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特种部队退伍后,我就进入了杀手这个行当。理由很单纯,来钱快。
或许你要站在某个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那你最好别让我听到。
通常做久了,杀手都会有自己的原则。例如不杀老人、女人、孩子。我在电影中看到过这样,碰到一次偶然与同行协作的时候,我问起过。他说他的原则只有一条,不杀动物。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杀动物的叫屠夫或者屠宰员,杀手只杀人。
他说得有道理。我想我也该有自己的原则。老人和女人不必排除,这种年龄和性别的特征,与他的好坏毫无关联。唯独杀孩子,无法接受。只有魔鬼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所以我的杀手原则就是:不杀动物和孩子。
我在翡冷翠市区的寓所里,等我的经纪人来。他叫维托,我管他叫老头,因为他有一头漂亮的花白头发。他不算真正的老头,顶多五十几岁,穿着精致,总操着斯文的西西里口音告诉我,谁是我的下一个目标。
我的所有生意都来自于他,从第一个开始。据说,他们那时需要一个能干的新人。维托的交际很广,他找到了我做黑衣修士的叔叔。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当时我刚参加完一个大型美术展的安保工作,很可惜,那只是临时性的展览。我急需一份长期的职业。按照叔叔给的地址,我在阿尔诺河边的教堂里找到维托。
第一次的工作非常顺利,我没有用枪,他们不许。因为要杀一名市政官员,绝不能留下线索。
那位死者叫卡彭。我当然需要知道目标的姓名,否则,他就和射击训练的靶子无异。如果我不能如实告诉上帝我都杀了谁,上帝一定不会原谅我对生命的亵渎。维托似乎不愿说,可他需要我。卡彭在皮斯托亚市政大楼上班,我选择在地下停车场动手。我从身后割断了他的喉咙,或许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有人要杀他。
维托给了我一万欧作为酬劳。他对我的职业性赞赏有加,从那时起,我们开始了长期合作。
维托曾告诉我,我在组织里边的角色叫做战士。战士可以自己干,也可以带几个合伙人。我不需要和谁合伙。维托说,他是一名军团指挥官,像他一样的指挥官在意大利有九个。他上边有一个二号老板和参谋,再上边就是大老板。意大利的大老板总共有五个,他们会选出一个组织的委员长,也就是教父。哦对了,组织叫做黑手党。
我并不关心这些,听听热闹罢了。我只是完成维托交代的任务,然后拿我的酬劳,很简单。
大部分时间,维托给我一些照片,向我介绍谋杀目标的基本情况。我要问一些问题,甚至会出去踩点。最后确定行动方案后,我会告知维托,就像部队里给长官汇报那样。维托很喜欢我的行动方式,这让他感觉一切尽在掌握。所以我们的合作很愉快,他对我也越发信任。维托知道,我不会越权行事,所以再遇到棘手的案子,他会带我直接见客户。客户就是委托人,他们直接给我介绍情况,这样更准确清晰,对工作很有帮助。
我向外张望,窗外色彩鲜艳的建筑物墙壁上,嵌着深绿色的百叶窗。上边是深红色的屋顶。维托正从对面街道走过来,跟着一位穿银灰色套装的先生,他应该就是这次工作的委托人了。
2、
盛夏方过,空气中溽热褪去,气候温暖而湿润。亚平宁山麓的丘陵,披上五彩斑斓的颜色,翡冷翠城迎来了一年最美的时光。
两位先生进门挂起了礼帽和外套,维托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熟悉。事实上,这是他为我找到的寓所。
“嗨,甘比诺。住这里习惯吗?”
