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节：强行办出院
第二天一大清早，医院打来了电话，两人匆匆洗了一把脸赶到医院，主任医生通知两人去缴费，两人看了一下账单，傻眼了，一天的费用高达上万元。吴义问道：“赵医生，为什么一天的费用这么高啊，这一天一万的，没几天，恐怕我们准备的10几万就没了。”
“病人持续出现高烧的症状，每天都要睡冰床，便宜的药效果不显著，这两天用了三只进口药，所以费用会相对比较高。”
“那以后呢，也是要继续用进口药吗？”
“这个不好说，要看病人的情况，病人情况稍加稳定了，我们也会适当地消减一些药物和机器治疗，ICU的正常费用一天在3-4000吧。”
“那也不便宜啊。”吴情嘟囔道。
手术第七天，两人再次见到了母亲，看着母亲瘦弱的身体，两眼凹陷，脸色苍白，身子蜷缩在薄薄的棉被里，身上插满了各种医用管子，床头摆满了各式机器，吴情吴义心疼地抚摸着母亲的头，泣不成声。两人呼唤了多声，母亲的眼睛始终闭着，就像植物人一样没有回应。
护士过来测量体温时，把被子掀开，用力地拍了拍母亲的右大腿，又捏了捏右小脚，母亲一点反应没有，随即护士又捏了捏左边，母亲下意识抽了抽腿，动了一下，护士叹气道，“即使能醒过来，恐怕右边也会瘫痪，很难再站起来了。”
吴义哽咽道：“那有什么办法吗？”
“只能做康健护理，但希望不大，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吴情吴义对望一眼，心里五味杂陈。吴义看了看周围躺着的病人，全是一些年龄比较大，白发苍苍的老人，每个人的双眼都紧闭着，脸色苍白得像纸，露在被子外的手和脚干枯憔悴，就像一棵棵缺乏水份，即将枯萎而死的老树干，唯一能证明他们活着的依据，是那一台台机器屏幕上，依然还跳动着的生命线。
两人从ICU出来后，正好遇到了主任医生，赵光明看到吴情吴义，上前招呼道：“你们俩跟我过来。”
两人跟着赵光明进到办公室后，赵光明拿出片子，指了指肺部的地方道：“经过我们这几天的治疗和控制，你们母亲的肺部感染得到了明显的控制，脑部的血块也较之前有了淡化的迹象，但病人情况还是不容乐观，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医生，刚才护士说母亲即使能醒过来，右边瘫的机率还是很大的，是这样吗？”
“嗯，病人有可能后半辈子都只能躺床上了，至于能不能醒过来，这个不好说，但病人从昨天开始没有再出现高烧的情况，今天，我们还需要给病人做几个检查，你们去楼下交钱吧！”
“又交钱？”吴情喊道。“医生，我们前天刚存进去2万6，怎么又用完了。”
赵医生看了看吴情道：“病人术后情况反复，用了一些特效药和机器辅助，之前也跟你们解释过了，现在我们需要再做检查，观察病人的情况，如果对费用方面有什么疑问，可以去楼下打清单核对。”
“那这次要缴多少？”吴义问道。
“看你们吧，有多就多存点，最少先存个1万吧。”
两人默默退了出去，嘴上虽不再说什么，心里却很不满。
来到一楼大堂一看，四个收费窗口都排满了长龙，再看旁边的拿药窗口，寥寥无几没几人，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吴情讽刺地说道：“医院真是吸血的地方，在这里，钱就跟废纸一样，一抓一大把，吴义，你说电视上演的那些劫匪为什么都喜欢去抢银行，不来抢医院啊，我看医院的钱一定比银行多。”
吴义没好气地道：“别废话了，排队缴钱吧。”
吴情道：“我可没有钱了，你也知道，我老婆还有几个月就生了，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她可是警告过我了，拿出来那三万已是全部的家产了，再让她拿，她就要跟我离婚了，你总不想看到你哥我快40了，还离婚打光棍吧。”
“那怎么办？妈的病不治啦？”
“我一早是不是就跟你说了，有多大的碗就乘多少的米饭，你非要逞强，现在房也卖了，手术也做了，妈还瘫了，我看啊，当初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吴义没给吴情往下说的机会，打断了他的话。“先缴一万，我们一人五千，你拿一半出来吧。”
“我说了没钱，我不交，你有钱就交。”吴情说完气冲冲地出了医院大门，也不管身后的吴义是什么反应。
吴义气得脸发白，对吴情的做法却也无可奈何，他也想向吴情一样潇洒地离开，但自己能吗？从决定卖房那刻起，他感觉自己早就没有了退路，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母亲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缴了5000块钱后，吴义没好气地出来了，看到吴情蹲在医院大门那，走过去道：“哥，打个电话给爸吧，让他来看看妈。”
