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边的知识优越感讲起

为什么偏是很多艺术家做出骇人的、被我们界定为“不道德”的事?

从前看过一个答案:梦想家们的世界是极端的,一旦失衡,就很容易跌入对立面。

现在我想过来了,哪那么复杂: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就可以在道德上对自己网开一面。

这种“艺术家”大有人在,完全可以是我们身边会拍两张照片、会写几句诗的,比凡人“非凡”那么一点点的朋友。他们可能首先就有某种优越病。除了才华上的自恃,可能还有知识优越感,比如,对于你分享的信息,并不先探讨消息本身,而是“啊,我(早在)……的时候就知道了。”比如,诺贝尔文学奖出来了,他马上“啊我去年就看过了。那个小托的笔法有点像……”极端地推广下去,他们关注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只有“我”对这个世界的衡量,当然,还有在拿出量尺的那一刻,别人投来的眼神。重点在“牛逼”而不是“善解人意”。后者总有点没那么“牛逼”,是吧?“我”“我”“我”,如果你初学写文章,一定会发现,第一人称的高频出现让人措手不及,有点滑稽。

优越病还有另一种相反的表现,比如你告诉他,帝都某区的房价有十几万,他会云淡风轻地说,“不贵啊”。马上站在一个很“客观”的角度,意为“对于帝都某区来讲,真的不贵啊。”但是他的工资大约也同我们一样类属“小贫穷”的段位。你隐隐地怀疑此人有“一切存在即合理”的倾向,而这种倾向首先包围着他本人。

这种弥漫于整个时代的优越病,其实是一种处理「世界与我」之间关系的方式:关心别人对我的看法,而不是关心别人的感受。——这两者恰好各是一个人性的最高级。

在意别人感受而不在意别人看法的,是君子;在意别人看法而不在意别人感受的,是小人。

所以有一开始说的,为什么艺术家会有一些“不道德”的举动,为什么写出如此撼人作品的家伙会偷偷出轨(我不反对多夫多妻制,但是前提是开诚布公,这个问题的核心是欺骗),为什么画出绝世名作的人把别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上,为什么《月亮与六便士》里的主人公“成为一段佳话”,而他的妻子(就算再被毛姆讽刺成什么样),到底是一个丈夫莫名其妙就跑掉了的守活寡的太太。

有些人可能被带偏了。《神探夏洛克》里没有遇到华生之前,那个喋喋不休、以犯罪现场为兴奋剂的家伙,我不敢说在生活中碰到他我还会喜欢,《瑞克与莫蒂》里我们臭屁到不行炫酷吊炸天的姥爷,你确定这种人在三次元不会被当成恐怖分子?艺术世界被夸张处理过,而主人公确实是个只手遮天的大能人——主人公hero的本义就是英雄嘛——但在一个大部分人确确实实为996而叫苦不迭的世界里,谁又有超能力呢?

艺术是艺术,生活是生活。

没有人干扰你在生活中做主角,但别人并非是为你搭好舞台,供你表演的龙套演员。

当你选择开始一段谈话的时候,注意这是对话,是沟通,是交流,不是独白,不是莎士比亚剧场。

当你发现别人有明显的感情上的需要的时候,能帮就请先帮一把。没人倡导你“感同身受”,这玩意是天生的,硬装倒是假惺惺了。只是,作为渺小卑微的人类一员,努力向同类贡献一点微小的善意,怎么就不可行呢。最简单的那个办法就是,“如果别人这么跟你说话/对待你,你舒服吗?”

我一度很想对一个活得很自我、很沉溺的家伙说一句:「你觉得这个世界很严重,而且是以你为中心的那种严重。」他曾经向我说,他之所以被人说“没有情商”,只是因为他没有说出他们想听的话罢了。我马上反问:否则呢??你觉得情商是什么?

真的有人觉得“偏不说别人想听的”就是“做自己” 了?

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下,直到昨天我发现,我多多少少也是这种可笑的家伙。

一年前,我的文章被班上一个女生看到,她跑来我空间留言,说,她知道如果有光是要抬头看看的。但是我的第一反应是“我不想被崇拜”,竟然就一直没有回她。我偶尔会想起这个姑娘,我也好奇。但我那段时间心理别扭的很,对整个环境处于仇视状态,抓住一切可能剑拔弩张。

昨天我再看留言板的时候,已经删掉了。搜这个人,我们也不是好友了。

就懵在那。

一向以“会安慰人”驰名朋友圈的我,在一个「与我相关的、我很在乎的领域」,马上丢掉所有共情能力,完全没有想一想,这个姑娘就是单纯地想和我作朋友。我怎么想,tm重要吗?有一个人向你伸手要握,你想的是“啊天啊好局促我不想被崇拜啊”。

不能说伤害了别人,但至少在别人心里留下了一点疙瘩。

我不敢去找人家,道歉也显得很可笑,这事儿做出来,用“将心比心”法看一看,我可能会觉得恶心。

写到这里也基本完了。只能提醒自己吧。文人的那种“清高”,多半与这种心态是有关系的。

你觉得这个世界很严重,而且是以你为中心的那种严重,但自从文艺复兴开始,人们就知道地球不是世界的中心。

首先,你有个心,然后,能问心无愧。这个才牛逼,而且这种牛逼是自我生成的,不需要斤斤计较地向这个世界索要,不需要摒弃所有那些优越感背后的深深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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