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逃课也快乐
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已经入了冬，难得还能遇见这样好的天气。有了阳光，人的心里就暖洋洋的。一阵微风吹来，居然也有了点春天的意思。
但即便是灿烂的阳光，也扫不开何成诚脸上越来越浓重的忧郁。何天一面开车，一面和儿子搭话道：“成诚，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
成诚看着车外，无动于衷。
何天坚持不懈，道：“好久没逛街了，等一会儿你下了辅导班，咱们去逛逛吧。你不是一直想吃商贸中心的那家火锅吗，我请客。”
成诚沉沉道：“不想吃了，还有作业要写呢。”
“这学习要学，这吃饭也要吃嘛。总不能为了学习就什么都不顾了吧。”
“嗯。”成诚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句，听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何天和儿子搭讪失败，只得妥协。
一辆白色的小车从何天旁边开过，车里正坐着一家三口，看样子准备外出游玩。小男孩特别兴奋，不顾寒冷将车窗摇下来，手里挥舞着一支小旗子，兴高采烈地和何天打招呼。
何天报以微笑，回忆起成诚小时候，他们也常常一家三口去郊游。那时候成诚也和小男孩一样，兴奋地在车上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哪像现在这样，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来，永远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何天脚下的刹车一紧，方向盘一打，车子拐了个弯，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爸，你走反了。”成诚提醒道。
“今天不去辅导班了。”
“那去哪里？”
“游戏厅！”
一直到何天把车开进了商贸中心的停车场，何成诚还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担心道：“爸，我妈要是知道我今天没去上程老师的课非气炸了不可。”
何天道：“放心，我给你们老师打电话，就说……就说你病了。”
“这能行吗？”何成诚怀疑何天是否具有决定权。
何天感受到了儿子眼中透露出的怀疑。他头脑一热，打包票道：“绝对没问题，今天咱家我做主了！”
何天带着何成诚在游戏厅里几乎玩遍了所有的游戏机。刚开始的时候，何成诚记挂着辅导班，总是心神不宁。可一坐上自己最喜爱的极品飞车，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什么重点，什么辅导班，都在游戏厅的喧闹声中被抛诸脑后。当成诚坐在电子摩托车上风驰电掣的时候，他忽然对身边的何天说道：“爸，谢谢你。”
何天咧嘴一笑，大声道：“儿子，别客气。在老爸的心里，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小心，我要超过你啦！”
一局终了，成诚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
“怎么，不再来一把了？”何天道。
成诚道：“爸，我今天已经很开心了，咱们也玩了挺久，下午你还是送我回去上英语课吧。”
成诚的懂事让何天心中一软。他拍拍儿子的肩，道：“今天咱们不提学习。既然已经逃了数学课，那就索性连英语课也不去了。天塌下来我和你一起顶着。”
“爸……”
“不说了。”何天大手一挥，道：“来，咱俩再比试一把，我就不信了，我还比不过你小子！”
成诚爽朗地笑道：“好！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这一天，何成诚觉得自己简直是玩疯了。父子俩打完了几百个游戏币，索性又去看了场电影，吃了顿火锅。
一直玩到天都黑了，吃饱喝足的父子俩坐在街边的躺椅上欣赏着夜景。
“儿子，今天开心吗？”
“开心！”何成诚大声回答道，“爸，我还有个问题，今天咱俩疯玩的钱是哪来的？”
何天嘿嘿笑道：“我刚发的奖金，还没上交给你妈呢。你可不能出卖我啊。”
何成诚耸耸鼻子道：“你以为我不说我妈就不知道了？”
何天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管他呢，豁出去了。只要我儿子今天高兴，怎么都值！”
成诚认真道：“爸，等我以后挣钱了，我就全交给你，让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何天忽然鼻子一酸，他很久没有和儿子这么亲近过了。眼看着儿子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何天心中既欣慰又感慨。他将手搭在成诚的肩头，微笑道：“成诚，不管你做什么，你一定要记住，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好儿子。”
虽然父子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走到单元门口时还是不免心里打鼓。
“爸，我妈可已经回来了。”成诚看见自家厨房的灯已经亮了。
何天吞吞口水，道：“唉，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爸，你不是说给辅导班老师打过电话了吗？”
“打了，可我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成诚点点头，“嗯，我也是。”
孟婕正坐在沙发上削苹果，见父子两人回来了，连头也没抬一下。
何成诚心虚，先说道：“妈，我们回来了。”
“回来啦，今天的课上得怎么样啊？”
何成诚避免和孟婕正面接触，装作解鞋带的样子道：“还和以前一样。”
“老师讲的东西都听懂了吗？”
“嗯？嗯！听懂了。”
“留作业了吗？”
“留了，在老师家里就做完了。”
孟婕不动声色道：“你的鞋子系得是死结吧？要是解不开干脆用剪刀剪了吧。”
“解……解开了。”
孟婕又向何天道：“你呢，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啊？我？”何天看了何成诚一眼，故作轻松地笑道：“嗨，那还不是儿子上课我就在车里等着呗。”
孟婕放下手里的苹果，道：“现在是大的带小的联手来骗我是吧？”
何天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败露了，连忙笑道：“没有呀，那个……我给你解释……”
“解释什么呀？”孟婕挑眉道：“不是去上课了吗？成诚，把你今天上课的笔记和习题拿出来我看看。”
何成诚拿眼睛觑着何天，孟婕接着道：“不是病了吗？什么病啊？我儿子病了，我居然不知道！程老师把今天随堂测验的成绩发到了微信群里。要不是我没找到成诚的成绩去问了老师，我还不知道成诚请了病假呢！”