吴情没好气地道：“叫他来干嘛？你以为他会来吗？看到妈变成这样，他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不来也得来，这是他老婆，他的结发妻子，是妈用尽真心唯一爱过的人，他不来？难道他真的这么无情吗？”
电话拨通后，吴情跟父亲大概讲了医院的情况，希望父亲能过来看看妈，吴父没直接答应，也没拒绝，在电话那头唠叨了几句后，就把电话挂了。
吴义问道：“爸怎么说？”
“他说明天有时间就过来，后面还说了什么，没大听清楚，电话那头很吵，好像有很多人。”
“唉，不管他了，明天中午再给他打个电话吧。”面对父亲的冷血和他对母亲的态度，吴义心里一阵凉意，心里叹气道，亲情啊，在金钱面前，这么经不住考验。
“吴义，出来了，你干什么啊，在厕所蹲半天了。”次日清早，吴情就拍着厕所门喊道。
“我拉肚子，已经第四次了，你等会，我，我快好了。”吴义有气无力地回道。
“你没事吧，我看你这样不行啊，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我下去给你买点药吧。”
“不用，一会就好了。”吴义逞强道。
“来，吃点药吧。”吴情还是没有听吴义的，把药买了回来。
吴义抱怨道：“我不是说不用吗？妈那边更需要钱，能省就省一点吧。”
“省什么省啊，这药能值几个钱，你看你脸白得跟纸一样，赶快把药吃了吧，今天你就别去医院了，在旅馆好好躺着，我一会下去把房费给结了。”
“谢谢哥。”吴义感激地看着吴情道。
“兄弟俩说什么谢，现在妈成这样了，爸又不理，我们啊在城里又没地方住，家里的有钱亲戚怕沾上我们染麻烦，打电话都不接，穷亲戚找了也没用，真应了那句话，富在深山有人访，穷在闹市无人问啊。”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赶快打个电话给爸，问他到哪了？”吴义说道。
“哦哦，瞧我把这事都给忘了。”
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了吴父有点粗况还带着点杀气的声音，“喂，哪样？”
吴情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道：“爸，我是吴情，你到哪了？”
“我在医院，你和你弟赶快过来吧。”
“啊，你已经到医院了？”吴情看了吴义一眼，吴义也有点惊讶。
“嗯，刚到没有几久，你们快点过来吧。”
“爸，吴义拉肚子了，有点不舒服，我一个人……”嘟嘟嘟……
还没等吴情说完，通话已经掐断了。吴情道，“又是这样，每次都不让人把话说完。”
吴义虚弱道：“他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懂，他只听自己想听的，只管自己的话是否能传达到，他下完命令就行了，至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重要。”
“唉，是啊，刚才电话里也是很凶，虽然听了多次，还是不习惯。”
“哼。”吴义冷笑，没再说什么，在床上闭目养神。
“那我过去了，你好好躺着，门把上挂着一碗粥，你饿了就起来吃点吧。”
“好，去吧。”吴义道。
到了医院，吴情看到父亲正从主任医生的办公室出来，他上前唤了声：“爸。”
吴父嗯了一声，算是作答了。
吴父看了看吴情，把他拉到走廊的角落，用家乡话问道：“吴情，我问你，除了买房的10万，你们还用了几多钱？”
“前后差不多7万左右吧，吴义比我多几千。”
“什么，17万啦，我讲什么，我讲什么，你们总不听，我讲了这个病医不好的，我都到处打听了，你们太嫩了，挨医生骗了，我刚才跟他聊几句，我就摸清了，他就是骗你们的钱的，你们不懂，现在的医生坏得很，看你们卖房子了，哼，他不喊你们用完，舍得放你们走？你看嘛，没有个三五十万，你们不要想出这个门。”
“哪有更多，赵医生都讲了，我妈的情况有好转了，没有再发烧了，肺部感染也在控制中。”
“控制中，你刚刚克见他，医生都讲了，你妈医不好的，出院后也是植物人，现在房子房子也卖了，你们拿你妈出来后，她住哪，睡大街嘛。”
“爸，已经这样了，你讲怎么办，都投更多钱了，只能继续医。”
吴父看了看吴情，道：“这样，你听我的，拉你妈回去，放在镇卫生院，我跟那边都联系好了，拿回去，吊葡萄糖养命，回去我们有农村合作医疗，一天最多也就是几十块，你们也负担得起，你妈也有地方躺。”
吴情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吴父这次来，不是来看母亲的，是来说服自己帮妈妈办出院的，他咽了一口口水道，“我一个人不敢作主，要不你打电话问我弟吧，他同意我没有意见。”吴情把难题抛回给了父亲。
“问他，你弟已经颠了，问他有用嘛，他钱不有钱的，还卖房救母，现在房子卖了，你妈列，瘫了，你要是同意，我就去找熟人办出院手术，再找辆面包车，拉你妈回去。”
