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温和

下午去图书馆 ,水杯放在桌上,大片的光线铺进来,阳光折断在水面上。小小的水波中,碎金闪烁的柔光, 忽然让自己很 满足。小的时候,总是喜欢爬到附近很高的山上,看自己的身影在地面缩成冷冷的一团。鸟群飞过,使大地忽明忽暗。我轻轻的喊一声,山谷中有许多回声,象风一样聚拢扩散。那个时刻,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孤单忧伤的小女孩,在这生命中,我已行走千次,此时的我,只是生命回声中的偶然留存。天空中,云朵用不同的速度游动,这巨大的美,掩盖了所有的贫脊和少年惆怅。我幻想在某处之上,生命可以展开如万象起伏的树林,永不衰竭的光明在万物中无尽的流变 。

看书上说1948 年,梁实秋从北平退到广州的中山大学去教书,在广州的平山堂,他同他的妻子居住了半年,开始有身世漂零之感。有一次,一位和尚偶然送给他们一部《金刚经》,夫妇俩居然捧读多遍。觉得,人到颠沛流离的时候,很容易深思冥想,撇开沉劳事务,而触及大事的因缘。人处在温山软水中,是不可能想象山重水复之后的迢迢命运。梁实秋更不会想到,他日后会离开故国,丧失爱妻。但是最终,他仍有了台北的雅舍与另外一位爱人。花明柳暗当中,哪里是姻,哪里是缘。

晚看朱莉亚罗伯茨的戏,她实在是美。 只是她很少拍严肃的戏,听她在片中放肆的大笑,想来很满足于美国式的加勒比海岸的生活,所以只拍些轻喜剧。但是看一个女人这么美,总会对她的灵魂有所期望, 就像 可能一个人的声音听上去如果是个有灵魂的人的话,别人总要对她的思想有所期望。 想起了 罗马帝国衰 亡史中的一句话: ” 勿因智慧而软弱“ 。真是肺腑之见。曾欣赏过早熟早慧的人生态度,后来才发现没有印证过的人生经验事到临头往往是靠不住的。而自以为稳定的人生观就像是威尼斯广场,华美的潮水退去后只剩下腐败悲哀的城市。那些曾让我们迷恋不已的东西,月光仙子和雨丝、精彩的对白、悲伤的音乐、罗曼帝克的爱情也都不是真有灵魂的吧,可他们那么美 。于是,还是总该留一些让我对自己的人生有些期望的吧。

我不知道是什么阻碍了,阻碍了我们在平庸的现实世界中寻找真正的自由和安宁。 那种怜悯,那种呼救,那种渴望和惧怕,在这绝望的孤独呼喊中擦身而过。 我在沉默蜇伏的命运 中就 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被自己巨大的无知保护着,只是隐隐觉悟了平凡的人生里终究也难以安宁。 我不由想起玛格丽特杜拉的《情人》里看到的一句话: “ 我自以为写作,却从来谈不上写作;我自以为爱,却从来谈不上爱;我只是在关闭的门前等待,从来谈不上有何作为。 ”于是,默默告诉自己,我可以平凡,但是绝对不能平庸! 在靠不住的时代和脆弱的文明里,每个人都竭力的捉住一点安慰的影子,在永不停歇的足尖旋舞中,寻求凝止不动的一刹那。 渐渐 发现一切只如我幼时伏身地下看到的蚂蚁,每个细小的生命都有它们的生活,那是它们的一切,除此之外,它们别无所得,也别无所见,然而那狭小的视野里, 却 有着生命不可替代的完整性,再怎么样的平凡 卑下,也有着它无法遮掩的光明、幻影和美。

有些时候 看到 的 这个世界全然超出我的理解力 , 就像我每当看到大风吹起,树上绿色的叶片被吹的翻卷,他的背面银光闪闪,十分冷酷。谁知道呢也许这不可理谕的野蛮世界才是真象所在。 就像在 “discovery”节目 中 , 冷静的镜头在这个世界准确的逼近,声色的描绘。忽 然同意王小波说的“ 科学就是智慧 ” 。科学从来没有虚望的幻想和软弱,而我们自以为可以自觉的悲喜、自以为可以参与的命运总会在天风寒雨的人世中一次次被颠覆,像是对不肯 谦卑 的人巨大的惩罚。

以前看 《我们象葵花》,为那一群人在时代面前沉没下去感到悲凉怜悯,极力想挽住他们的双臂,直到今天我才发觉,我被自己的轻信和虚荣心愚弄。一个人除了对自己命运负责之外,没有权力 要求别人 付出 和怜悯。终归要为自己的 草率付出代价, 毋须向别人解释。努力地跟每个人一样 学习着克服一些坏的毛病,小心翼翼地保护善良和对生命的希望,跟大家一样努力地活着,在时间的阴影之下保持尊严的微笑。正如泰戈尔所说: “ 只管走过去,不必逗留着采了花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只会继续开放。 ”

总觉得在 年轻的时候吃一点苦是不要紧的,拘拘束束的反倒值得珍惜。 开始有了这样的期待, 直到有一天,齿已摇,色已衰,身边的人能说一句:来,躲在我身后。我也能象《红楼梦》里的睛雯一样,说句:我再不能了。一头栽倒。 不是没有心酸,开始不再 沉迷 于于 “绿野仙踪 ” 和 “ 仙内瑞拉 ” 的 童话 ,以为痛苦终会有王子解救。什么时候开始,也只能如“ 病补雀金裘 ” 的晴雯一样,说不得自己终命罢了。 这样说难免凄凉了点,但渴望的最终还是真诚默契的两颗心的遇见,然后相依相伴终老。

亦舒

说,生命处处充满失望。早就对命运如临大敌,但是,实质这失望就是自己,镜中的我依然无法 逃脱, 罅隙中 痛苦的痕迹斑驳满地。

关于生命,关于命运,关于爱情,想起了 一部西班牙的电影,那个男人残酷凶狠,却爱上一个美丽的白痴,因为愧疚、怜爱和情欲,而爱他的女人有强悍的生命力,却为此毁掉了自己,因为得不到爱,所以只有死去。情亦如邪魔,打破一切坚硬的人生规则。可是,爱情再卑微低下,仍有不可磨灭的纯洁光泽如天使。当那个男人最后在大雨中绝望的下跪,那个白痴女孩缍把手放在他头上,他被怜悯和宽恕了,即使他最后被紧紧的按在地下,脸压着泥泞的雨滴,仍有惨淡的微笑,这是多么凄凉的满足,又是这不可理喻的人生多么真实的回响,没有人能够逃脱情感的折磨。然而生命虽然这样的惨伤,我们却仍被其中巨大的力量和美所深深吸引,就为了这个,我们不惜忍受着分离、痛苦和灵魂一遍遍的拷问。

于是明白, 结局再悲凉,我们可以期望的快乐还 是可以比多得多还要多 。

人生从来没有目的地,当我们越走越远,大地就成了我们唯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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