐飞机了么?你下次来可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你不后悔?”

B说: “万一到时候小屋倒闭了呢?我可听说大冰赔了好几家酒吧了”

B说:“你这是不是典型的‘近乡情怯’啊?”

A一刹脚“嗖”地就转过身来!

没有横眉倒竖没有扫堂腿,A一脸平静:“B,我进去就出不来了,你明白吗?

那是他们的世界,我进不去。进去了,再回来就难了。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我终究还是要面对我的现实生活。是,我羡慕他们、渴望像他们那样为自己活着,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像大冰那样洒脱。你嘲笑我懦弱也好矫情也罢,认为我纯属追星也好。我不强求你理解。

我来了云南,找到了小屋,看到了他们的生活,这就够了,知足了。”

B一脸委屈直戳手指头:“……我说什么了我?至于吗?”

A抹一把脸:“不就是坐飞机么?有什么呀!我下次还坐!要掉下来大家一起掉!我拉着你一起掉!哼!”

说完A继续扭头大步流星

B抽一抽鼻子,自言自语:“而且我觉着大冰长得也不咋地嘛,小胡子啤酒肚,脾气不好还狂炫酷拽,哪里能和我比?现在女孩难道都这么重口了?”

B若有所思摸摸下巴

一抬头,卧槽——

“哎哎哎!走过了走过了!这边!”B冲着A的背影嚷得厉害。


你好,小屋

再见,小屋  

                                                      2017/1/26

                                                      丽江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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