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小时候的我很羡慕打吊针(点滴)的人,白白的瓶子,细细的长管,透明液体一点一点顺着冰冷的塑料管流进皮肤,感觉就很酷的样子。

    家里的老爷子喜爱打麻将,每日定时定点出现在镇上的广场里,跟三五知己搓上几局,我年幼贪玩性子静不住,碰巧这麻将桌就开在小卖部里,嘴馋时拿几根辣条,藏几颗泡泡糖在手心里蹦蹦跳跳往广场里跑,顺便在门口取一支五毛钱的玻璃瓶汽水,一口橙色的汽水配一口辣条,小模样满足得不行。加上小时候长得可爱,让背诗就读上几句,问什么答什么,小嘴可甜了。每家每户溜过去玩,还经常拿好吃的招待,有时听他们唠家常,有时他们在忙碌午饭,有时他们围坐一台烤着火窝着番薯,运气好的时候能碰上某个叔叔抓了蛇,或者几只水鱼,它们被放置在暗绿色的网袋里,扭来扭去,好个没有脚的家伙,力气十足啊!我拿着树枝戳它们的身体,一边欣赏着一边惋惜,可惜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玩得累了,我就跑回小卖部,乖乖的坐在老爷子旁边,瞄上几眼。老爷子的三五知己见我乖巧温顺纷纷从桌边上拿钱给我去买零食,喜滋滋伸出去的小手在老爷子气势上的碾压下缩了回去,老爷子心情好赢了钱就会给上几毛钱打发我去玩,我刚好乐得其所,踹着几毛钱整个镇上走,遇到小玩伴就请她去小卖部吃辣条,你一口我一口,在镇上晃晃悠悠进行大冒险。老爷子心情不好输了钱就会喝上几口五十度的白酒,解解闷,依旧会给上几毛钱打发我去玩,他自个儿拿出一副遇神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继续打得火热。

    镇上有一家小小的诊所开在小卖部的左手边,隔了一条巷子,巷子的入口有两座石狮子牌碑,简直是所有小朋友的游乐园,你争我夺的爬上爬下,因为坐在牌碑的顶端俯瞰着广场,很有统领千军万马的感觉。犹记得妹妹刚回到家里的那一年,我们两个抢着要登上左边的牌碑,我先爬上去,她跟着爬上来。我不乐意,于是跟她闹变扭,两人在牌碑上动手扭打起来,一个不留意,双双掉落,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大约躺了一会儿等身体恢复知觉,才把哭的不成声的妹妹拉起来,还很没有良心的丢下她自己玩去了。

    诊所就在左边牌碑的隔壁,所里有两个医生,一个男医生,一个女医生。男的是爸爸,女的是女儿。在我的印象里,爸爸很慈祥,女儿有点凶,倒不是说行为凶,是整个气场都流露出兵器样的冰冷, 特别是在扎屁股针的时候。非常干净利落,像丢飞镖一样,一扎即中。爸爸的做法则不同,他一边跟你讲话一边很温柔轻轻的打针,整个过程没有一点不适。

    有段时间我很喜欢坐在诊所外面的楼梯上,透过那个小小的木窗口,看着医生把针扎进药水瓶里,快速将药水引进针管,直到医生在打针前轻轻挤压一下针筒,透明的药水从针眼里喷出小花跟空气相拥,那一刻世界像是静止的,淡淡的药水味儿在鼻尖缠绕。欣赏完后我沿着楼梯一阶一阶爬到最顶,右手边有一道木门,里面存放着一盒盒的西药,我跟小伙伴还在里面玩过捉迷藏,被女医生训斥后,我们只能乖乖的走来走去,小时候只是好奇,拿起来看几眼就放回去,药的名称,不知。药效,更不清楚。因为我不喜欢吃药,药太苦,一次又要吃很多种,黄的,白的,蓝的,大的,小的,一点糖果味都没有,煞是难受。

后来,每次到了吃药我都会先含一口水再把药吞进去,这样就不会觉得药苦了。

    那年夏天,燥热感席卷整个小镇,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几乎赤身上阵,诊所里有一把旧的鹅黄色摇摇椅,镇里来看病的人会坐在摇摇椅上打吊针,小小的诊所里,穿着白袍子的女医生在柜台后面挑选药材,摇椅上的人闭目养神,瓶身微晃,凉凉的点滴一点一点与血水相融,空气中的燥热分子发挥它最大的力度,摩擦着人最大的耐心,手上的蒲扇慢慢摇动,散发着热气的微风从脸上轻轻拂过,驱散些许萦绕在心头的烦闷。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羡慕那些坐在摇椅上打点滴的人,我跟老爷子说,老爷子骂我傻里傻气,揪着我就回家了,连他的麻将都不打了。

    某天的后半夜我开始不舒服,脸红彤彤的,整个人热得像火炉,吓得老爷子赶紧背上我就往诊所里跑,他小心翼翼的蹚过浈江,沿着田梯一路小跑进镇,经过那口古老的井,绕过李氏宗祠从一旁的小巷子穿过广场走到诊所门口,一片漆黑,他扭过身跑到不远处的医生家里敲门,凶凶的女医生出来开门,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居然多了份柔和的味道。她接过老爷子手里的手电筒走在前面,开了诊所的门,暗黄的灯光布满了小小的房子,老爷子轻轻的把我放在摇摇椅上,女医生查看我的舌头,给我把了脉,经过一系列的工序后告知轻度中暑,打几针吃几天药就没事了。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我变得更加厌恶吃药。看诊结束后,老爷子背着我慢悠悠的走回家,像某年春节在伯伯家吃完年夜饭一样,喝了几口小酒的老爷子兴上心头,哼着曲儿,我趴在他宽广的后背上,听着他唱月亮弯弯~童谣的词我记不清了,曲调我倒是能哼上几句。老爷子别的不擅长,就是特别能吼,还吼得特别洪亮。特别是在喊我回家吃饭的时候,人在学校操场都能听见他在楼顶上的叫喊声。

    挂在夜空上的月亮拉长了我们的影子,浈江的水缓缓的流,两岸的狗尾巴草沉睡了,低着头落到水里。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老爷子能再背我一次,带着我继续下河抓鱼,摸田螺,然后再爬一次金龙山,您再跟我说说那些草的故事还有果园的秘密。

十六岁那年,在医院打了人生中也是目前唯一一次的吊针,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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