我给了维托一个大大的拥抱,“很好,这儿很安静。”
“那就好。我来介绍一下,他是你的委托人,多弗里先生。多弗里先生,这位是我们年轻的战士,甘比诺。”
我主动向他握手并致以问候。多弗里先生的手僵硬而冰冷,握上去,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的生气。他的表情同样一派阴郁,说话的腔调平缓而缺乏顿挫,像一位沉吟诗人。
维托显然知道他带来的新朋友并不自来熟,所以刻意地在找话题。“多弗里先生是名银行家,他是我们的老客户。最近他遇到了一些麻烦。”
多弗里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雪茄。他从衬衫的兜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是幅中年妇女的肖像照。
“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我问到。
多弗里朝维托看了一眼,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维托点点了头,多弗里缓缓说到:“她叫玛菲亚,是我的妻子。”
我诧异的盯着多弗里,他的脸如冬日里维琪奥桥下静静的河水般平静。他接着说:“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了。我要离婚,她不同意。她威胁我,就把我告上法庭。银行业是个充满秘密的行业,而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了。所以,她应该消失。”
“有特殊要求吗?”我问。
多弗里回答:“没有。别和我扯上瓜葛就好。”
“时间呢?”
“越快越好,不能让她走上法庭。”
“好的。您有什么建议吗?或者可以给我提供一些关于,玛菲亚的个人信息。这样会对工作有所帮助。”
这是一个必要的问询。因为人们想杀死的,恰恰是那些了如指掌的人。也许是完全对他认识清楚了、看透了,才会最终给他宣判死刑。
雪茄的烟雾在多弗里的面前萦绕,他陷入思索,面如死灰。此刻,他的神情如同死神正在为某人设计要去索命的时间和地点。我相信,如果不是由于身份的限制,他更愿意自己动手杀死玛菲亚。
他说到:“每周四下午,她会在萨尔维蒂诺酒店游泳。周日,她会在独立广场边的圣伦索礼拜堂做弥撒。当然,你不能在教堂动手,不过她会在晚上参加教友组织的慈善晚宴。这是她多年的习惯。我和她分居有一段时间了,其他的情况已经一概不知。”
“不用知道更多了。”
这是一次简单的行动。这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将在离开公众视线时死亡,带着她知道的一切秘密。
我对多弗里说:“这个工作我接了,您回去等消息就好。”
维托很满意,他说到:“甘比诺对行动心里有数了,多弗里先生。事情办妥了,我会尽快通知您。后边,您可能接到警察的调查。您只需要告诉他们,您毫不知情就可以。”
多弗里满意地点点头,嘴角浮现一丝狡黠的笑意。
送走维托和多弗里,我念叨着两个能够找到玛菲亚的地点,游泳池和教堂。今天是星期二,如果顺利的话,工作这周就可以完成。
3、
周四午后,我来到了萨尔维蒂诺酒店。
这是家高档的五星级酒店。酒店由位于菲耶索来山丘的大片庄园改造而来。在六个世纪前,这里曾经都是私人宫殿。翡冷翠城巧夺天工的匠人们,让这些沉淀着中世纪神秘色彩的古老建筑焕发了新的生机。客房都是独栋的田园庭院,外观古典而优雅,每个房间的设计都别具一格,透出唯美情调。随处可见异彩纷呈的壁画和手工皮草装饰。
阳光透过蓝天白云,挥洒在绿油油的山坡上,酒店的露天泳池处在葱郁树木的环绕中。这里视角绝佳,可以在静谧中欣赏山坡下翡冷翠城的美丽景致。
一些客人在波光潋滟的泳池中畅游。也有人在旁边的躺椅上,享受惬意的日光浴。
我换了泳装。在这里穿着套装实在不合时宜。
我在泳池边搜寻片刻,看到了玛菲亚。她正在泳池的另外一端,游一小段就踩着水停歇一下。看来她的游泳技术还不错。
泳池大概有五十米长,我想我应该靠近一点。我纵身一跃,潜入水里。我游得飞快,这段距离并不需要换气。我故意和玛菲亚擦身而过,她善意的转成仰泳,向后为我让开了路。
直到对岸我才钻出了头,这里游泳的感觉太棒了。池水在明艳的光线下泛着幽蓝,在这儿游泳你会有在飞翔的错觉。
这里显然没法动手。很久没有这样畅快的游泳了,既然来了,我也可以好好享受一下。
在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我上岸坐到边上的木制躺椅上休息。玛菲亚还在水里,依然十分舒缓地游着。看来她是这儿的常客,只是在不紧不慢地消磨美好的下午时光。
一位姑娘走过我面前,在我边上的躺椅上铺下一块大毛巾,随后坐下涂抹防晒霜。她的身材太过惹火,我不由地多看了几眼。白色的比基尼泳衣,包裹着她丰腴的乳房和翘臀,古铜色的皮肤焕发出健康的活力。
她注意到了我在看她。“方便帮我在背上涂下防晒霜吗?”她突然向我说。
我反而有些羞怯。我望着她,她的长发是赭色的,眼睛清澈的像维尔塞山中出产的名贵蓝色水晶。“愿意效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说。
“没关系”,她笑笑把防晒霜递到我手上。她解开了比基尼上衣的扎带,趴在了木椅上。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肌肤上滑动,她的肌肉充满弹性。
“你的泳技很好”,她说道。
“哦,我出生在那不勒斯,很小就熟悉水性。”
她说:“那不勒斯有迷人的海滩,可惜翡冷翠并不沿海,只能在这里游泳了。”
我感慨着:“这里也有不一样的美丽。”
她没听出我是在赞美这儿的风景,还是也包括她。她的心情不错,“我叫莫妮卡,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甘比诺。”
“哦,谢谢你,甘比诺先生。”防晒霜擦完了,我拍了拍莫妮卡的背示意。她重新系上了比基尼的扎带,躺在椅子上。
她问我:“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对,一个人。”
“你不经常来这里吧?”
