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关河庙里铜钟焠，晋阳城中群族汇（下）
王家后院，楚云泽轻步拐进王族长休息的内堂，一个端水出来的丫鬟看见他，行礼道“云泽公子。”
“我来看族长，有人在照料族长吗？”楚云泽问。
“敏儿姑娘在里面。”
“云泽，你……”敏儿见楚云泽进来，为族长盖好被子，站起来望着他。
“我来看族长，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是很好，天一亮我就来了，可是现在也没见有人来送药，他们真过分，连自己父亲都不管”敏儿轻声抱怨着。
楚云泽听罢，心中更加确信自己的分析，也更加沉重，原来人心真是不可测，权比亲都重要，“我看看，”于是把脉许久，心中暗喜“咒印已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抬手将王老爷子扶起。
“哎，你干什么，族长他需要静养”敏儿急忙去抓他的手，才抓到，两人皆愣了愣，敏儿匆匆将手缩回，看着楚云泽。他也只是愣了一下，对敏儿讲到，“思琴姑娘，相信我。”
“哦，好”他这一句“相信我”说的敏儿心里五味陈杂，却又从容的选择去相信。
楚云泽将王老爷子扶起端坐好，双手调动真气，在他身上逼出了一个阴蚀咒印，猛地发力，震碎了咒印，之前原本凝聚在各处的真气团开始四散流转，从王老爷子的头到脚，周而复始，族长的脸色一点点恢复如常。
“云泽，这这是怎么回事”敏儿看呆了，她还尚未见到如此治疗之法。
云泽没有回答，敏儿轻声喊着王老爷子“族长”“族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敏儿和楚云泽。
“太好了，我去告诉他们族长醒了”
楚云泽拉住她，“思琴姑娘，有人不想让族长醒，现在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族长的情况”
“好孩子，去替爷爷听听他们在讲些什么，回来告诉爷爷，我还想再睡会儿。”
“可是，王家大堂现在可不是只有王家的人”楚云泽提醒着，虽然他并不想管的太多。
“大堂后面有一处暗阁，是旁听的好去处。”
敏儿和楚云泽赶到大堂暗阁时，正是王松试图说服众人的关键时刻。
“各位担心鬼影是对的，我想你们都该没忘记六年前的江南之乱。”王松道。
敏儿心里一惊，江南之乱，没错，就是因为那场动乱，她才和母亲一路北上到了幽州。
王松道“六年前，鬼影为了得到最好的财路，不惜毁了整个江南氏族，当时即使是有朝廷的插手也无济于事。鬼影的人如鬼似魅，如影随形，逃到哪里都躲不开，江南黎家，当时可是最大的丝绸商，可后来呢，不一样也是被灭族的命运吗？”
“危言耸听，江南小族又怎么能和我们这些中原大族相比，鬼影再强大，也抵不过咱们这些人”
“而且在那之后，朝廷重伤鬼影组织，他们至今都还没恢复过来。”
王松知道，他离成功不远了，于是接着说到，“那你们看看这个”，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翻纸的声音，和“怎么可能”的惊呼声。
“这是鬼影的人昨日才放到我这里的，各位族长，鬼影，早就无影无形的渗透到你们各家各族中，而我们却全然不知，五姓七望，早就在他们的算计之中，所谓顺者昌，逆者亡，鬼影不过是想要钱，我们给他们便是，这些东西里最早的是都是年初的事，这么长时间都没察觉，咱们已经是鬼影囊中之物，而如果我们和鬼影斗，受益的是谁，是当今皇族，陇西李氏。自黄河帮劫持我儿开始，这么长时间朝廷一直没有动静，难道以朝廷的耳目，发现不了中原这块的情形吗？现在整个中原的人都要商量对策，他李绩就抓走我儿，以至家父昏迷，这只能说明皇室早就知道是鬼影所为，近几年朝廷加大对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打击力度却不见成效，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削弱我们的力量，至于鬼影，它本就不该存在，都不用找借口就可出手。为今之计，只有各族联合起来，一同对抗皇室，我等才有生存之际啊。”
“啊，他们要对付皇室”敏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噤声，他们会听见”楚云泽提醒。
