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同学很多，但算的上是朋友的仅有几个，其中之一就是郑菲。郑菲年龄不大，但因为长得老，大一的时候大家以为他是辅导员，大四的时候大家以为他是副教授，凭长相就让人肃然起敬，我们尊称他“郑老”，他个人则不太满意，说我们嫉妒他天生丽质，他这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我们这些长相平凡的人---譬如说我，倒是应该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德性。

刚毕业那会，郑菲也住在竹桥街。他租的房间在二楼，有10多个平方，月租280。他已经上班了，我还在待业，我常在他那里玩一种单机游戏，叫《三国群英传》，我从关张赵开始，越玩越熟，最后带领大小乔孙尚香都能一统天下，然后就索然无味，改玩CS。

夏天太热，郑菲的小电风扇又不给力，我常常汗出如浆。他每天下班，都会买来1.25升的冰可乐，我们俩一杯接一杯喝光。在那样的酷暑天气，任何美味，都不如冰可乐来的酣畅淋漓。一杯下去，从嘴巴到胃里，就如同旱到冒烟的土地，突然迎来倾盆大雨，郑菲说，妈的，比马杀鸡还爽。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马杀鸡是什么玩意，就问他马为什么要杀鸡，以及马如何能够杀死鸡。郑菲说其实就是一道川菜。

房间有个小小的窗户，窗户朝东。透过窗户，对面是一家川菜馆，老板娘是个30多岁的少妇。我的CS水平日益提高，躲起来守株待兔是我的拿手好戏，有时候我瞄准一个目标，正要开枪，郑菲突然叫我，快看，老板娘出来了。

我就被人狙死了。

郑菲找工作特别顺利，他跟我一起面试A公司销售，他通过，我歇菜。

跟殷三仁一起面试B公司储备干部，他通过，三仁歇菜。跟马海波一起面试C公司工程师，他通过，海波歇菜。

一个人被他PK，可能是巧合，比如HR是个变态，经理是个脑残什么的，但三个成绩都比他好的人均被PK，我们自己也不能相信用人单位眼睛全都是瞎的，所以，对他还是有点小佩服的。

我们就面试这一块求教于他，他说，跟泡妞一样，胆大，心细，皮厚...我去D公司面试销售，看见办公桌上有瓜子，我抓起来就吃...

海波说，我靠，太无耻了吧。

2.

他一贯胆大皮厚，刚上大一就敢泡英语老师，虽然壮志未酬，但转眼就泡到了大二的学姐。学姐是明眸皓齿的山东妞，气质上佳，身材动人。

对于这种无耻行为大家是既妒且恨。

张海波感叹说“好菜都让猪拱了”。我理解他的感受：女神嫁人固然让人感伤，但如果嫁的是我们村王二麻子，那才真正要了命了。多好的白菜都得让猪拱，但那猪绝对不能是我们家邻居李三，如此而已。

殷三仁连连哀叹“蒹葭倚玉!蒹葭倚玉!”我当时听不懂，偷偷查了资料，才知道意思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按照我当时的审美，我觉得学姐有一点胖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插哪泡牛粪都无所谓。英语老师倒不胖，但看起来有点高冷，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插哪泡牛粪也无所谓。很多年过去了，我渐渐意识到，其实学姐和老师都是女神，我是凡夫俗子，有眼无珠。

每次郑菲夜不归宿，我们大家都心照不宣，有人抽他的烟，有人看他的片，而我，则吃他的旺旺雪饼，希望可以帮助他以弥补对我们造成的伤害。

3.

郑菲的成绩一直是中下水平，有一年偶然考了中上，就兴致勃勃想拿个奖学金。南城大的奖学金不高，这点钱郑菲倒不在意，主要想混个荣誉，毕业时用来忽悠用人单位。

稍微研究一下就能发现，他连三等奖学金也轮不到，唯一有希望的是体育奖学金，因为体育好的成绩都不好，成绩好的......谁愿意拿体育奖学金。

按照评奖要求，积点分为正，道德分为正，才有评奖资格。他的积点分为0.5，道德分为0。道德分这个玩意不知道是否是南城大的独创，可以通过帮老师擦黑板，帮老师改作业，帮学院打扫卫生获得，如果能扶老奶奶过马路，勇救落水儿童那当然更好。

对于这个要求，我一向嗤之以鼻。我认为，一个人，只要没做过坏事，就应该被当成好人来对待。而不是说，一个人只要没做过好事，就应该被当成坏人来对待。一个道德分为0的人，凭什么不能评奖学金？

这要求难不倒郑菲。

恰逢学院组织篮球赛，郑菲主动请缨，要求参赛，为班级争光。班长兼篮球队长断然拒绝：你一个踢足球的，凑什么热闹！郑菲也不争辩，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比赛当日，裁判赫然发现我班在场上居然有六名队员......无论班长如何苦劝，郑菲死活不下场，硬是打了一节的中锋，获得0分，0板。当然了，代表班级出战篮球赛，获得5个积点分，成功拿下体育奖学金。

我骂他无耻，郑菲说，我这叫以毒攻毒！

4.