可恶，这个讨厌的随堂测验，什么时候测不好，偏偏今天测。何成诚在心里想。
“什么病啊，头疼啊还是腿疼啊？去的哪家医院看的哪个医生啊？病历拿出来让我也看看呗。”
何天坦白道：“你消消气，今天是我没让成诚去上课的。”
成诚忙道：“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去的。”
孟婕盯着父子俩，道：“好啊，好啊，父子情深啊！合着现在这家里就我是个多余的人，是吧？”
何天道：“哪能呢，你是咱们家的主心骨，是咱们家的风向标啊。”
“你少和我在这花言巧语。说吧，你们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何天道：“我和你说实话吧。我是看成诚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才带他去放松一下的。成诚，今天也玩够了，快回屋写作业去！”何天挤挤眼睛，暗示成诚快撤，成诚拎着书包在孟婕的密切注视下飞快地撤进了房间。
“何天，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两位老师的课有多难上？有多少人想上都上不了，你倒好，带着孩子逃课出去玩了？”
“你先别激动，你听我慢慢和你说。”何天扶孟婕坐下，主动倒水道：“以前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这次可是人家老师亲口和你说的。成诚现在的心理状态很不好，这是个大问题，我们做家长的要重视。他是个孩子，不是个机器，他需要休息，需要发泄。是，今天我是带着成诚逃了两节课，可今天成诚特别的高兴。孟婕，我问你，你有多久没有看见成诚笑过了？”
“我……”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成诚今天特别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也许因为今天逃了两节课，他一个星期都能保持愉悦的心情，这对他的学习状态肯定是有益无害的啊。”
孟婕有些动摇，道：“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何天笑道：“行啦，今天的事情你就别追究了。”
孟婕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今天也没打算怪成诚。今天我和谢璇聊天，苏志文同事的女儿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在家里吃了安眠药。其实，成诚最近的状态，我也挺担心的。”
何天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要让孩子一点点进步嘛。”
孟婕起身要走，何天忙问她去哪里，孟婕笑道：“你们逃课有功，我去给成诚送个苹果。至于今天你们出去放松的经费问题嘛，我就不再追究了。”
何天心领神会地一笑。他忽然发现，在灯光的映衬下，孟婕今天的背影显得特别的美。
苏志文大晚上的不睡觉，却趴在门缝里向客厅看。谢璇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问他是不是想在自己家里当狗仔队。
苏志文神色凝重，道：“你不觉得曼艺最近有些反常吗？”
“有吗？我觉得没什么异常吧。”
“曼艺明天是不是有考试啊？”
谢璇奇怪道：“老师是在群里通知了明天有测验，可你怎么知道的？曼艺告诉你的？”
“你没有发现凡是第二日有考试的晚上，曼艺都会睡得很晚并且表现得忧心忡忡吗？”
“被你这么一提，我倒是真觉得曼艺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苏志文看看表，道：“这都几点了，曼艺房间的灯还亮着。”
突然，曼艺的房中传出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苏志文隔着房门问曼艺出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曼艺才打开房门，露出一脸的疲惫憔悴。
谢璇心疼道：“曼艺，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
曼艺站立不动，欲言又止。
“你还有事吗？”
“我明天不想去上学了。”
“为什么？”谢璇、苏志文异口同声地问道。
“累了。”
“曼艺，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没有，我只是累了，很累。上次爸爸说我的心理得了感冒，那么我想这一次，我的心理该是得大病了。”
“曼艺。”谢璇手足无措地看向苏志文。
“曼艺，你愿不愿意和爸爸妈妈聊一聊。”
“你们好烦啊，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算了，我要去睡觉了。”
曼艺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连苏志文也被吓了一跳。
“好吧，那明天你先休息一下吧。”
曼艺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出神。自己这是怎么了，简直像是身体里住了一个魔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如此厌烦学校的生活。没完没了的作业，永无止境的考试，这样的生活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曼艺不是陈焕文，可以想办法投机取巧，应付老师的作业。曼艺也不是何成诚，考了70分就感到心满意足。曼艺和他们不一样，她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家人朋友口中的好孩子。无论她的内心有多么的不愿意，她都不得不强迫自己近乎完美地完成老师和家人赋予她的期望。
她会为了一道没能做出的题目而懊恼，也会因为考试中失误了几分而自责。她太累了，她需要休息，然而在学校和老师甚至她自己的计划中，连休息这两个字都是奢侈的。
她开始讨厌上学，讨厌那个曾经带给她无数荣誉的地方。她开始害怕考试，她甚至几乎每夜都梦见自己考砸后的场景。老师的漠视，同学的嘲笑，父母的失望总是在她梦中一一浮现。
如果她可以重新选择，她宁愿选择做一个坏孩子。可以随心所欲地玩耍而不用关心作业是否写完，可以轻轻松松地参加考试而不用担心是否会辜负老师和父母的期望。
做一个坏孩子可真好啊，苏曼艺真心地想。
可是做一个好孩子的道路似乎是一条单行道，它用无数荣誉和夸赞将曼艺捧到了高空，曼艺又怎敢轻易地放弃。
睡吧，睡吧，做一个没有考试也没有作业的梦吧。
曼艺感到身体沉重得要坠入地下了。她心中紧绷的那根线忽然松弛了下来。她脚底一软，重重摔在了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