王松刚说完，席下那赵郡李氏族长便反驳道，“王松，不要怪我没提醒你，那李绩抓走你儿，乃是因为平天钟失窃受到牵连，我不知你为何能从这里看出皇室早知鬼影行为？”虽然他们与皇室不是一族，但终归姓李，多少想要顾及点同姓之情。
王松刚才说到兴头，一时失嘴，当下愣了一下，便开始狡辩“诸位可以想想啊，一直以来，太原府都平安无事，可偏偏就在李绩将要返回长安时，平天钟无端失窃，那么大的一个钟，怎么可能说丢就丢，还没有一点痕迹，很明显这只有鬼影的人才有这个本事。”
“那照你这么说，便是鬼影处心积虑想要我们五姓七望出事，那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顺从鬼影，对抗皇室？”
“李族长，现在可不是念及同姓之情的时候，鬼影现在可已经亮了身份与目的，圣上那边反而在暗处了，诚如王家小侄所言，要是和鬼影对抗，我们往后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是啊，是啊，就是因为它陇西李氏出了皇族，其他氏族都没有好日子过，我这就让在朝中的族里子弟联系各家，对圣上施压。”
“那，当今皇上虽对我们横加干涉，可是，我们尚有太子的支持，如果公然向圣上施压，那太子那边又该当如何？”
“你好糊涂，太子虽然还是太子，但是如今已经不受宠了，我们要是出了事，太子恐怕根本顾不得我们，而且，鬼影已渗透入我们各族，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堂下此时吵成一团，这正合了王松的心意，他于是喊了一句，“各位族长，不妨让晚辈指一条明路如何？”
大家的目光都被他这一句话吸引过来，王松拍拍手，一身儒装的王恒安从屋外款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根本不看那些族长的脸，等走到王松身边，才转身对着那些一脸茫然的族长，笑道“王家，王恒安，见过各位族长。”
堂下各位族长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眼前这个王家人要刷什么花招，当下有人便问“这又是谁，王松，这就是你要指给我们的明路吗？”
还未等王松讲话，王恒安便哈哈的笑出声来，继而说道“王家也许找不出明路，不过如果晚辈以鬼影四羽中的财羽主人身份说话，能否指出一条明路吗？”
楚云泽和敏儿在暗阁中越听越心悸，若不是王老爷子让他们过来偷听，这些事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突然，楚云泽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催动内力，抵在暗阁朝着大堂的那一面，只听得登登登三声，三枚银针便射在墙板之上，如果不是楚云泽用内力顶着，只怕瞬间便穿透进来。
楚云泽收了内力，对敏儿道“他们当中定有人发现这里有恙，射针之人内力很强，如果刚才银针穿透了进来，一定会发现这里的暗阁。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赶快走。”
敏儿听完，道“没想到王家竟然出了内应，我看他们还会试探这里，我们赶快去找族长，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大堂上，王恒安挥挥手，示意那两个随从收起手中的银针，王松无奈地说到“我说过那里只是一堵墙，后面不可能有人偷听。”
王恒安道“小心一点总没有错，咱们现在所议之事，要是让旁人听去了，岂不是人头不保？除非那人根本没有说出去的机会，不然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见大家面露戚色，王恒安又笑笑，继续道“中原各族，五姓七望，莫不以范阳卢氏和太原王氏为尊，而卢氏势力又在王氏之上，几个月前，鬼影本想要和卢氏合作，希望卢氏能够把大家都喊到一起聚一聚，可是卢氏族长不买账，非但拒绝了鬼影的好意，还跑到这里来干扰王氏的家事，本来不合作就不合作吧，没想到清羽竟直接把人杀了，无奈我只是财羽中人，插不上嘴，可惜了一条人命啊。”
王恒安言在此而意在彼，分明是要那些族长看清眼下的形势，那些人掌权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用意，鬼影分明是让卢氏在承担不了巨额的勒索后被迫与鬼影合作，王恒安却说成是卢氏的不是，当下有人道“哎呀，这不是摆在眼前的明路吗，王家小子有胆识，我们就听他的，咱们几族联合起来，还用顾忌那么多吗？”
