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的教育方式

        今天我想简单谈谈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父母教育我的方式,希望其中的可取之处能够为朋友圈中的年轻父母们借鉴,其中不合理的地方能够让大家引以为戒。

        我父母的第一个教育方式就是骗。记得中考结束后,我的成绩并不算特别理想,但至少也差不到哪里去,毕竟就算自己因为沉迷游戏荒废了学业,自己小学六年和初中头两年打下的底子就在那里,哪怕是自己发挥失常,也不可能沦为一个最最蹩脚而不值一提的技校生。如果说在被逼去重庆私立学校读书之前,胆小怕事的我至少还一本正经地捧本书在父母和老师面前装装样子,考试之前还临时抱一下佛脚,重庆回来后染上恶习的我就彻底跟父母撕破脸了,因为我对学校的那些功课的确提不起任何兴趣,所以逃课打游戏和对抗老师就成了家常便饭,临近中考的那阵子尽管身边的所有长辈都拼命推着我往前冲,但我依旧没能如父母之所愿在这人生最最关键的分岔路口搭上高中升大学的这班快车。那天中午趁着父母不在家,我跟一帮小伙伴游戏正打得好好的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老师的声音:“你是黄越青吧,我们是五十四中招生办的,你已经被我们学校录取了,但是你分数没能够上我们的分数线,因此报到之前必须交一万块赞助费。”“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没说两句我就挂了电话,心想去你奶奶的蛋,老子凭什么交一万块给你?你以为老子的钱是好挣的吗?你拿老子当摇钱树了!妈妈回来后我漫不经心地将这消息告诉了她,并附上一句话:要老子交那么多钱,老子坚决不干!妈妈当时没吱声,过了一个礼拜左右,她语重心长地说服我:咱们就上五十四中吧,我为了你的事跟招生办的人磨破了嘴皮子,我跟他们讨价还价最后把价格压倒了三千,你看,三千块也没多少钱,你总不至于为了这点钱耽误了自己的前途吧?

        权衡了一番后,我最终答应进五十四中,毕竟这所学校档次并不算低,离家也就两三站路,附近还有三四个游戏厅,趁着老师放松管束的间隙我至少可以爽一把,待我入学几个月之后,一次偶然间谈起这件事,妈妈才告诉我实情:其实我们交了八千块,妈妈是担心我在经济上有所顾虑而对这件事犹豫不决才骗我的,妈妈为了我上学的事操碎了心,她希望我能够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进而发奋图强,学得有模有样,而得知实情的我却感觉异常气愤:自己上的学交了多少钱自己都没有知情权,你们做父母的凭什么对我大包大揽?你们凭什么代替我做主?你们凭什么不跟我说实话?或许当时正值我的叛逆期,父母越是要为我做主,我就越是跟他们轴着干,因此当时我就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你们越是希望我好,我就越是坏给你们看!说白了上这个学他们不是考虑到我合不合适,而是为了他们所谓的面子:五十四中不管怎么说也是仅次于普通高中最好的一所中专,自己的孩子哪怕没考上高中,至少也进了一所不错的中专,因此就算说出去也不至于太丢人,可当时自己的确对学习一点兴趣都没有,因此交这么多钱买个好的教育机会只能说是把钱扔水里了,感觉就连父母都背着自己耍阴谋诡计的我灰心至极,因此在中专里一副吊儿郎当、不问正经事的模样,原本就烂泥扶不上墙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到最后连续旷课几个月,在校领导多次劝说无果的情况下,自己只能跟学校说拜拜。记得我主动退学的那天,妈妈气急败坏地骂我不争气,并对交赞助费的那件破事旧事重提:你要退学是吧,你要是有本事把我们交的八千块也退回来啊!你以为这些钱是大风刮来的?这都是我们省吃俭用好多年攒下来的!拜托,八千块是我让你们交的吗?这钱是你们背着我交的好不好?如果让我自己做选择,我百分百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但既然你们非要决定我的人生,那我自然也就能为自己所必须担当的责任找到各种托辞和借口,拜托你们别一发生了什么坏事就把责任全推给我好不好?

