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保护
这是一个忙碌的世界。
秦子羽甚至能感觉到身边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木都正在忙着拔节、开放和生长。
若不忙碌我们怎能做出点什么和留下点什么，来证明生命这条线段的两点之间我们真的存在过。秦子羽站在奶奶的菜园里看着大大小小的番茄，还有结满枝头的长长短短的青椒会心的笑了。
是啊！果实就是生命忙碌过的证明，存在过的证明，幸福过的证明。秦子羽暗暗的想，同时他握紧了手掌。仿佛手握着自己的果实，自己的梦想。
“子羽，传达室有你的快递。”孙小凡走进教室大声的叫道，“肯定又是你姐姐给你寄的新衣服，有姐姐可真好。”
“哦！知道了。下午放了学我再去取。”正在写作业的秦子羽漫不经心的说道。
紧接着古依一又冲进来激动的说，“子羽，传达室有你的快递！”
“你激动什么？我已经告诉过他了，他又不是第一次收到快递。”孙小凡不屑的说。
“可是……这次……可不是他姐姐寄来的！”
当秦子羽打开快递的包装，看到里面确实是自己所期盼的一本样刊的时候却停下了动作。他在犹豫着自己此刻除了可以用骄傲去面对这份小小的收获之外，心情里是否还可以融进一份小小的委屈，对于此时仍沉睡于纸箱里的那几十张画稿所怀的委屈。
“怎么了？快打开给我们看呀，到底是不是……”古依一满脸着急的说。
“是的，我看到了，是的。”秦子羽抬起头看着古依一的眼睛说。
“太好了，那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孙小凡的眼睛里也同样充满期待。
秦子羽小心的取出那本样刊，然后捧在手里静静地看着。
“快打开让我看看你的画被印在杂志上会是什么样子。”孙小凡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秦子羽并没有打开，只是慢慢的将那本样刊举了起来。
“怎么不打开，我们都等不及……”孙小凡忽然止住了自己的话，因为他看着秦子羽把那本样刊越举越高，也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是、是封面，真的是封面吗？”
秦子羽使劲的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和开心。至于委屈，他早已忘记了。他只知道自己终于爬上了代表成功的那一个台阶。
时间延伸，向上的台阶也在延续，而攀爬的脚步也从未停止。
当秦子羽收到的样刊和他的画稿一样装满一个纸箱的时候，他已是一名高三的学生了。
“子羽，等你下次收到稿酬的时候，我们换个地方吧，每次都是在这吃饺子，一点新意都没有。”走出饺子馆，孙小凡一脸不满的说。
还没等秦子羽开口，一边的古依一却忍不住了， “又不是你请客，还挑三捡四的！”
“我……请你们就是啦！有什么了不起！”
“哼！”古依一满脸不屑的看了看孙小凡，“才不稀罕呢！又不是你自己赚的钱！”
秦子羽只是默不作声的笑着，他很享受这样的开心，似乎带着点说不清的幸福。
“我又不会画……”孙小凡忽然止住了话语，一脸兴奋地拍了拍秦子羽的肩膀，“看，快看那边！”
秦子羽正要顺着孙小凡的指示扭过头去看，却又被来自身后的一双手给捂住了眼睛。他知道那是古依一的手，因为这已不是古依一第一次对他这样做了。而几乎在眼睛被捂到的同时他也听到了孙小凡凄惨的嚎叫。
“怎么了？”秦子羽在黑暗里跟随着古依一的脚步边走边问，他并不想挣脱古依一的双手，因为他同样享受这样的时刻。
“没什么。”古依一松开了双手。
“你刚才怎么了？叫的那么凄惨。”秦子羽看着满脸痛苦的孙小凡问到。
孙小凡没有回答，只是弯下腰用手揉了揉小腿。秦子羽顿时明白了。
“那刚才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其实秦子羽这样问的时候内心是有答案的，他想无非就是有情侣在拥抱或者是在接吻。
“没什么，刚才我只是看见……”孙小凡说着警觉得看了看古依一，“有两个人在吃东西。”
“吃东西？吃的什么呀我不能看，而且依一还会踢你。”
“怎么说呢？那两个人在……吃肉。特别那个什么……的肉。”孙小凡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又好像吸口水般的吸了下嘴角。
古依一忍不住笑了，“好恶心啊！亏你想的出来。什么吃肉，不就是两个人在接吻嘛！”
“是呀，不就是两个人再接吻嘛！为什么不可以让小羽看见，他都十七岁了。而刚才在接吻的那对情侣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孙小凡理直气壮的说。
是啊！他都十七岁了。自己还总是这么像对孩子一样的去保护着。可自己又总是会下意识的去那样做，好想是一种责任和义务。古依一看着秦子羽的背影暗暗的想，她忽然间觉得那背影变的高大了，成熟了。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其内心又忽然泛起一阵疼痛，为某些想留住的却正在一点点消失的感觉。
秦子羽的手指不停的在空气中比划着，时而旋转，时而摇摆，他在勾勒着身边的风景。对于自己看见的觉得好看的风景，他总是会习惯性的在心里转化分离出轮廓，从而用手指在空气里进行描摩。
一片修长的树叶，一断弯曲的树枝，一个生动的笑脸，都会是他指尖下的风景。
“小羽。”
“嗯？”秦子羽听到古依一的叫声后，随口答应着。
只是久久的秦子羽都没有听到古依一再说什么，当他回过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古依一正站在那儿咬着嘴唇，好想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呀？”秦子羽仍旧在空气中不停的绕着手指，他正在勾勒着刚刚抬头看见的一片云。
“这次模拟考试你的成绩落下了好多……”古依一犹豫了一会才接着说，“再有几个月我们就要高考了，我想你的那个……那个画能不能先放一放。”