我回答:“是的。我听说这里有个不错的游泳池,特地过来看看。”
“这儿可是度假胜地哦。你知道是靠什么出名的吗?”
“一无所知。”
“萨尔维蒂诺有两样东西是不能错过的。菲耶索来山区以天然的食材出名,酒店有精通托斯卡纳菜的大厨,可以做出正宗地道的托斯卡纳佳肴。另外,在这儿,你能做整个翡冷翠城最好的香水SPA。要不要试一试呢?”
虽然我对餐饮并没有什么讲究,可莫妮卡美得像米兰T台秀的名模,我怎能拒绝一位天使的邀约。
我扫视了一下,玛菲亚已经上岸,坐在泳池边,泳池里还有不少客人。今天看来没有动手的机会。
“不胜荣幸”,我对莫妮卡说。
“好啊。那我们走吧,我的建议是我们先去做香水SPA。”
我顺着她的意思:“你来决定。”
4、
萨尔维蒂诺酒店里的水疗馆名字叫天堂花园。我不得不说,这是难得的享受。治疗师都来自泰国,他们用古老的东方按摩法,让我的身心舒展,飘飘欲仙。
水疗结束,我们胃口大开。我很愿意称餐厅的厨师们为厨艺大师。开头的西红柿冷汤微酸而鲜美,无论时令小蔬还是主菜托斯卡纳牛排,经过烹饪反而更突出了优质食材的品质非凡。最后的提拉米苏更因添加了由浓缩咖啡打成的冰沙而令人惊艳。
我和莫妮卡大快朵颐。席间我们相谈甚欢,我喜欢莫妮卡开朗热情的性格。我们回避询问对方的职业和身份,只聊生活、聊艺术、聊成长中遇到的囧事。餐厅还有二十四小时的酒吧。结束了丰盛的晚餐,在酒吧我们品尝了酒店窖藏的各种葡萄酒。
夜色阑珊,我们住在了莫妮卡的房间,疯狂的交欢。这场奇妙的偶遇,在最后的欢愉中酣畅淋漓。
当莫妮卡在我怀中熟睡时,我确定,虽然我们还不算了解,我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这让我无所适从。我毕竟是名杀手。怎样才能让莫妮卡接受一个真实的我?
