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

                           

                           一

    徐师傅,生于民国21年,至今八十有四。自打我有记忆能力开始,他就一直帮人剃头。

    他的脚有疾,走起来会一瘸一拐,也走不快,我看着都会觉得吃力。他一般在月底或者月初,背上一个木箱到各家各户剃头。木箱里放有一把剪刀,一块布单,一把猪鬃刷,一把剃刀,梳子,和一个推子(后来用上电动推剪),和一条窄而长的磨刀布。

    我爷爷,我叔爷爷,我的头发都是徐师傅剃的,徐师傅一来,我奶奶便会泡一碗热茶,准备好一条长凳,我爷爷坐长凳上。然后徐师傅会把他箱子里布单拿出,系在爷爷的脖间,系紧,夹子夹好,便拿出剃刀,随着碎发飞扬,不需多久。一个又亮又光的头便剃好了,然后拿猪鬃刷,在爷爷脸上,脖间,边吹边刷。

    等爷爷洗了头,抹湿了脸,便开始,刮徐师傅会拿那块又窄又长的磨刀布,一头系在凳子上,一头用手拉住,绷得紧紧的,然后拿剃刀在那又黑又亮磨刀布上来来回回的磨个十来下,就可以开始刮了,徐师傅会用一只手把住爷爷的头,方便他刮,另一只手把着剃刀。轻轻的从额头刮到两鬓,从两鬓到两腮,再到嘴唇上下,鼻子周围,只听到沙沙声响。一张脸便一点点露出它本来的模样,然后再刮耳边,脖子。再用刷子刷下。这个过程中爷爷始终微闭上眼睛,露出享受的神情。最后徐师傅解开布单,用力一抖,剃头就算完成了。收拾工具,喝了茶,便会去下家。(受了刮脸影响,以至于我现在都不怎么刮胡子,一般是上理发店要求理发店师帮我刮,确实是种极大的享受。)

     徐师傅剃头时候也会和我爷爷奶奶聊聊家常理短的,有次到了吃饭时候,使劲留他才在我们家吃顿饭。那个剃头的钱首先是一次次给,后来变成月结,再后来就是包年了。

      我记得徐师傅已有好几年不曾给人剃头。 今年初,我看见了徐师傅,他不认识我,但我一眼认出了他。虽年事已高,但依旧健朗,他做坐在凳子上,背靠着墙,享受着冬天的暖阳。

                             二

     菊伯,一个老蔑匠,从业已有三十多年,或许是跟竹子打交道多了,人也跟竹子一般,变得高高瘦瘦。

     以前竹制工具总是农村人家用的最多的,睡觉的竹床、蔑席,背东西竹篓、背篓,担谷子的谷箩……所以常跟蔑匠打交道。

     菊伯有个斜肩的背箩,里面装有蔑刀、凿子、刮刀、手工钻、马钉、蔑尺、剪刀……还有我叫不出写不出名字的工具。他就靠这些家伙事儿挣钱。

     他到我们家来,我总会很高兴,因为小时候看多了电视,迷恋那些大侠大英雄,自己便会做一些竹制的刀,剑,弓等大侠标配。由于自己做的比较粗糙,不好使也不好看,所以会求菊伯帮忙做,他也很乐意在空闲的时候会给我多做几个,以此我也多了几把趁手的“兵器”,在小伙伴们面前多了炫耀装逼的资本。

      菊伯开工总会先到山上砍竹子,可别小看砍竹子,讲究很多,做的东西不同,对竹子的老嫩大小要求都会不一样。比如做尿勺就得选又大又老的竹子,做蔑席要嫩一些的。

      竹子砍回来要破蔑,打竹节,要根据物件来决定破多少厚,多少宽,多少层等等。这个时候我就觉得他手特别神奇,有魔力一般,能把竹子弄得那么薄。破蔑之后会抛光(减少摩擦,便于编织)。做好那些准备工作可以开始做成品了。

        编蔑席是我喜欢看的,一开始是一根,两根,三根,四根再到很多根,竹条在他的手里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忽上忽下,来来回回,穿插跳跃,看得我眼花缭乱。每编一根就得用蔑尺打紧一根,中间才会没有缝隙。就这样竹条一根根编进去,蔑席从指头大开始,然后成块,再成片,到最后的成型,总共只需一天半。

      大概到08年之后,菊伯几乎不怎么做工了,前年还和我一起在温州工地上,今年我出来工作时,他还在家。

                               三

      虽着社会经历的发展,很多东西都可以用机器生产制作,成本更低,更加便利。以前背东西的竹篓现在都是用铁丝编成,塑料编制袋代替了装粮食的谷箩,组装家具抢了木匠饭碗,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这样也使得很多匠人很多手艺不再是养家糊口行档。工匠失业,手艺失传,他们成为生产线上的牺牲品。

      匠人的消失,是工业时代代替农耕文明的必然现象。可虽着匠人的消失,那种温暖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温情,物品上带有人的气息的那种美好,也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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