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你说了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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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你了,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你。

那天在台北学校的宿舍,和内地朋友阿瓜上网聊天,得知H要结婚了。我问起H的对象,阿瓜在忙没有立刻回我。我突然担心起来,连续发了几次抖窗过去,阿瓜见我这样,问我怎么这么关心H的对象。我说,毕竟小时候玩得那么好,关心是必须的。实际上,我是害怕新娘会是你。

阿瓜打出三个字,是那个女生的名字。

确定不是你之后,我才放心地舒口气。

你叫X霞,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

你喜欢H,这是很多人知道的。从小学开始你就经常和H在一起,犟嘴或者讨论问题,你们家离得近,就隔着一条马路,所以经常见你和H一道上学。当时我们都很小,但我已经知道什么是嫉妒了。每次看见你和H打打闹闹一脸开心的样子时,我心里就有点难过。

多想你也能这样和我玩。但你每次和我说话都像平常女生那样,无非是“放学后别走,老师说让我们留下”、“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后排的男生XXX成绩很差,老师想让你课下多帮帮他,免得他拖我们班的后腿”这些,或者是“你这回考多少分”、“下次我一定要比你考得高”。

你说完就转身离开,我叫你的名字,你头也不回。

为什么会喜欢你呢?时常我也会问自己。

你短头发,人很瘦,皮肤有点黑,有点营养不良,但你眼睛明亮,声音好,天资聪颖,成绩不错,很受老师喜欢。小时候,金钱、权利都离我们很遥远,评价一个人往往都是根据学习成绩。所以我对学习好的你很有好感。

你妈妈在街上开鞋店,好几次我都故意绕远路经过,不想靠近,只想远远地看着你。你有时在店里做作业,有时在给客人介绍店里的鞋子,有时你不在。你爸爸好像不是个老实人,在外头出轨,你妈妈经常为这件事和他吵架,街坊邻里闻声都会围过来看。那个时候,你就夹在他们之间,一边劝架一边哭。看得我好伤心,但我知道自己不能上去帮你,因为这是你们家的事情,不想旁人插手。我如果站出来,无疑便是瞧见你伤疤的人,你会讨厌我。

我在感情上很笨拙,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能够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小学三年级,你为班主任筹划了一场庆生晚会,来的都是平常学习不错的学生,他们都有些拘谨,不想表演。整台晚会前半部分都是你在说,在唱。到了后面开始冷场,班主任撑着一脸高兴的神情看着底下的我们。你突然对我说,去跳个舞吧。我其实是个很木讷的人,平常都很少开口说话更别提跳舞了,但那天我竟然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你开心地对班主任说道,云贵会跳舞,会跳舞!然后我第一次扭摆着僵硬的肢体,做了几个重复的动作,像猴一样在众人面前蹿来蹿去,逗得他们捧腹大笑,我知道自己丢人了。但为了你,不在乎。散会后,你连感谢都没说,跟着H回家了。

五年级的时候,我用平常考试得满分后爸爸奖励的钱,在街上买了一台随身听,拿到班上刚拆封,被你看见,你说能不能借给你。平常的自己,连本书都不想借人,生怕会被弄脏弄坏。而那时我没有多想,直接把随身听交给了你,好像你是我女朋友一样。一周过后,你把随身听还给我,并跟我说,你把它带回家后被你弟拿去玩,结果,坏了。我当时没有责怪你,只轻轻说了一句,噢,没事。你听完,就转身走了。

上了初中后,我们不在一个班了。在男女生关系变得很特殊的年纪里,我没有去你的教室找你,也没有故意走到你的班级外面去看你,只是偶尔会从别人那里听到你的近况,“成绩特别好,各科老师都非常喜欢她”、“人好像变白了,没以前那么丑了”、“她说自己一定要进一中”……知道你过得好,正朝着自己想要的明天和未来前进,我很开心。

你还和H在一个班,你们一直在重复以前那样的日子,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做作业,一起回家。有时放学后,H要跟男生们去打球,你就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打球的时候,你就坐在操场边上看书,很认真的样子,但只要H一投篮你就会脱开课本,目不转睛看着他,我偶然看见了,便灰溜溜地从一旁的小路走掉了。

后来中考,我被保送进了侨中,H成了择校生到了一中,我们都在市里,省一级达标高中,而你去了七中,在一个镇上,省三级达标学校。

知道消息后,我知道平日那个怀有远大梦想异常坚强的你,眼泪一定溃不成军。那年暑假,我都没有从你家门前走过,害怕你看见我心里不好受。你一直是个很要强的女孩。我没有你聪明,只是运气比你好。

再往后,我们基本上都没有再见面了。

在市里读高中,功课不紧的时候我会去找H玩。傍晚,我们在操场上走了几圈,身边有人跑步,有人打球,有人坐在石阶上看书。夕阳斜斜地一点一点坠到某户人家的房顶后面。云彩红红的,铺得满天都是。H和我聊他刚看的小说,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叙事结构特别迷人,可以从小说前面翻着看,也可以从最后一页倒着看。他说起里面的女主人公新月,我看着天空,想起的是你。

