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米饭小姐的信

致米饭小姐:

展信佳,

十六岁那年我们俩被分在了一个班里,如今我已经22岁了,但我很庆幸的是我们真正认识的时间只有三年半,多么年轻的数字,在庞大又沉重的世界里,我们仿佛还剩余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细水长流,不用抵抗衰老和颓废,连青春期都没有到。

每次想起高中时候,都会想起湿漉漉这个词。

我最近经常回忆起那个湿漉漉的夏天里,我们一起蒸发的汗水在多少个黄昏的走廊上缓缓地通过大气层,飞到五颜六色的云彩里,你没有说过否定我的任何一句话,在我困惑又仿佛窒息了一般的那段时光里,你用属于你的力量拖着沉重不堪的我,我感受到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湿漉漉的雨天,全校只有高三的同学还在上着晚自习。我们穿着那个黑白色的残破的校服,手挽着手,一起跳进了黑黢黢的连廊,对着每个摄像头挑衅,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无人的教室,我想象着在监控室里的老师看着肆意枉然的我们一脸复杂,就忍不住的狂笑。

高中里那段又痛又痒的日子里,也就那样过去了,还好你还没有成为过去。

人生总是那样巧妙,有些话过了很多年之后再想起还在闪闪发光,有些决定过了很多年以后终于会告诉你有多荒唐。只是从前沉溺在那个感情里好似一跳发了疯要求水的鱼,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我就是要一探究竟,一问到底。

我没能留住你当初递给我的第一张A4纸,那张纸上写满了我们两的对话,密密麻麻,有我数不清的疑惑和叹息,也有你耐心的回答和鼓励,最后无声无息的留在了那个时空里。

我们没去随口决定的北方的大连,在炎热的三个月后,各自奔向不同气候类型的地区,你在黄河的臂弯里奋力生长,我在长江的发梢上蹉跎人生。

今天就到这里吧。晚安哦。

浔洛


亲爱的米饭小姐:

展信佳,

大学的生活麻木又生动,我迷失了自己,却十分贪婪的想像着自己能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落地生根。我有时会想象你走在校园小路的样子,金色的阳光漏进了林荫道,顺着空气,爬到了你的眼睛里,让你的眼睛闪闪发光。

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你和我约好去一中写作业(很明显是一个噩梦),然后我进去了,你没去(细节就省略吧我记不清楚了),我打开微信,你没有来的意思了,我还穿着全套的一中校服,我看你的微信说,你要去哪里哪里玩了,其他的不记得了,记得最后一句,你说,你要尽快做决定啊,这个梦,我梦到有两三个人都和我说了,你要尽快做决定啊,但是我只认识梦里在微信对面的你,还有那几个隐隐约约的人,记不清长相。

挺挣扎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没人看到。不知道你有没有那样的感觉,开始要在厌恶和期望里平衡自己的感觉,不让自己低头也不用抬抬高——防止被人打下来。

看着周围的事物,也看到自己的身影,都在磨砂玻璃的另一边,模模糊糊的,有些影子光是看着就让人羡慕,但是有些影子看着看着,就不想再看的那么仔细了。万一清晰了以后是一个白脸的鬼怎么办呢?哈哈。

我最近总是感觉时间鲜明的从我身边溜走,去年发生的事情,似乎还有一些痕迹,等我清醒的时候,我才知道离我已经很远了。只是路边上有一颗超级大的白杨树立在那里,春夏秋冬,和它的鸟巢,一直立在那里,仿佛已经适应了那种变化。也对,它也不会老,生命力顽强,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有精灵的庇护,不然我怎么每次看到它的时候,它都在微笑呢?

来生当一棵树吧,我知道肯定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当一个四季的旁观者,不让自己陷入时代的洪流里,无论蹉跎还是激流勇进,都在一旁静静观望,总有鸟儿来枝头陪伴,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啊。

我那天坐地铁坐错了方向,车子一路驶向了城市的边缘,光线的亮度让我觉得陌生,猛地抬头一看,一大片农田和劣质的稻草人。我想起了在家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稻草人和农田。那里的稻草人是扎扎实实的稻草做的,还戴上了明晃晃的脸盆作为头盔,弟弟问我:“稻草人为什么把手插进口袋。”我觉得十分的好笑,也十分好奇,为什么大家不愿意多给稻草人做出一个手,而是用那一根又长又直的棍子穿过它的身体,仿佛是一个被钉在十字架的诅咒。永世都不能为人的诅咒,可我怎么觉得当人才是被诅咒的那一个呢。

学校猫咪这两天生病了,医学部的同学拖着医用箱子来看它,给它量体温,送吃的,做了一个全身的体检。那只生病的白猫去年还是胖呼呼的,现在已经瘦了许多,一身松软发亮的白毛已经变成了暗淡的灰色,无力的趴在台阶上,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关心和白衣天使的诊疗,他们已经忘记了若干次被猫抓伤的经历了。我想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若是能被救赎,那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考试的时间越近,我越是不安和颓废。我看着那一张张永远也读不透的纸,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今天就到这里吧。晚安。


浔洛

致米饭小姐:

展信佳,

你还记得寒假的时候,我和你说那一个晚上吗?