“对对对，以后都要靠王家小侄撑腰了”大堂里一片赞赏之音，王恒安笑意应承着，王松却是心中五味陈杂，不是滋味。
而敏儿和楚云泽返回王族长那里，把偷听到的消息告诉他，原本敏儿还担心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谁知他只是笑笑，像是早已猜到了一样。
王老爷子让敏儿扶自己起来，靠在床边，对楚云泽和敏儿说到“唉，我终究还是老了，折腾不过他们这些年轻人了。我为本族操心了一辈子，谁想到却被自己儿子……，就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这些事，才一直不让他掌权的。若我猜测不错，鬼影选择王家，定是因为卢氏不肯答应他们的条件，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王家。”
敏儿闻言，想到之前义父的遭遇，点了点头。王老爷子道“你们放心好了，眼下他们选择听鬼影的，鬼影就不可能把王家弄出大乱子，出不了大事的。只是有一件事，二位万不可将此事告诉子晗和其他人。”
敏儿不解，“为什么？”
“此事涉及皇族利益，决不可声张，而且子晗还小，不需要他知道这么多，”王老爷子解释着，又看向楚云泽“若是子晗他肯跟你去乾坤宫，就要你多照顾了。”
楚云泽只是点点头，就算王族长不吩咐，他也不会主动将探听到的说出去，皇族和鬼影，任哪一个都是他们这些凡人最不能触碰的话题，更何况是此事。
门外有丫鬟进来禀报说，觉缘方丈从将军府回来了，要见楚公子。楚云泽便只好告了辞，出去见觉缘方丈，敏儿看着他离去，想要说一句，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再说自打从将军府出来后，路淑云和崔梦莹两个人，扶着卢秀仪在街上四处闲逛，以此来排解心情，秀仪是心疼薛弘，淑云却是气不过那将军，任他们如何劝解，都不肯放人出来，谁知正逛到兴起，被几个小混混搅了兴致。
“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当真是漂亮。”
“是啊，陪大爷过来玩玩儿吧”
“哎，打住，就你们几个小流氓也敢打姑奶奶我的人的主意，知道我是谁吗？啊”路淑云一到这种时候往往就恢复了本性。
“小娘子挺刚烈的，你是谁啊？”
陆辉竖起一根大拇指指着自己，道“听好了，我是幽州马帮的少帮主路淑云，识相的给我滚开”
“路淑云，我还真没听过”
“老大老大，幽州马帮在北方这块算是最有实力的，他们少帮主人送外号小母狼，不是那么好惹的”
“哼，管你什么母狼公狼，进来朝廷查得紧，所有的马帮都没了动静，现在出现在这里，定是假扮的，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老子的地盘，还能怕你？”
路淑云心中暗想：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这个小母狼的外号不是白瞎了吗？我心里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撒呢。刚要动手，就被一人拦住了，那人挡在她们前面，侧过身去，没等小流氓头子看清他的行动，便反手将那流氓的手臂拧到身后，疼的他“哎呀呀”直叫。
他手下的小弟见他被人拿住，喊了一声“兄弟们上”，便从暗地里呼啦啦上来七八个小混混，赤手空拳的就要和这人战斗，他却不着急应战，反倒说“还不叫你的兄弟们住手吗，现在你的右臂仅仅只是脱臼，再耽误一会儿恐怕就要永远断了。”
小流氓听完，知道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赶忙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刚松开胳膊，就带着众多小弟撤了。路人还拍手称快之际，他就转身要走。
“哎，你，为什么抢我的风头”路淑云上去便要抓住他的肩膀，那人只一转身，便挣脱离开，“你站住”，路淑云紧跟着追了过去，卢秀仪和崔梦莹也很快消失在刚才的地点。
“都到这儿了，没必要跑了”那人停下来道。
“什么意思”路淑云蒙了。
