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环游记》:教会我们以另外一种方式对待死亡

和近年迪士尼动画类似,《寻梦环游记》的身上也有着二重血液的加护:一是来自皮克斯的成人化主题以及复杂但易于理解的情节,一是来自迪士尼的幽默细胞、歌舞和美学特点。与同样采取异国文化作为承载故事主体的《海洋奇缘》相比,《寻梦环游记》在墨西哥文化的传播基础上有着先天优势,无论是民族音乐,民间传说还是传统设计,都十分引人入胜。

亡灵节是墨西哥的传统节日,它继承了印第安人的传统,表现出印第安文化特征,以及他们对生与死特有的幽默和理念。死亡是人类生命周期的一个自然阶段,但是印第安人却认为逝去的人依然是社会的成员,他们的记忆和凌云依然存在。所以,亡灵节不仅是祭奠死亡,更是向已故的家人表示爱和尊重。在这个节日里,人们用载歌载舞的形式祭奠亡灵,与死去的亲人一起欢度节日。

但是,《寻梦环游记》并没有因为文化隔阂,而让观众观影晦涩。皮克斯很好的将墨西哥传统文化、亡灵世界和现代都市故事进行串联,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为本自恐怖的亡灵世界注入了一个温馨暖心的故事。剪纸艺术到菊桥神兽,近乎每一个亡灵节的元素,都成为了推进电影剧情发展的动力。而扫描身份识别、大屏幕动态图像、气势宏伟的摩天大厦、万众疯狂的巨星演唱会和偶像崇拜等又充斥着当下大都市的视觉影像。这种细致入微的文化融合,既令并不熟悉墨西哥文化的观众倍感新颖,同样也令电影在亡灵世界观的呈现上显得尤为饱满,带来观众惊艳。

皮克斯向来擅长温情故事,但每次又能以创意取胜,加上动画这一载体所特有的包容性强的优势,皮克斯大胆地挑战了我们日常中几乎完全避讳的敏感主题,一改观众原本对于亡灵世界冰冷阴暗的印象,甚至安排种种妙趣横生的片段,讲述了关乎家庭、梦想、爱情的故事,更使电影摆脱死亡的冰冷,让观众得以用另一种视角去解读死亡。

小男孩米格反抗家族中出于好意但近乎专制的传统,试图按自己的想法追寻音乐梦想。为了实现梦想,他赌气跑出家族却阴差阳错进入亡灵世界。虽然早早就建立了故事上的悬念,但《寻梦环游记》没有采取传统的侦探故事加以展开,而是通过《爱丽丝漫游仙境》式的兔子洞,达成了一场别致的冒险。在故事中,电影用“米格无法在当晚得到亲人祝福就会死去”和“被所有人忘记就会真正死去”的双重设定,构建起了其充沛的剧情张力和丰富的情感内在。

作为一部好莱坞奇幻动画,影片对于故事逻辑推进是童话式的,也是乌托邦式的。故事的主题由最先米格要实现个人价值,转到纠正高祖父命运的轨迹,再转到一家人对亲情的理解和认同。在米格的奇幻际遇之中,影片还安排了另外一条辅线,即米格的高祖父埃克托因为音乐梦想和家人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后离弃高祖母被害,曾祖母可可失去了父亲,因为铸成了悲剧,最终借助米格,高祖父高祖母两人重归于好。影片交织着两条内核,用米格对音乐的热爱串起了整个故事,但是情感上却扣住亡灵节的内涵——亲情,强调了“家人是比梦想更重要的事情”这一主题,很多情节可能不符合实例逻辑,但是却迎合了观众的期待和情感愿望。这样是影片最让人动容的地方。

影片还打造一个独树一帜的鬼魂世界观。阴间就是阳间的拷贝,就是另外一个阳间,阴间的人分三六九等、生前身份和死后身份对等,死亡就像从一个生存空间进入另外一个生存空间,只要你被阳间的人永远记住,你将会在阴间获得永生,就像高祖母伊梅尔达和歌神德拉库斯。

而鬼城是一个充满欢乐和喜气的超级大都市,充满非议所思的奇人奇事和异域色彩;阴森白骨也跟凡人一般穿着衣服,赶着去凡间和家人团圆:亡灵巨星演唱会场景豪华宏大,黄金年代的偶像崇拜万众疯狂。这些都与我们对于亡灵世界的陈旧看法不同。而影片对于细节的孜孜追求同样让人竖起大拇指。曾祖母脸上的皱纹纹理细腻,米格剥橘子时的白色橘络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等都是皮克斯精工习作的表现。甚至是米格在弹奏吉他时候,左手和弦和指法与右手技法都足够真实,哪怕手掌唔着琴弦的音效,皮克斯也都是真实做了配音。

影片故事创意上以“三重死亡”的世界观设定撑起了故事的框架,可谓匠心独具。墨西哥人传说里人有三死,第一死是自然死亡,即生理死亡;第二死是躯体被安葬,是社会死亡;第三死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离世,这才是“真正的死亡”。亡灵的生命是靠生者的记忆所维系的,一旦生者的记忆消去,亡灵也将随之消散,迎来“最终的死亡”。生命与死亡在影片中不是以肉体而是以记忆为分界点,因为记忆承载了逝者在生者世界里留下印迹和情感,成为维系阴阳两界的扭带。

在这样的情节设定中中,家庭照片成为被人记忆的关键,也是故事串联的线索。皮克斯用这个非常讨巧的设定,不仅解决了彼此人物之间的关系介绍,还凸显了对家庭观念的维护和赞颂的主题,也使得个人对家庭,子代对亲代的追根溯源显得既轻松愉快又不刻意。其结果,就是为不同的观众都能提供足够丰富的观影体验:一个有关家庭和文化的故事,一个有关死亡和开解的故事,以及一个充满拉丁活力的故事 。

而影片情感也被划分为三个层次,首先是米格对于音乐梦想的执念而不惜与家族为裂,其次是随着剧情的发展,米格在亡灵世界里与祖辈之间发生的种种趣闻,最后则是影片的主题升华。这样的情感逻辑都曾在好莱坞其他电影中出现过,但是《寻梦环游记》能够与传统文化做到完美起承转合,情节接凑无尿点,线索环环相扣,显示皮克斯在叙事手法的成熟。甚至在中后期故事处理的反转,来的突然,却又显得自然,带给观众惊喜的同时,又显得格外真挚动人。

影片主题看似讲述米格与亡灵祖先的探险故事,搭建了偌大的亡灵世界,其最大意义是向已故的家人表示爱和尊重。在影片中,死亡是一个温暖的事情,不再是一个人人都避讳的词语,用一个带有阴差阳错的大胆的颇有创造力的故事,把死亡、亲情展现在人们眼前,让观众随时都有一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这才是本影片最体现人文情怀的地方,也是当前国内电影所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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