        我父母的第二个教育方式就是逼。爸妈一向把游戏看作是精神鸦片,只要一沾上这辈子就再没有任何前途和希望了,按他们的话说,他们一瞅见我“抽鸦片”时那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就反感至极,正所谓玩物丧志,如果放任我这般不务正业岂不是贻误了我的终身,因此他们坚决反对我玩游戏,只要逮到一次就是一顿皮带炒肉丝,他们每次给我的零花钱都会仔细盘问其中的用途,生怕我跟游戏扯上哪怕一丁点的联系,但正如我在前几篇文章中提到的,游戏中绚丽的画面和操纵在手中能蹦能跳的小人可比枯燥的书本知识要有趣多了,如果让任何一个孩子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这就好比你左手边放了一百块钱,右手边放了一瓶毒药,任何傻子都不可能主动去喝毒药一样。而父母却不能理解作为一个孩子的心理,他们总是跟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学习的重要性,不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一辈子只能干诸如搬砖挖煤之类的低贱职业,但是对于当时那个父母都忙着发展自己的事业、同龄人因为我的低情商和不合群的性格而对我进而远之的自己来说,游戏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是陪伴我成长的唯一一位朋友、是自己走在黑暗中唯一的一盏明灯,因此哪怕是遭到了父母非人的折磨和老师狗血淋头的臭骂,自己不仅摆脱不了游戏,相反,四面楚歌的自己跟游戏黏得更紧了。刚从重庆回来的那阵子,父母用尽了各种极端的手段,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戒掉游戏,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好考个高中,争取一个好前途,但是眼瞅着即便是把我逼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境地我依旧没能在正道上哪怕只是往前迈出半步,他们只能无奈地默许我打游戏的现实。读中专的那阵子,我把SW的游戏机借回家,跟父母约定每天玩一个小时,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允许的,记得初二那年,我背着父母偷偷在家玩SW的游戏机,被妈妈逮了个正着,盛怒之下,她不仅扇了我一耳光,甚至砸了SW的游戏机,以此来挑明她在这一点上坚决不肯妥协的决心,而如今眼瞅着我如此这般吊儿郎当的现状,他们也只能做出些许让步。

        那天,我因为诸事不顺而心烦意乱,本来约好只玩一个小时,玩着玩着就超出了时间,尽管父母一再警告我不要触碰他们的底线,但我就是充耳不闻,盛怒之下,父亲关掉了电闸,导致我“辛辛苦苦好半天”,因为没有保存进度而“一夜回到解放前”,因此我对着爸爸大叫大嚷、不肯善罢甘休,争吵之中,妈妈操起电话打给了SW的母亲,告诉她我恶劣的行径,要知道SW是背着他家人偷偷把游戏机借给我的,如果这件事被他妈妈知道可就穿帮了,从此以后他的父母一定会对他严加管束、斥责有加。因为SW是我童年众叛亲离时唯一对我不离不弃的一位朋友,所以当我感觉自己将要在他面前因着他妈妈的责备和训诫而成为一个罪人时,我感到尤为恐惧,哪怕是跟自己的父母鱼死网破也不能对不起这位自己患难中的朋友。妈妈如此这般的举动的确是把我逼上梁山了,我不顾一切地冲向她,抄起抽屉就砸在了她的头上,“他用抽屉砸我”,妈妈一边跟我撕扯,一边对着电话的听筒说,被逼得穷途末路的我情绪更加激动了,我发了疯似的抢过她手中的听筒,恨不得把她“泼出去的水都收回来”。哎,妈妈啊妈妈,你本意是想为我好,但是你这一逼,反而把我逼进了更深的深渊:SW是我童年走在黑暗里唯一的一束光,童年的自己因为情商低、因为缺乏父母的正确引导而在跟小伙伴相处的过程中屡屡受挫,自己因为饱受他们所有人的欺凌和鄙薄而倍感自卑,尽管SW 跟自己存在一定利益的联系:我帮他买游戏,他把游戏机借给我玩,但是我俩的感情远超于金钱联系起的纽带,你这一逼,也就意味着掐掉了我走在黑暗中手中握着的唯一一束光,从此我的人生再没有希望可言,破罐子破摔的我将会堕落到何种可怕的地步你知道吗?在父母眼里,SW就是一个恶棍,要不是他我不会沾上游戏机,因此父母甚至扬言要找人揍他,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离我远远的,但是SW就算再坏,至少他没利用我去干坏事,他所做的唯一“坏事”充其量也不过是把我带入了游戏的世界当中,那件事过后,我跟SW的关系出现了裂痕,SW在他父母的施压下要回了他的游戏机,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我只能混迹江湖,跟那些活闹鬼称兄道弟。