我想她根本无法接受。带着惆怅和一些失落,我渐渐也沉睡过去。
当我醒来时,日头已经很高了。莫妮卡不见了。我跳起身四下查看,床边的小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上边写着“这是一夜情吗?如果不是,打这个号码可以找到我。”后边是一个电话号。
我攥着纸条,呆坐在床边。莫妮卡是一位好姑娘。
我真希望可以很快打电话联系她,可我得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干净。这次的任务就是最后一次,尽快杀了玛菲亚,然后告诉维托,我不干了。
可能会有经济上的窘迫,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匆匆离开酒店,前台告诉我,所有的账单都付过了。我驱车返回公寓,思忖着周末的行动。
5、
周日,我在圣伦索礼拜堂找到了玛菲亚。
唱诗班带头,众人一起吟唱《弥赛亚》的选段。圣伦索礼拜堂是一座天主教堂,市区的若干大教堂,都已经被慕名而来欣赏文艺复兴圣地——翡冷翠城风景的观光客侵占,圣伦索教堂是不多几个正常使用的教堂之一,这是教徒们让灵魂得以喘息的休憩之地。
我一边欣赏教众庄严肃穆的唱辞,同时躲在靠墙角落里,四下打量。我带了一只博来塔84手枪,还预备了一把折叠匕首。多弗里提过,不能在教堂动手。我想等教堂的活动结束,跟着玛菲亚,总会有合适的时机。
教堂有华丽的穹顶,切割成八份,各自绘有一幅美轮美奂的壁画,题材都是创世的神话。另外我发现,教堂四周墙壁下,还有一些精致的小型雕塑可供欣赏。
等到唱诗结束,人们开始陆续走出教堂。我压低帽子,注意着玛菲亚的一举一动。
玛菲亚和几位上了年纪的信徒围站着商量着什么。然后他们一起朝门口走来。
间隔一段距离,我尾随着玛菲亚乘坐的轿车。她们在鲁切拉宫附近停了下来,众人下车走入了旁边的一幢巴洛克风格的建筑。
我开车从楼前路过,墙上写着“圣主堂”。我选了一处可以看到大门的地方远远停下。
玛菲亚始终没有出来,按照多弗里所说,她应该要参加慈善晚宴。我就在车里抽烟,平静地等待。
日暮时分,街道开始热闹起来,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入了圣主堂。我也跟着众人往里走。
果然,堂内灯火通明,是在举行一场晚宴。主席台附近站着几位穿长袍的神职人员,大厅中间分散的桌子上摆有一些冷餐供人取用。
没有看到玛菲亚。我围着餐桌慢慢移动,佯装取餐,余光快速搜寻着玛菲亚的行踪。
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庞,我们四目相望,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你怎么在这里?”
是莫妮卡。
我的心一紧。她此时提出任何一个问题,我恐怕都难以解答。我抢先问:“你是来参加慈善晚宴的吗?”假装我也是一样。
她回答我:“是啊,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莫妮卡今天妆容精致,面庞艳丽。她笑的很开心,明显把碰见我,当做了一次出乎意料的邂逅。
我说:“我也没想到……我留着你的电话,本想过几天打给你……你自己来的吗?”
莫妮卡说:“不是的。我来找我的妈妈。她在楼上参加查经班。”
很幸运,这时会场忽然有些喧闹,一群人从楼上走下来。莫妮卡对着那些人挥手,向某人打招呼。
她对我说:“那就是我妈妈。”
“哪位?”
“穿黑色套裙,灰色卷发的那个。”
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心顿时如沉船坠向海底。她的妈妈是玛菲亚。
怎么会这样?
莫妮卡上前去迎接玛菲亚,我傻愣着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莫妮卡向她母亲耳语了几句,她带着玛菲亚走了过来。玛菲亚很热情,优雅地向我伸手:“你好,甘比诺先生。”
我打了一个寒战,清醒过来。迅速提起玛菲亚的指尖,向她行吻手礼。
玛菲亚满含笑意地说:“莫妮卡会陪着你,我要去见几位老朋友。”
我拘谨地把手伸入口袋,摸到了那把折叠匕首。我已无心停留片刻,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不,女士。我有点急事需要离开一下。”
莫妮卡和玛菲亚脸上都露出惋惜的神色。我弯腰行礼表示歉意,临走前我对莫妮卡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莫妮卡微微颔首,还以我肯定的目光。我急急忙忙逃离了现场。
回到车上,我趴在方向盘上,痛苦的抱着头。“天呐,这该怎么办?”
6、
我绝不能杀死玛菲亚。她是莫妮卡的母亲,而莫妮卡,是我的女孩。
我有选择吗?
维托肯定不会同意,那又怎么样?我要退出。
我打电话给维托,告诉了他实情。维托沉默片刻,和我说:“你现在在公寓吗?”
