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

八万(一)

八万,是麻将牌里面的一个牌,但却和六姓结下了半生不解之缘。

六姓大名叫旺财,姓段,是家中三代单传的独子。

为了便于养活,他家“老段”就给他认了六个干爸,六个干爸六个姓,所以他的小名就叫“六姓”。但除过老师外,同学们以及村里人都叫他“六姓”,没有谁叫他的大号“旺财”,六姓从来不会恼。

老实巴交的老段夫妻俩平时只是忙着营务庄稼,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对独子六姓千般溺爱,任凭他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六姓惹再大的祸,父母都会一句“把他家的,就是会捣蛋”,从不管教,也不敢管教,甚至不会让六姓哭,六姓一哭就会气死过去,半天缓不过气来。这也成了六姓吓唬家里人的“杀手锏”。

念小学四年级时,六姓就混入了村中的赌博行列,那时的他就是凭着机灵和腿脚勤快晚上给那伙光棍(我们村送经常赌博人的雅称)打杂跑腿,放哨站岗。不过光棍们多少会给点辛苦费的。

日子长了,掷骰子,摇宝,打麻将,抹花牌无所不能,出老千,打言子都不在话下,十八般武艺的理论样样精通。但基本没有实际操作,他没有赌资! 不过六姓的学习成绩还算可以。             

初二时,上晚自习时。由于课间休息贪玩,没有上厕所,一时尿急却不想出去,就在自己的座位偷着撒尿,结果尿女同桌脚上了。女同桌报告老师,老师批评他,他狡辩说“你管我早退迟到,还管我放屁尿尿”。

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姓赵,也是刚毕业不久的年轻老师,一时冲动,打了六姓一个耳光,这下闯下弥天大祸。

不知那伙光棍如何煽动教错跑回村的六姓,也不知那个领头的许光棍又是怎样盅惑老实巴交的老段,最后一行人由许光棍成头,浩浩荡荡足有十余众,堵在赵老师的房子门前,张牙舞爪的要杀要剐,六姓和老段始终却是一言不发。没有见过大场面的老师那里还敢说话,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哭声大放,不住求饶。最后还是校长出面协调。

任凭校长讲了许多大道理“严师出高徒”“棍棒出孝子”“玉不琢不成器”“贯子如杀子”,都被声许光棍有理驳回:“哪怕娃再有错,也是娃”“法制社会凭什么打人”“九年义务教育,娃学不下东西,长好身体也行啊!”“娃是家里的独苗,是种啊!”“不说了,干脆把打娃那坏怂拉出来打一顿”“只要他敢出来,哪天晚上一砖头拍死他”……  中间的事情都是有许光棍全权代表,老段地里的庄稼走不开。

最后老师在全体师生大会上公开检讨,给六姓道歉,并赔偿六姓各种损失费一万五千多。当然,声讨团代表许光棍也承诺,不再闹事,不会再拍那个老师的黑砖。

不过老段也是被许光棍骗了。他始终不知道搞那么大,只要老师不打娃就行了。对那个结局老段也没有料想到。那一万五千元老段没要一毛钱,认为那是“讹人钱”,拿那钱会“遭孽”!本打算退回赵老师,但钱早让许光棍几个“借”去急用了,说是以后会还给六姓的。

至此六姓“老段”的大名在学校无人不知,谁都知道,六姓是“倒怂”,老师都不去管他。那个赵老师后来也停薪留职去某矿区卖饭了。六姓的学习情况也可想而知了!

校长和六姓达成共识,可以不来学校,但必须有请假条,哪怕是别人捎来也行,但来学校不能惹事。学校图个清静,六姓落个自在,在学校放点高息,倒卖点小食品,收点保护费,要么就是和那伙光棍鬼混。学生不敢惹,老师惹不得,就这样初中混完了!

六姓书没念好,身体也没有长好,一直像个病秧子,瘦高个子,不过也长得还白净,没有怪相,算是对得起观众。

农村的孩子一旦初中毕业,家里就急着找媒婆给娃找媳妇,要赶紧成家,这样娃有管教了,就不胡扑了。

一生老实的老段更是着急,生怕在六姓手里“断种”,生怕他稍算殷实的家业无后继承。他四处托媒婆十里八乡给六姓找媳妇。

终于六姓有媳妇了。媳妇白如霜是从很远的南山里嫁来的,说是嫁过来的其实就是买来的,像六姓“老段”的大名,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呀。不说买媳妇花了多少钱,光媒人就得了三千块钱的“辛苦费”!