吴情没再言语，吴父看出来这个大儿子的犹豫和软弱，继续加了一把火道:“我听讲春梅还有几个月就生了，是咩？”
“嗯。”吴情点头。
“你也要当爸了，要为你的老婆，你的娃仔着想，你看你，都快40的人了，没有房没有车的，做生意连个门面都没有，卖点水果天天挨城管赶，当时听我的，把卖房的钱拿去租个门面，能遮风避雨的不是很好，你偏要听你弟的，卖房子送钱来医院。我刚问医生了，你妈的病可以报销25%，一下你跟我去大堂结算，剩下的钱都给你，我也不要你们的，拿这点钱回去，再去借点，凑个四五万租个门面，你们以后也不用东跑西跑卖果了，老话讲，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有个门面，就相当于有个家一样，总比你们路边推车瞎卖好吧，勤快点，以后生意好了，在县城里面首付一套房也是好的，你们都是我生的，你们好了，我这个做爸的也对得起你们，你妈这样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医不好，没有哪个怪你们的。”
说完，吴父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斜眼看了看低头思考的吴情，继续道：“弟啊，同意咩，同意就拉你妈回去了。”
吴情是一个不会拿主意的人，小的时候，穿什么衣服，应该做什么，都是母亲说了算，长大后，在高大的弟弟面前，经常被压一头，结婚后，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面对威严的父亲，他也是唯唯诺诺，没有一点主张。
想了一会后，点头道：“那听爸的列。”
吴父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吴情去找主任医生签字办出院手术。
赵医生看了看父子俩，道：“以病人目前的情况来看，不适合办出院，你们真的决定好了吗？”
吴父抢答道：“决定了，医生你签字吧。”
“你们不是两兄弟吗？还有一位怎么说，他也同意了吗？”赵医生看着吴情问道。
“我弟今天不舒服不来，我爸作主。”吴情弱弱道，将责任甩给了吴父。
“我们一家人一起定的，医生，你签字吧。”吴父赶紧补充道。
赵医生看家属坚持，不好再说什么，但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他还是补充道：“能说的我都跟你们解释过了，以病人现在的情况，强行出院只能使病情更加恶化，对病人一点好处没有，如果你们执意如此，就签字吧，如若病人出院后，出现任何的意外，我们不承担任何医疗责任。另外，我建议你们要转院可以，找家好点的医院，至少是县级以上的医院，不要为了省钱，把病人放到镇卫生所去，那里环境不好。还有，病人高烧刚退，需要用一些冰……”
“医生，我们知道了，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自己家的人，我们心里有数。”吴父打断了医生的话，没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赵医生叹气道：“那行吧，即然你们决定好了，就办出院吧。”
吴父拉着吴情走了，出院手续办完后，需要把单子交回给主任医生过目。吴父对吴情道，“你上去交吧，我去叫辆面包车来接你妈走。”
吴情忐忑道：“爸，我们真的不用给吴义打电话，告知他一声吗？”
“我说了不用就不用，你要讲也可以，等我们回去再讲。”吴情看吴父态度很坚决，也不敢再说什么。
吴情将出院单子递给了主任医生，赵医生接过后，对吴情道：“这是我刚写好的药名，还有一些注意事项，你们将你妈转院后，给那边的主任医生看，让他们按着这个单子上写的用药，对你母亲的病情有帮助。我在这上面写的都是可以报销的国产药，如果镇卫生所实在没有，你就在网上药房或者市里的药房买，都不贵。还有一些特别事项，我也标明好了，那边的医生看了会明白的。”
“医生，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转到镇卫生所？”吴情有点意外，也有点惭愧地道。
赵医生摆了摆手道：“啥也不说了，都不容易，我都明白。单子上有我办公室的电话，不明白的地方就让主治医生给我电话。”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吴情感激地道。
“不用谢，这是我作为医生的本份，去吧，祝你母亲早日康复出院。”
吴情离开后，心里五味杂陈，想到自己先前对赵医生的误解，再看了看手中赵医生给他的注意事项，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那道门，在心里再次道了一声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