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母亲

 今年母亲节的第二天——阴历四月十九日上午,正当日出东方,光辉的一天又要到来时。我们匆匆将八十五岁高龄的母亲送回故里,她却安静地入睡了,而且再也不会醒来了。
     忧郁的初夏,低垂着灰暗阴沉的天空。斜风挟着细雨,淅淅沥沥地飘洒。到处是沉闷潮湿的气息和低微抑郁的抽泣。在老家的房子里,母亲静静躺在灵堂的水晶棺里,和我们已是阴阳两隔。
      灵前的长明灯淌着清泪,缓慢脆弱地燃烧着,就像惨澹阴暗的日子,分不明清晨与黄昏。耳边是亲人们有声和无声的欷歔,心中是有形和无形的眼泪。
   下雨这天距母亲长眠的时间已过去了三天,第五天是我们送她入土为安的日子。我们做儿女的将为她守灵四天,这几天的日子是幽咽而又凄凉的,悲恸的心在颤栗,每每想到母亲生前种种的好,心中就压抑不住悲戚和酸楚。
     母亲是千百个平凡普通的农村劳动妇女中的一分子。她一生勤劳俭朴,喜爱清洁。常穿着一身整洁朴素的衣服。并不高大,却用瘦弱的双肩扛起了一个家。从我记事起,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为我们准备早饭,饭后还要刷碗、喂猪、喂鸡;忙完家务活,还要下田劳动,种田、收割、种菜。晚上还要纺棉花到深夜。因为她身体结实,还能挑水、挑粪……母亲里里外外都是一个劳动的好手。
       日子虽然清苦,母亲却从来没有埋怨什么。她不仅庄稼活干得认真精细,还烧得一手饭菜,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年轻时,做什么都是那么干脆利索。把百年老屋的内外泥地扫得一尘不染,将清贫的小日子经营得井井有条。我小时和母亲睡,她每天临睡前都要把床上用品一个个搬下来,然后将床单抖干净,铺平,才和我一起安睡。
     我外婆家在荆紫关冯营村,离我们老家有二十多里路,那时连自行车也没有,母亲带我回外婆家是靠步行,将年幼的我背一截、抱一截,实在太累就放下我在路上跑,我用小手紧紧抓住她的后襟,却总跟不上她的步伐。
     我很小就跟母亲下田劳动,有次过小河沟里,一不小心掉到河沟里,裤子弄湿了,母亲就为我脱下裤子放在田边晾干,自己脱了上衣为我裹上。不知为何,这平平常常的幼年经历,总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那时我们全家六人,经济上的唯一收入是靠教书的父亲微薄的工资。生活自然是艰苦的,可是由于母亲的勤劳能干,也勉强过得去。早年,我们用煤油来点灯,吃的是粗茶淡饭,下饭的常常只有酸菜。穿的大多是旧衣,等到过新年才能缝上一些新衣服,早年的衣服也是自己生产出来的,母亲亲手纺出线,请人织成布,染了颜色,我们叫它“家织布”,一套衣服姐姐穿过了,哥哥和我接着穿。我上初中时,还经常穿哥姐的旧衣服。
      后来我们姐弟三人长大了一些,见母亲这样地整日劳碌,就自觉到旁边帮她的忙,我八九岁时就能下田“丢籽”、追肥、割麦、拉车。十二岁就能挑水、挑粪。有时放学回家,见母亲在灶上忙上忙下,就悄悄把书一放,挑水或打猪草去了。农忙季节里,我便整日在地里跟着母亲劳动。不知不觉地从中学到好多有关生产劳动的知识。
     母亲性格和蔼,很少打骂过我们,也很少同别人吵架。因此,和左邻右舍相处都很和睦。母亲同情贫苦的人,虽然自己不富裕,还周济和照顾比自己更穷的亲戚。她自己是很节省的。每当我们过生日时,她总为我们煮一个鸡蛋,但我从来没见过她吃过一口。母亲那种勤劳俭朴的习惯,那种宽厚仁慈的态度,至今还在我心中留有深刻印象。   
   再后来,姐出嫁了,父亲和哥哥在外地工作,我也在外地上学,家里只有母亲便和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人有旦夕祝福,1989年,87岁的祖母去世了,大年初五我们一家人哭泣着在送她上山。从此母亲在家形只影单,父亲不忍母亲的孤独,向上级要求调回家乡任教,他们却因性格不合常常闹不愉快。1994年母亲一不小心摔折了胳膊,在伤没养好就又投身于农活劳动,积劳成疾使她患上了慢性心脏病,后来一直到死都没治好。
   贫寒的家底和母亲的勤劳顽强,培养了我们子女吃苦耐劳、好学上进的性格。使我们下决心好好上学。我和哥哥先后都考上了大学,全家连父亲、姐姐在内,一共出了四个教师,这在村里是不多见的。即使如此,我们家的日子还是紧巴巴的。我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东挪西借来的,总共用了一万多块钱,直到我后来工作几年后才还清债务。
    2001年,65岁的父亲患了脑血栓,继而半身不遂,主要还是靠母亲照顾,家里的生活重担几乎全落在母亲肩上。2005年9月,父亲去世了。我们一家人再次哭泣着送他与祖母团聚。从此母亲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2009年我们买了新的住房,说服劳碌了一生的母亲,跟我们一快居住,母亲才离开了呆了大辈子的老家。唯一聊以自慰的是,我们做子女的能在她有生之年,尽一点寸草心,来回报她伟大无私的母爱。但她晚年身体条件差,已无福享受生活。青光眼、白内障使她两眼失明,多年的心脏病使她不能接受手术治疗,长期的卧病在床使她腰椎疼痛。现在,母亲到天堂去了,那里也许再没有病痛的折磨和精神的忧伤了吧?
     我感谢母亲,她以言传身教的形式教给我与困难作斗争的经验。使我在四十多年的求学和工作中,没被困难吓倒。母亲又给我一个强健的身体,一个勤劳的习惯,使我很少感到过劳累。     
  现在,我们惜别了母亲,将永不能再见她一面了,这种哀痛是无法补救的。我们在4月23日这天清晨,将她送到了“太阳坡”——祖母、父亲安息的地方。三位长辈终于实现了再次团聚。埋葬母亲的那天,约有五六十个亲戚朋友和相忙的人为她送葬。在幽咽的喇叭声和喧天的锣鼓声中,母亲躺在柔软轻漾的罩子包裹的“八抬轿子”里,享受了一生从没有过的“待遇”。
     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饱含泪水的云,太阳露出苍白的脸。我们心中所有的悲哀、凄凉、忧郁、烦恼、伤痛和母亲的灵柩一起,溶入她生前劳作过的土地,愿母亲在这片充满阳光和鲜花的地方安息!愿上天能接受母亲疲惫的灵魂。

2020年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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