成家后,一段时间六姓还是听白如霜话的,媳妇不让他和那伙光棍混,他也试着做过小生意,也和村中人一起去山外收过“破烂”,但由于他娇生惯养身体单薄,吃不了苦,说话满嘴跑火车,做事头脑过于“灵活了”,都失败了。

按六姓的说法,他不发财是他祖宗的姓不好,姓什么不好,偏姓个“段”,叫人都不敢做生意,做生意就“短”,别人都是钱总,余总,成总,朱总,就咱是“段总”。六姓不喜欢别人带姓称呼他“段旺财”,认为别人是糟蹋他,更不许别人叫他“老段”。

白如霜娘家离的远,没有娘家人撑腰,嘴也不是六姓的对手,也打不过六姓,只好不去管他,任他由他。

六姓又和光棍们混一起,走起那输一家赢三家的致富捷径,许光棍“借”他的钱一天天的也慢慢“还”完了。他不知道他就是村中光棍们的“菜牛”。

六姓还在睡觉,想起昨晚的麻将,真是邪门,真是窝囊!就因为咱叫“段旺财”吗?

三天三夜的连续打牌,六姓已经输了六千多了。钱输了输得冤枉啊!就那一牌,九万上家扛了,打了个七万让下家碰了,下家打了个 六万对面许光棍碰了,按说八万没人要了。

六姓听牌了,“独钓”八万,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六姓信心十足为了不让旁观者看见“漏气”,六姓一直把那张八万用左手压在额头上。由于紧张加激动,还有力度过大,六姓的额头上印了一个深深的八万印子。对面许光棍看见了笑道;“六姓额头咋啦?”六姓不知道对面什么意思也没有搭理。可是其他两家也都看了一下六姓的额头,脸带笑容心照不宣。

那一牌“惶庄”了。

推倒牌六姓见三家都是独独一张八万,就是没人个他放胡,气得六姓把牌一阵乱摔乱骂。但就凭六姓的机警,没见谁捣鬼啊!三家都是不错的老牌友,不可能“打言子”哄他的;再说了,那个八万根本没有人看见啊!直呼见鬼。

最邪门的还是最后一牌,牌抓起一圈就听牌了,胡二五八万,六姓激动啊!这一牌绝对会是“炸弹”再加上三家的“炮子”,一个炸弹就是两千多块钱,运气好了可能输家变赢家。“爷老保佑”,六姓心中一直默默的念叨。翻本就靠二五八万了!     

由于激动六姓每次摸牌时手都有点发抖!

终于时来运转,六姓摸了一个八万,熟悉的八万,等待已久的八万,六姓激动万分,狠狠的把八万摔在桌上“炸弹”!随着他的一声高喊,牌也推倒了,但是死活却找不到那个令他雀跃的八万,不知那救命的“八万”蹦哪里去了,许光棍三家也不掏钱,还要六姓包胡,吵吵闹闹,最后把牌全部清点,反正就是少了那个八万,连每个人的口袋都摸了。闹了个不欢而散。

那副牌差个八万也报废了!气得六姓差点没有吐血。六姓就是不甘心,“他妈乃脚,我就不信,就那么点地方,它能跑到沟子里去”!他穿上衣服,就在家里乱翻,最后,在头顶的馍笼里找到那个该死的“八万”。由于他甩牌用力过猛,牌飞进馍笼子里去了,当时四处寻找就是把馍笼忘了。

六姓直接拉来许光棍三个牌友,让他们看,可许光棍三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能说会道谁会认账,反是一顿戏骂。

恼羞成怒的六姓拿起斧头砸了麻将桌,砸了馍笼子;因为馍笼子挂的不是地方,一阵哭喊着将媳妇一顿暴打,一阵哭喊着把他妈骂他爸骂了个祖宗十八代。最后拿着那个令他兴奋、令他屈辱的“八万”直接吞了,八万卡在喉咙咽不下去,噎得六姓眼瞪口张,像是哭喊虚脱的六姓墙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嘴脸乌青,气死过去。

众人从六姓喉咙掏出了那个“八万”,掐人中,灌冷水,还灌了“童子尿”用针扎食指扎人中,好一番折腾总算从阎王殿把六姓拉了回来。

最后醒来的六姓竟疯了。

后来,媳妇也改嫁邻村,多年来,六姓一直反复做着一个摸牌的动作,嘴里喊着“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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