古依一说完小心地看了看秦子羽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是要一个孩子放下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显得有些残忍。
秦子羽原本轻松的表情一下子疆住了，他愣了一下，手指也停止了动作，“好……吧！”
“没什么啦！等考上大学以后再继续，我想……”古依一看着秦子羽那满脸不舍的样子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狠心。
孙小凡和古依一目送着秦子羽踏上了上山回家的路，而他们原本在告别时所流露的笑也渐渐消散了。就好像那是一种表演，而随着秦子羽的离开那表演也就此结束。
“你觉得他有想过要上大学吗？”孙小凡看着秦子羽的背影淡淡的问。
古依一皱了皱眉，她对孙小凡的问题感到惊讶，也感到恐惧，“难道你觉得他有想过不上大学吗？”
“可是你觉得你们还能够考上同一所大学吗？他想去的地方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未来。”
“不管他考上什么样的大学，我都会……”
“你都会跟着是吗？不管他考的多么好，或多么差，你都会跟着去选择。所以……”孙小凡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害怕继续说下去会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将眼神移向别处之后才略显平静的说，“所以你这些年一点都没变，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能够看着他，靠近他和保护他，就像小时候你为了要认识和接近他，而要从别的班调过来做他的同桌一样。”
古依一使劲的咬着嘴唇，她想用这种疼痛拉着自己，从而不要让自己在孙小凡的话语里陷得太深。
“值得吗？我只是……”孙小凡有些哽咽了，“我觉得你已经付出的够多了，不管是对于你弟弟还是子羽。所以你应该放下了，不管那对于你是阴影还是安慰，都应该让它散去了。一辈子总该为自己做点什么。”
“为自己……”古依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的重复着孙小凡刚才的话，许久以后她才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说，“你觉得我还不够自私吗？到现在小羽都不知道我对他的好到底是什么。其实时间久了我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了……疼吗？我已经不觉得了，自责也似乎已经不存在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些当做习惯来做了，并依赖于这些习惯。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觉得失落和失去。我依赖于照顾那些满天星和保护子羽时的那种感觉。也只有待在有满天星的地方和有他的地方我才会感觉到安静。或者是因为有那些满天星和他我才能够躲开那些不安……其实在那些付出里我也得到着，得到着来自亲情和友情相融的安慰和幸福……我也没有放弃自己的路，我只是想在有他的路上多走一会儿，所以我想那条路可以延伸一些，尽量长一些。我想当那条路真的要到尽头的时候，我会叫醒自己的，放开他……也放开自己。”
秦子羽刚走进寺院的大门，就看到了正坐在院子里洗韭菜的奶奶。
“奶奶，我回来了。”
“哦！过得可真快，又是周末了。你先歇会儿，今晚奶奶给你做水饺吃。”
“嗯！”秦子羽一副兴奋的样子。他愿意自己是兴奋的，那兴奋不是为了让奶奶开心而假装出来的。他觉得只要是和奶奶一起的，无论吃什么都会是幸福的。
“那一会儿就多吃点。”
“嗯！那我帮你吧。”秦子羽说着卸下书包，挽起了袖子。
“不用！不用！”奶奶抬起胳膊挡住了秦子羽那就要伸进水盆里的手，“别把手给弄湿了，你看现在几点了，你姐姐的电话总是很准时的。”
秦子羽刚要低头去看手表，屋里的电话就响了。于是他和奶奶会心的笑了。
……
“上次给你寄的水彩好用吗？”
“嗯！挺好用的，子心姐。”
“那最近有没有被录用的稿子。”
“有的，只是……”秦子羽的声音渐渐变得失落了，“只是快要高考了，所以……我想先放一放。”
“哦，是啊！还要上大学呢！”
“可是……”
“可是我们的小羽又放不下，是不是？”
“我想还是考完大学再说吧。”秦子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仍旧在挣扎着，他不确定自己真的想要这么做。“可是大学对我来说又好像只是一段平静的路，不经过我的梦想，不通向我要去的远方。”
“想过要读什么样的大学吗？”
“不知道。”秦子羽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可是假如我选择不读大学的话，我又害怕……”
“害怕自己不一样的选择会是错的，因为很多人都要上大学的，是吗？”
“嗯！”
“其实你该庆幸自己这么早就有了这样的烦恼。因为这证明你比别人要早的拥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对未来的规划。只是你在犹豫自己脱离了那一个主流的群体会不会显得另类，会不会失去些什么，到底会不会是错误的选择。当然会是！因为我们只有跟着人群的步调一起走才觉得安全，才不会觉得比别人少得到些什么，而最后哪怕仍旧无所作为也不会觉得走错了。毕竟我们没有越界的选择和冒险。那么到底该不该不安和纠结，挣扎和犹豫呢？该不该因为有梦想而难过呢？还是坚定而勇敢的去接受它，为它负责和承担。”
秦子羽沉默着，他在用姐姐的话去捕捉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想你是幸运的，有一个早早就开始的并始终不变的梦想让自己陶醉，早早的就有了一个一直未曾改变的偶像可以崇拜。有时候，多数人的前方不一定就是适合自己的前方，为自己的梦想而转身，随自己的渴望而转弯，那时看见的才是自己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