那天晚上的月亮透着纯净的光,走的非常的快,带着宁静奔跑在爽朗的夜空里,周围的星星和萤火虫一样,带着亮晶晶的翅膀,跟着月亮在澄澈的夜空里扑腾,扑腾的游荡。像初生婴儿的眼睛。我多想总是能看到那样的月亮,看着它的影子倒在大海的波浪和呢喃里,那一刻一定是空灵又圣洁的吧?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吧?即使登上了月球,也无法享受的吧?谁会关心晚上的月亮呢?只有到了吃月饼的时候,才会有人指着月亮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是一年里明明有很多个十五和十六不是么?再也听不到小孩子问“月亮为什么跟着我走”这样的话了吧?毕竟在显示屏里的月亮比悬在高空的月亮更清晰啊,谁会关心用光年的速度抵达眼睛中心位置的小小月球呢?冥王星都已被逐出了行星的行列了,只是因为它太小了。

我还记得去大连的那个夜晚,坐在飞机上看着地面上的房子和人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能看到光影在闪烁,那样的上帝视角,是不是也是月亮看着我们的视角?明明我们也是那么的渺小,却还嫌弃着月亮,并夸大着太阳。从未有人登到太阳上去,太阳的温度太高了,不像月亮那样冰冷幽静,大概是,我们总是羡慕着无法企及的事物,并将之神圣化,以至于最后忘记了反射着太阳光的小小月球,多么的可笑啊。

我依稀记得用“月光光,水泱泱”起兴的童谣,全国各地都有,其中有一首是这样的:

月光光,水泱泱,

打开后门洗衣裳。

洗得衣裳雪雪白,

打扮哥哥去学堂。

学堂门前一口塘,

一只鲤鱼八尺长。

大的留派自己食,

小的留得供世婆。

供得世婆啰啰壮。

没有手机和电脑的日子里,人们总是对生活透露着敬意,无论是穷也好,富也好,总是有那么多可说的可做的可唱的。只是如今,我们时时刻刻都能联系,却忘记了应该说些什么,又好像说了什么都是错的。电子商务课上,老师问大家:“你们觉得电子商务里面哪一部分占比最大?”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当然是现在疯狂生长的服务业和现金流。

老师却说,其实经常围绕在我们身边的那些东西,反而不是最多的,占比大的,是你们看不到的东西,这个问题里的答案就是制造的那部分,也就是企业对企业的那一部分。

这句话让我深受启发:你看到的那些,只是想让你看到的。

你以为你看到了全部,那就是想让你看到的人想看到的真相。

好像我们永远也不愿意去了解什么是太阳黑子也不愿了解月亮上的每一处沟壑,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我们贡献大的便是好的,其他都是无用的。于是最后,那些“无用的话”越来越少了,我们只愿意争分夺秒的汲取一些“有效信息。”

若是真把生活当做歌谣来唱,我们一定会比现在快乐许多吧。

回到寝室的时候,看到了霍金先生去世的消息,很多人说他去了另外一个时空,我想,他终于可以结束在地球归隐的日子,回到属于他的宇宙了。

我们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寻找回家的路。

我要午休了,祝你安好。

浔洛


亲爱的米饭小姐:

展信佳,

我时常会在操场上走倒退,妈妈和我说走倒退对我的脊椎和腰间盘好。

在操场上走倒退的时候,抬头一望,看到了水彩画一样的天空,清晰透明,各种颜色被晕开在偌大的“纸”上,蓝的,橙的,紫的,红的,它们不像油画那样艳丽,或许是今天风太大的缘故,把光都吹散了,只有模糊的重影,在夜灯亮起的时候,互相照应。我一步一步的退着走,顺着风的方向走,看到了包围了操场的杉树,它们还没有受到春天的感召,像剪影一样映在天空的边上。那座立在操场之上的体育馆,还盖着瓦片,原始又纯粹,它身后是一排排现代的高楼,闪耀着绚丽的霓虹灯,它们一起在风的洪流里顾盼生辉。走着走着,我仿佛慢慢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我看着像一个鸡蛋形状的体育场上有一个倒退的身影,逐渐地化作一个小小的点,最后不见了,只能大概的看到一个椭圆的轮廓,和发亮的灯光。像是被定格的胶片,永远都不能回头再来一遍。

