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不在这里，我跟你讲一下，昨天上海专家会诊，也是建议恒温灌注和放疗。但是恒温灌注你也知道的，自费项目费用比较高，效果不敢说。如果治疗态度乐观，我们建议再做一个基因检测，找找基因突变的靶点，再去看看放疗和靶向药，但是靶向药是一个还在临床实验的项目。这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的。”
“洪医生，我听我妹说是一个什么黏膜癌症什么的，不是肝癌吗？”
“黏性腺癌，包括肠，胰腺都是腺体。是活检那边发现这个情况，给我打了电话，但是我们在看CT的时候是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的。”
“那这个黏性腺癌比肝癌更严重还是轻微？”
“其实到这个地步，都很不乐观，而且，黏液会引起各种管子堵塞，到时候，黄疸退不下去，肝功能衰竭，到这个地步就没办法了。”
“反正，你们先考虑一下恒温灌注做不做，如果不做的话，之前手术预留的管子我们就得拔了，时间太长，怕感染了。”
上午在电梯边看到洪医生迎面走来，多年经验下意识喊了一句：“洪老师好。”洪医生回了我一个好，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于是有了上面的对话。
如履薄冰。
今天，心里其实很不踏实。感觉到他察觉到自己的病情了。
话明显比前两天更少了，把手搁在额头上，眼睛睁得圆圆的，侧着头看着斜上方，不让我直视他的眼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恰好，近来来医院探病的人络绎不绝，我反而担心来的人太多了，他觉得心理有负担，于是问他：
“爸爸，你觉不觉得来得人太多了，觉得有负担？”
“我哪有什么心理负担？”
除此之外，我感觉到他试探了我几次。
隔壁床的阿姨是一个什么癌的，我爸一直以为她是比他更严重的病，问了问她“你这个病是不是要请上海的专家来啊？”
又转过头对我说：“还好现在科学发达，很多病搁在古代就完全没救的，还有些人医着医着人就没了，人又痛苦，真的太可怜了。”
爸爸，你是在试探我的反应才说的这些话吗？爸爸，你不知道的是，你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份子呀。爸爸，我听你说这些心好痛。
爸爸，我知道以你的智商，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所有人都骗了你，你会发现虽然在病房里大家嘻嘻哈哈，但是你才是对未来最有期待的那个人，因为不知晓。
我很害怕，当你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候自暴自弃或者这样的打击击溃了你，或者，因为担忧我们四个在这个世界上将会面临的问题而自怨自艾。
家里在县城还没有房子，我妈将来肯定不敢回那个满是你的影子的老家生存，我们仨又上学去了，她该多么孤单啊。一个人又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三个孩子，还在上学，这些费用问题包括之后成家……家里肯定会非常困难。
这些问题，可能我弟弟妹妹还不能清楚认识到，可是，我不能不扛起这个责任。
我告诉我妈，我希望，在毕业那年，把我们上学贷款还完，再工作两年，希望能攒够首付，咱们在县里买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就以后我们几个成家还可以容纳下的那种，至于我弟弟，只要我攒够了首付，我弟弟就可以继续读研了。我妹，到时候让她在上饶找个工作，这样，你有个伴儿。
觉得很对不起男朋友。他本来可以和别的女生纯粹谈论风花雪月，不用跟我一起遭受这些。我更不能有一个关于我们的肯定的未来。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可能这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吧。
镇上书记关照，嘱咐村里仔细我们家低保的事宜。是以，找洪医生拿了疾病证明，又呈递了户口本与身份证。要求昨天会村里签字按印。
晨起没赶上客车，呆滞得回了镇上，宝财公接我回了村里，又去他们家吃了午饭，中午听到我妈说专家会诊的建议，人也十分呆滞，又急匆匆回了医院。
可是，医生给的恒温灌注的方案，只有我们姐弟三人觉得可以一试，爷爷我妈舅舅舅妈包括家里的长辈尝试的欲望都不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