“我在。”
“好,你等着我。我很快过来。”
大约一个钟头,维托来到了我的住所。
他开门见山地说:“甘比诺,你是个不错的杀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没完全理解他所说的含义,反问道:“难道我不能就此停手吗?”
维托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你太年轻了。你违反了规矩,懂吗?组织会处罚你。即便靠着我这张老脸,你不被重责,但是,你忘记了多弗里。你不了解他,他绝非善类。他是地道的西西里人,也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角色。如果我们家族不能完成他的工作,他一定会联系别的家族派人。所以没有用,你谁都救不了。你不杀玛菲亚,就等于成了他的敌人。你也一定会被追杀,听清楚了吗?”
维托说得清晰明了。我思量一番,给出了答复:“我坚持要退出。老头,你帮我向组织说明吧。至于其他的,我自己会处理。”
维托轻轻叹了口气,他拥抱了我,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答应你,也祝你好运。”
维托带着一丝遗憾离开了。
我从兜里掏出香烟,静静地点燃。现在我不是杀手了。
按照维托所说,多弗里不会善罢甘休。我倒没什么,可莫妮卡和她妈妈的危险并未解除。那么,由我做你们的保镖吧。
两天后的下午,维托打来了电话。
“甘比诺,我要告诉你两个消息。家族这边,我替你搞定了,不会再有人提起你。”
“谢谢你,老头。”
“但是你有了大麻烦。公牛来了。我打听到,多弗里直接联系了西西里岛的黑帮科洛博家族,他花了大价钱,请到了公牛。我建议,你最好尽快逃掉。”
“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的。没有其他了,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有联系。甘比诺,你好自为之吧。”
“嗯。我会记着你的,老头。”
公牛臭名昭著,我时有耳闻。杰诺维赛,科洛博家族头号杀手,绰号公牛。他是极度嗜血的亡命徒,杀人后常把内脏挖出,像公牛的犄角挑破了人的肚皮。
看来多弗里誓要致我们于死地。
我从抽屉里拿出莫妮卡留下纸条,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我是甘比诺。”
“嗨,甘比诺。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
“莫妮卡,我能问下你的住址吗?你方便告诉我吗?”
“哈哈,你要干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住在雷迪大道6号。你可不能突然过来啊,我妈妈在呢。”
“莫妮卡,你听我说。之前我对你撒了谎,我其实是一名杀手。你的父亲多弗里雇佣我来杀你妈妈。我不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两天前我拒绝了,但是现在换了别人。你们处在高度危险之中,必须马上离开住所,不能再回去了。最好能尽快离开意大利。听明白了吗?”
电话那端是一阵寂然。我正要追问,电话挂断了。再打过去,长久的占线……
我和莫妮卡完了。我太可笑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竟然幻想她会爱上我。现在我唯一祈求的,就是莫妮卡能按我说的做,赶快逃。
我搬离了公寓,找了间酒店住下来。
7、
第二天,我到街边电话亭再次拨通了莫妮卡的电话。可她不想和我说话。
“不要再打来了好吗?你是个坏人,我看错了你。”
“莫妮卡,你们搬走了吗?”