今天因为快到上课的时间了,我没有再去操场,而是在操场前面的空地上,坐在一根单杠上。这里是全校可以看到最辽阔的天空的地方。白杨树都还没发芽,一群群的飞禽在空中排成各种队列,不停的变换,交织。两个婆婆带着她们的孙女在这里玩耍,也有一些结伴的同学在这里聊天,锻炼。在这里可以看到操场上人们跑步的身影,随着天色教练暗淡下来,他们就慢慢变成了黑色的轮廓。我还可以看到对面寝室的一扇窗户,那扇窗户反射着夕阳的橙红色的光。其实,我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和我在一起看这样的风景,等待春天。在图书馆看书看不懂的时候,想问都不知道问谁,一个人好,一个人也不好,我实在是没有修炼到时时刻刻都能一个人很好的活着。我想到了《瓦尔登湖》里梭罗过的生活,其实无论到了各种地方,我们都无法避免烟火气带来的安全感,自己建设房子也好,自己种菜也好,都离不开一些必须的交易。他说:

“人们在绝望中默默地过日子。所谓听天由命,就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绝望。你从绝望之城走向绝望之乡,还得拿水貂和麝鼠的勇气来安慰自己。”

我无法得知水貂和麝鼠的勇气是怎样的,只能用这些年来看到的和听到的事物,再加上自己的体验和理解,捏造一个勇气,放到心上,但愿有一天,你我也可以体验不同的生活,不必拘泥任何一种形式里。

晚安。

浔洛


致米饭小姐:

展信佳,

如果最终抵达的是我想要的,无论那条路径是怎样的我都可以挣扎下去。

如果天是黑色的,那么就一直黑下去好了,如果天是蓝色的,为什么又要变黑,黑的或者是白的,永不疲倦的交替着,甚至连在了一起。芬兰的夏至日里,就有永不落日的太阳,与此同时,我们的夜晚和白天终于打了一个平手,虽然只有一天。

若是你在南半球过着冬天,我就会在北半球过着夏天,一半是雪,一半是火,那样我们就不会再为同一件事情烦恼了,若是你说:“太冷啦!”我就可以说:“我这儿非常热。”如此的说法,也许能宽解一些什么。

我平时看着那些投稿的公众号,实在写不出来那样要求下的东西,即使口袋已经剩下几分钱了。温润心灵的鸡汤绝不是泛泛而谈的空话,在我看来,那些就像慢性毒药一样,不知不觉腐蚀着身体,却还不肯吃药!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觉得是那样的不正确,而我做的那些事情,大概也没有几个人会理解,会认同。大多数人还是宽恕我:小孩子的思维永远是那么的不可理喻,应该宽恕的。如果是这样,那我永远都无法做一个正常的大人,但是我的年龄已经22了。

事物总是在不停的变化着,你看前阵子一个歌手的复出引起了一次人们追忆青春的集体高潮。而就在这几天,这位歌手又被嫌弃唾骂的不成样子。这就是网络的世界。永远别指望它会出现极昼或者是昼夜平分的那一天,终究还是和大多数的时间一样,是不平等的。

人们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文明的发展而变得稳定起来,反而是越来越脆弱,容易被煽动。一个细微的不能再细微的小事,被发酵成一个全民舆论狂欢的大事,其中的过程,是无数个在黑暗中打字的键盘侠共同发起的“战争”。

谁都无法看透真相,大家都是这场战争里的参与者,也许我们也曾被动的参与过,甚至都没有察觉。

从前人们深受样板戏的影响,让自己在生活里活成了英雄人物的样式,一板一眼的动作里透露着对自己的假想。几十年过去了,人们依然这样,只是参照物变了,变得更狗血,气势磅礴的英雄有什么?这个年代已经不流行英雄了,自我主义才是风向标,画面里的那些留白就是最好的证明——以前那种食不果腹的年代早已经过去了,我们的生命里不应该只占一样东西。


“想象你是海,海不会嫌弃自己的波浪。” ​​​

这句话是在别处看到的,作为结尾,送给你,我们都别嫌弃自己掀起的波浪。

祝好。

浔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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