郑菲喜欢音乐，尤爱汪峰，他认为汪峰是“公认”的摇滚第一人。海波则推崇张楚，认为《姐姐》代表了摇滚乐的最高水平。俩人相争，互不相让，于是请文青殷三仁仲裁。三仁说，张楚的《姐姐》，还不配给海子的《姐姐》提鞋。汪峰的《春天里》，刚好配给海子《夏天的太阳》提鞋。

我原以为文学青年和摇滚青年应该是惺惺相惜的，没想到原来文青认为摇滚是毫末之技，而摇滚青年则认为文学一文不值。我个人认为，文学和摇滚根本没有高下之分，他们跟木匠，油漆工，厨子，养猪专业户一样，都属于普通的技术工种，当然比保安和搬运工强一些，这些属于非技术工种。大家性情各异，爱好自然不同，如此而已。海波这类闷骚型的，多喜欢张楚，窦唯。郑菲这类的激情澎湃的，多喜欢汪峰，羽泉。

郑菲极有激情，曾半夜在楼道里大喊：孙继海进球了，然后被人打了一顿。

5.

2007年，郑菲炒股挣了钱，成了我们班第一个百万富翁，班级首富，大家都尊称他“郑百万”。

他随即买了房，换了车，结了婚。俨然一副人生赢家模样。

“真怀念在竹桥街的穷日子啊！”郑百万常常念叨。

只有混的好的人，才会说：“真怀念以前穷的日子。”

混得不好的人，没有什么好怀念的，因为现在还在过着以前的穷日子。

毕业之后和别人联络最多的，就是混的最好的，混的不好的，都悄无声息。在班级群里，也不怎么发言，有同学聚会，也不会参加。

“真羡慕你们这些单身的兄弟，多自由啊！”郑百万常常感叹。

这就好像一个打着饱嗝的人对你说，“真羡慕你们这些没饭吃的人，血压好低啊。”  “真羡慕你们这些没有车开的人，上下班都能锻炼身体啊。”

太无耻了。

我告诉他，《圣经》上说“富人想进天堂，比骆驼穿过针孔还难”。他哈哈大笑，说下地狱也不错啊，只要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我们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年，郑百万就蔫了。

股市飞流直下三千尺，上证从6000多点，跌倒1000多点。郑百万去年挣的钱用来买车买房结婚，其实巧妙地在最高点出局了。可惜的是，郑百万觉得股市简直就是提款机，而他自己简直就是股神，所以跟父母亲戚借了一笔钱再次杀进股市，这一次，结局可想而知了。

郑菲低调了很多。你再叫他”郑百万“，他立刻翻脸。

有一次我问他炒股炒的如何了，他回复我四个字“关灯吃面。”

这不是一个成语，我搜了一下，原来是一个亏了钱的股民写的：

“今天回到家，煮了点面，一边吃面一边哭，泪水滴落在碗里，没有开灯”。

6.

2013年国庆节，毕业十周年的同学会。

郑菲携一90后辣妹参加。近些年来，他的发际线一直在败退，如今已经兵败如山倒，前额被杀得片甲不留，再加上胖了几十斤，很当年相比，判若两人。刚毕业的时候，他看起来像我大哥，如今他看起来像我大伯，我劝他注意保养，加强锻炼。他说，兄弟，我是一个已婚老男人哎。

饭后，大家提议来点娱乐项目。有单身的就说要不去马杀鸡吧。几个带媳妇来的就说不用了，我们都自带了，用不着花那个钱，你们单身的自便。

郑菲的90后辣妹说，看看吧，我今天要是不来，你肯定去马杀鸡了！

郑菲说，不会的，这些人都是过过嘴瘾。谁还真去马杀鸡啊，现在可是扫黄严打！

再说，我什么时候去过马杀鸡啊！你问问大家。

大家说，是啊是啊，什么是马杀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