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国给红艳打电话，一直响没有人接，再然后就直接关机了。
交通局只有两个值班人员，抓到时严厉地批评：“现在什么时候还到处乱跑？路全都封了不知道吗？”从被抓住，到带到局里，李有国全程无话，交警问为什么出来，要到哪儿去，他什么也不说，但是很配合交警的工作，测体温，查证件，都老老实实的，只是不说话。交警也没有再理他，做例行的检查和记录工作。
交警根据出入证上的电话号码，打给房东，让房东过来领人，并且警告需要在家隔离14天，如果再发现跑出来，直接行政处罚，电话里还批评房东的工作没有做到位，也要负相应的责任。房东心里十分恼火，但是话语间还是很克制，也答应过来领人。
李有国很老实坐在屋里，外面黑得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屋里的白炽灯把他此时的模样清晰地刻在玻璃门上，他看着一门之隔的另一个自己，怎么这么苍老，头发短而卷，纹理粗狂的额头暴露在外，眉毛耷拉着像是要掉下来，即使不做任何表情，皱纹也肆无忌惮地生长在脸上各处，一口黄牙又小又疏，死皮也在泛白的嘴唇上翻腾，整个脸像是泡在蜡油里一样，毫无生气。自己想来也已经到了五十岁，剩下的日子能有多长？剩下的日子怎么过？自己很早就外出谋生，到现在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李有国深知自己是不可能在这个城市安家立户的，回老家什么事又要重头再来，可是都这个年纪了哪还有冲劲儿，他就在这样的矛盾中混过一天又一天。于是他又想起过去年轻时的日子，那时候选择很多，做事充满热情，喜欢满世界乱转，对一切事物都有好奇，但现在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外面的风再一次把他所有的念想全部吹走。
外面没什么好看的，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折腾到了凌晨三点，房东也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都没有回复，他想看看红艳有没有发来消息，没有。窗口弹出头条新闻的推送，他一一点开，还是那些感人的故事，暖心的鼓励，自媒体的标题每一个读起来都是激励人心的口号。看着看着，李有国的眼皮越来越重，头越来越沉，终于没意识地睡着了。
等李有国醒来，是房东带人开着车在外面摁喇叭，房东进门冲着李有国就说：“挺舒服呀，有吃有喝。要不就待在这，还回去干嘛呀。”李有国脑子昏昏沉沉，没有一点儿精神。交警登记完，就让房东把人带回去了，警告必须在家隔离14天，车和驾驶本暂时扣在这里，什么时候全国解封什么时候来取。
回去的路上，房东坐在副驾驶，说些讥讽的话，到后来自己也累了，仰着头睡着了。李有国坐在后面，神情恍惚，自己都难分辨是在现实还是再梦里。等一行人到了地方，李有国什么话都没说，直径下车走了。房东末了说了一句：“这出去一趟还变哑巴了，下次你看我还理不理你，死外面去。”
天已经蒙蒙亮，不知是不是没睡醒，李有国觉得周围都白茫茫一片，空气轻且凛冽，一个寒颤，李有国觉得清醒了很多，他来到屋前推门发现门被红艳锁了，进不去，又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李有国也没有喊，又折回到院子里，搬了一把椅子，靠在墙边坐下了，双脚贴着地面蹬直，双双握拳捶向天空，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狠狠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双手交叉在胸前靠墙迷瞪着眼。
阳光铺满了整个院子，李有国身上一股暖意，甚至感到有点儿毛躁。
“嘿，老李这么早呀？”老唐出来看到李有国便向前打招呼。
“是呀，你也起挺早的。”李有国眯着眼抬头看。
“我找房东开证明去，听说我们这儿的外卖马上就能送了，我把出入证办了。”
“行呀，办完早点儿回来下棋。”
“可以，你先摆上，等我回来。”
说完老唐就走了。李有国现在脑子很清醒了，他盯着屋檐上的太阳，再一次想到年轻的时候，幻想自己如果选择另一条路，人生会如何精彩和成功，这次没有一丝逃避和抱怨的意味，他还幻想以各种身份和红艳初次相见的场面，他会说什么话，她又会是什么反应，每一个表情和细节真实得就像在眼前。
在他的幻想里，每一条路都很精彩，每一个选择都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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