“我们为什么要搬走?害怕你这样的坏人嘛?我告诉你,我们报警了,警局答应会派人来保护我们。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来管,再也不见。”
“……”
她们没有走。糟了。
按时间推算,公牛可能已经到达翡冷翠两天了。有多弗里的帮忙,这段时间足够他找到玛菲亚的住所。
警局是已经派了人,还是“打算”派人呢?我无从知晓。我想,她们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即便是我,三两名警察也不会对工作造成任何阻碍,何况是公牛杰诺维赛。
不行,我得亲自去。我难以按捺心中的焦急,准备好工具,驱车前往雷迪大道6号。
她们住在一处幽静的小型私人庄园。中央的宅邸是一幢三层小楼。 四边环绕着花坛,裁剪得规规整整、疏疏朗朗的灌木与细细的沙石组成漂亮的刺绣地毯般美丽的团案。楼前是一组由金属和石材精雕细琢的小型古典喷泉。
不出意料,没有看到警察。
我围着院落细致地观察了一番,这儿的安全措施太差了。围栏不高很容易越过去,院子中间看不到保卫人员,倒是可以听到一两声狗叫。
我把车停在庭院旁一处高起的坡地,这里有茂密的植被作为遮蔽,同时也正好能看到整个院子的情况。来时车里预备了足够的矿泉水、面包和香烟。我随身依然带着手枪和匕首。
一切准备停当,我抓紧时间休息。白天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晚上才是重头戏。
当晚无事。
次日天方亮的时候,我睡着了。
白天醒来时,我看到有一辆警车停到街边,院子中几个人,玛菲亚、莫妮卡、两名警察,还有两位佣人装扮的妇女和一名上了岁数的人,看样子像是管家。
过了一会儿,警察开车离开了,再没有回来。我想,他们只是来象征性的了解情况,并没有全天警戒的打算。
我在附近活动了一下,回到车上继续守候。
我提醒自己,提高注意力。危险可能随时发生,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黑夜再次降临,我密切关注着庭院附近的一切。
大约午夜时分,一辆轿车从大道上驶来,远远地停下。车上走下一个人,透过迷蒙的夜色,只能看到他的轮廓。是个身材魁伟的壮汉。
这个时间,一个人来这里,毫无疑问,他就是公牛。我悄悄下车,紧盯着他的行动。
他走到院旁的栅栏边,攀爬两下,跃入院子里。
8、
我快速跑下山坡,也跟着翻了进去。
我掏出手枪。低矮的灌木丛阻挡了视线,我看不到他在哪里,只好俯下身子,快速向中央的房子移动。
正走到一半的距离时,忽然从房子后边的位置窜出三条狗。其中一条狂吠着径直朝我扑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到了枪响和狗凄惨的哀号。我看到他了,在不远的位置。
那条烈犬已经冲到了我跟前,我一枪将它击毙。然后我飞速调转枪口,朝公牛射击。
之前的一枪显然已经告诉他,院子里并不是他一个人。他急忙低下头,躲了起来。我没有打中。
两个人都已经暴露。我看到房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借着月光,我们相互射击。光线暗淡,又有灌木的遮挡,谁都没法瞄准。
必须要改变策略。我深匐下身子,让公牛看不到我,借机迅速朝他身边靠近。公牛应该猜到了我的打算,也停了火。
院中顿时悄然寂静。我听到细微的树叶和衣服的摩擦声,大概可以判断出他的位置。
在一个转角处,我们同时看到了对方。他和我都以最快速度一边躲闪,一边连发数枪。我的子弹打光了,我听到了他换弹匣的声音。
我把枪扔掉,掏出匕首,然后转身蹑手蹑脚地从后边迂回过去。
他没有移动地方,肯定还不知道我没有了子弹。但已经间隔一段时间,他察觉出了异样。就在我最后猛冲过去时,他注意到了我在偷袭,急速把枪口朝向我。
我一个转身摆腿,踢掉了他的手枪。我使出浑身力气将匕首刺向他。
大大出乎我的意外,他虽然体型巨大,却异常敏捷。稍一侧身,公牛躲过了我的攻击,同时他竟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顺势站在了我的身后,掰着我的胳膊弯曲着刺向我自己。
他的手像一把钢钳,我根本无法动弹。我用两手拼命往外推,他在身后锁着我。
我的左手正好压住他的左手,我猛得抓住了他的小拇指,朝外狠掰。我听到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他的小拇指被掰断了,公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的手一松,我翻身一记重拳打在他面颊上。他的手枪掉落在只有几步的距离,我鱼跃前窜出去,捡起手枪朝公牛射去,一直打空了弹匣。
安全了。
此时远处也传来了蜂鸣的警笛声。
我被带到警察局接受审问。我坚持说自己只是莫妮卡的追求者,才会在那晚出现在庄园。
警察需要莫妮卡为我作证。她没有马上给警察答复。
直到三天后,我才被释放。莫妮卡最终为我做了证明。
随后的故事,可谓大快人心。
法院开庭,玛菲亚向法庭呈交了多弗里贿赂官员、侵吞公众资产的证据,多弗里被判处了终身监禁。
我重新开始追求莫妮卡,最终莫妮卡接受了我的爱。
我在健身房找到了一份健身教练的工作,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这就是我,一名曾经翡冷翠城杀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