你后来考上了山东大学,也是H告诉我的。我能想像你是拼尽了力气才能在一所毫不起眼的高中考上一本类学校。同时我也明白,你还和H保持着联系,对于我,你可能已经忘记。

他日若是遇见,你会不会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距离最近一次看见你,是三年前的寒假,在超市二楼,零食区,隔着两个装满饼干、泡面、火腿肠的货架,我看见了你。你专心挑选着商品,拿起一包饼干看了看包装上的说明,放下来,又拿起另一包,比对了一下,最后挑了一包放进超市的购物篮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走了。

你一直都是这么认真的姑娘。

在你认真看着这世界的时候,你没有看见我。透过货架的间隙,目送你身影消失快消失的那一刻,心里有个声音在喊着,快点快点叫住她,快点快点告诉她。而我终究没有开口。

在台湾的这些日子里,室友们都很晚睡,周坚每天晚上都会用Line和在高雄大学交换的对象聊天,韩国室友金东炫如果不是在看自己国家的综艺节目,就是在和韩国男生朋友通话,以前11点前必睡的我开始把入睡时间往后调,到凌晨一点多才睡下。后来我索性每晚睡前都看一部电影,电影结束,就到了睡觉时间。

最近看的都是台湾的青春电影,像《蓝色大门》、《海角七号》、《九降风》、《夏天的尾巴》、《不能说的秘密》、《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这些。

其中我把《蓝色大门》、《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温习了好几遍。

看到桂纶镁的时候,想起你。

看到陈妍希的时候,想起你。

站在台北马路边看车来车往,穿夏令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并排骑着单车,并抢在红灯亮起前闯过去,动作敏捷,印着“XX中学”的挎肩书包一闪而过。我想起张士豪和孟克柔就经常这样穿梭在台北的马路上,他们喜欢暗暗较劲,在等绿灯亮起的间隙,会悄悄拎着车往前走,想要超过对方。最后常常赢的都是张士豪,他把车骑到孟克柔的前方,明亮的十七岁跟花衬衫一起在风中飘动着。

坐火车去平溪,在一条长达百年历史的铁道线上,曾走过两个年轻的身影,是柯景藤和沈佳宜。他们在冬天的平溪放天灯,彼此许下心愿。天灯与孔明灯相似,用竹篾为架,外面糊着薄纸,放灯人可以在上面写上祝福和愿望。我一路走,一路看着一盏盏的天灯升上高空,一点点变小,最后不见了,仿佛那些愿望都被天空收下了。只可惜我是一个人,身旁没有人。

我很羡慕在那十七八岁的年纪里,张士豪和柯景藤都对自己喜欢的女生说出了“我喜欢你”。而我,从来只是把喜欢偷偷放进心里,没有向你表白过。

如果真和你告白,你一定也会拒绝,对吧?

你现在在哪里,跟谁在一起,过得好吗?

昨晚做梦了,你出现在我眼前,头发长了,人也没那么骨感了,穿着夏天简单的裙子,很漂亮。你像过去的老朋友见到我一样一开口就是问,你还在读书吗?我点点头。哪个学校?你问。我说,西南大学。在四川?你问。是在重庆。我回答。然后是我问你,大学毕业后你去哪里了?你说,在广东。之后,我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说,你可以当我女朋友吗?你竟然同意了,说了一声,好。之后我很想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对读书写作有兴趣,然而天亮了,周坚要从台北去高雄看他对象,此刻捣弄行李的声响扰断了梦境。

我在梦里有意识地跟你说,等等我,我马上回来。睁开眼睛,我又立刻闭上,努力用意念缝补刚才破碎的场景。还好又接上了,你没有离开,还在原地,这是我第一次碎了一次还能连上去的梦。只是你不说话了,看着我。一直持续到梦的结束。

或许,这便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嫉妒H,因为他总是能和你说话,但你也曾嫉妒过我,年少时运气总比你好。

因为学习好,表现很乖,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当了班长,手臂上带着二道杆,你私下里联合其他对我没好感的同学在班上公然反对我,举着手臂,喊着口号,说我弱懦不适合当班长,那时我不在。六年级的时候,我因为在广播站表现好,校长很喜欢,很意外当上了大队长,三道杠,有次活动是要坐车沿街进行公益广播宣传,本来负责这项活动的老师指定了我来播稿子,结果她生病了没来,换了一个老师来负责,你知道这些。那天我晚来几步,你便暗自替代我上车读稿子。我当时懵了,坐在车里很尴尬。这些都是阿瓜和我说的,她小学时跟我们在一个班上,又都一起被选为学校的广播员。

你知道的,我对你是恨不起来的。

我们不知不觉都走到了曾经认为永远不会到来的年纪,在时间的推移下尴尬地活着。下一次再见到你,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只希望你,务必快乐,不再心事重重。

忘了告诉你了,我会对读书写作有兴趣,是因为你。

那年十岁,你在你家店里抱着小仲马的《茶花女》看,我第一次有了很大的勇气从你面前走过,那么近,你都没有看见。

我却看到了一个爱读书的女孩,当时心里就想,日后自己也要多读书,才有资格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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