“这几天四处巡逻的士兵那么多，刚才那么多人聚在那里，一旦被巡逻的府兵抓到，少不了被打上十几大板”那人笑嘻嘻的回答。
“还是这位大哥想的长远，路淑云，你太冲动了”崔梦莹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那人，“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四处云游惯了，咱们就见这一次面，不必留名了，告辞。”说罢，消失在小巷子的尽头。
路淑云被他冷落，更觉不爽，气呼呼的道“这个人怎么这样，梦莹秀仪，走，回王家。”
敏儿从王家族长那里出来，本想去找觉缘方丈问问薛弘他们的情况，可是一想到楚云泽还在那里，竟不知为什么又有些不敢去，在屋前徘徊了好久，终于还是决定过去问一问，只是当她赶到觉缘方丈那里时，楚云泽刚好从屋中出来，和她迎头碰到，敏儿一时失语，道“楚……少侠，觉缘方丈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楚云泽倒是心思平静的回答道“方丈说李绩将军不肯放人，除非他能抓到凶手。所以问我可不可以帮忙查一查这个案子。”
“你，会破案吗？”
楚云泽道“惭愧，我哪里会破案，连帮忙都算不上，”，他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总感觉这次鬼影的行动中有本门力量的痕迹，倒是也想着查一查，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
敏儿轻轻“哦”了一声，这才恢复了平常的冷静，问起楚云泽来，“楚少侠，你说鬼影的行动中有你的同门影子，你……”
楚云泽道“三都九宫，正是本门的宗名。九宫者，乃为羲游宫，乾坤宫，骊山宫，水云，静云，蜀南，楚南，琅琊，蓬莱共九宫，我出自乾坤宫。”
敏儿又只得以“哦”字相应，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九宫的名字，当然记不住，更没办法把话接下去，两个人突然就陷入了毫无征兆的沉默之中，气氛着实尴尬，好在路淑云的声音传过来，敏儿即道“这个路淑云，才到大门呢，我们这里就能听见她的声音了，那我先去看看她们了。”
见楚云泽没什么不悦的神色，赶忙朝大门过去，跑到一半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楚云泽已不在那里，敏儿轻叹了一口气，免不住心想道“在你的心里，难道就只有这一种情绪吗？”
当夜无话。只待了第四日清晨，方丈与楚云泽和疾风又往那将军府去，这已是几日来第六次到将军府“要人”了，李绩知道觉缘是受皇命前往长安的，而且他又是出家人，总不能把他一起抓起来吧，于是只好给觉缘定下破案期限，把薛弘他们从牢里放了出来，派了士兵一步不离的跟着他们。觉缘这才不再烦他，先领着薛弘王子晗他们回王家疗伤。
听到薛弘他们回来，路淑云即刻拉着梦莹和秀仪她们去接薛弘，这些日子可把这几个小丫头担心坏了，崔梦莹看着遍体鳞伤的几个小子，不免的抱怨道“天啊，他们总算把你们放出来了，这个大将军真是不讲理。”
“行啦，你们就别烦他们了，”敏儿将崔梦莹拉开，又拉过薛弘，小声说到，“这次是方丈答应了帮着破案才换回的你们，要是身上的伤没有大碍的话，帮着点方丈，方丈可不是什么破案的能手。”
“敏姐，我们知道了”薛弘说罢，冲着慕容卿他们使了使眼色，又坐回方丈身边。
这边才算安定下来，王松听说觉缘方丈答应帮忙破案把王子晗他们救了回来，赶快跑到他几人休息的房间里来看儿子，对着王子晗端详询问了好一阵，才终于安了心，转头向方丈答谢。
“施主请起，贫僧微薄之道，不足为谢。”觉缘道。
王松这手拉着王子晗站起来，又道“将军府的人也是，抓人从来不过脑子，这一群小孩子能犯什么事。对了方丈，得知方丈是答应了将军破案才换回的我儿，想来不查清案子他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我刚好知道一个人，说不定能助方丈一臂之力。”
觉缘自然高兴能有人帮忙，问王松道“施主有心了。”
王松这才放开王子晗的手，对着下人道“让武少侠进来吧。”
方丈等人看向门外，只见一器宇轩昂的少年缓缓进到屋中站定，双手握拳，抱剑胸前，道“武靖轩见过诸位，王叔。”
“什么，又是你？”路淑云惊呼说到。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