        那阵子,我在五十四中已经连续旷了好几个月的课,校领导多次跟父母约谈,并警告他们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学校可没法留我,我们那个专门帮助后进学生的卢校长也三番五次地做我的心理工作,企图用感化教育来把我领上正轨,可不管他们再怎么使劲儿我就是改不掉之前的那副臭德行,父亲一个大教授每次被地位比他低一大截子的班主任熊得颠颠的都感到异常丢人,班主任拿他撒气,他就拿我撒气,因为我继续这么下去就意味着被学校扫地出门、意味着爸爸在所有人跟前抬不起头来,所以他不得不对我使出杀手锏——逼。那阵子,我在外面已经玩了好几天,我的那帮狐朋狗友不仅花钱请我打游戏,还管我吃喝,我真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感觉,那天,玩累了准备回家睡个回笼觉的我刚迈进家门劈头盖脸地就是被爸爸一顿臭骂,接着他抽出一根棍子,嘴里嚷嚷着要我“滚出家门,永远不要回来”,我倒是想躲进卧室,避免跟他正面交锋,但是只要我往房间进一步,他就拿起手中紧握着的铁棍子朝我身上捣一下:“滚!我们黄家没有你这种败类!你不是我们黄家的种!”因为当时的我的确又瘦又小、手无缚鸡之力,无法跟壮硕如牛的他硬刚,所以就算当时正值大半夜,我还是不得不如他所愿地“滚出家门”,我知道,他的目的就是想把我逼回学校、逼上自觉学习的道路,但我确实对学校的功课提不起任何兴趣呀!你就算逼死我也没用呀!当时我真的难受极了,我真恨不得去抢劫、去放火,干出令父母终生懊悔的事,还好有我的那些小伙伴,虽然在大人眼里,他们只是一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小混混,但正是有他们做我坚强的后盾,我才度过了那段特别难熬的时光,那几日白天我就跟着他们在锁金村和南林大校园四处游荡,躺在草地上吹牛皮、溜进大学教室在黑板上涂涂画画、站在屋顶上俯瞰熙熙攘攘的人群,晚上就睡在小公园里,或许当时的我就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一个对所谓正经事没有任何概念的二流子,所以被当作“座上宾”倍受优待的我甚至真的有一种“不是黄家的种就不是黄家的种”、“你把我扫地出门我还不想回来呢”的感觉,一个礼拜后,父母在锁金村游戏机室找到了我并把我领回家,爸爸再也不敢以“我是黄家的败类”、“我把黄家的脸都丢尽了”之类的话来羞辱我了,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我不上学的事实,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对我抱任何幻想了。

        我父母的第三个教育方式就是吓唬和威胁。我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刻》那篇文章中已经提到过自己在鼓楼职校因为动手教训了一个欺负自己的小混混而“一战成名”,成了班上一个大混混HL的眼中钉肉中刺,从那之后他三番五次地向我挑衅,并在一次摩擦中矛盾升级,当天下午放学后他带着人四处找我,扬言要给我点厉害瞧瞧,这让我感到内心非常纠结,当时我已经学会了武术,虽说教训两个小混混也不在话下,但我来鼓楼职校是为了打架的吗?我今天教训了第一个HL,明天就会冒出第二个HL,后天又会有第三个HL,话说我能把鼓楼职校的小混混都教训一遍吗?因为我当时真的有点黔驴技穷了,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无奈之下就将此事告诉了妈妈,当然我并不是希望家长出面居中调停这件事,因为小男生的圈子里都有一种文化:人家打你你也打人家、人家喊人打你你也喊人打人家,大家就会认为你有本事,如果你被揍了就向老师告状,由老师和父母出面解决这件事,所有人就会认为你很怂,之后你在那个小圈子就混不下去了,所以我是在妈妈向我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让老师知道”的情况下才向她和盘托出的,可是在焦急中,当我提出“自己不想再回那个学校了”的时候,(毕竟那个学校太差劲了,自己在那里混三年无异于浪费青春),妈妈反而以这件事来要挟我:“你要是敢不去上课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们老师!”这让我惊掉了下巴:我是出于信任才把这件事跟你说的,话说我不想上学吗?话说我不知道只有抓住中专的机会才能直升大学吗?这学校真的很差:老师从不教学生任何博大精深的知识,相反,老师最主要的工作是整治那些顽劣的学生,好学上进、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自己甚至都被语文老师当作调皮学生一般粗暴对待,要知道,中专不像大学,任课老师几乎不给学生留一丁点的空间,只要你不肯老老实实地掌握老师课堂上传授的那些粗浅知识就逃不过他们的责骂和鄙夷,进而被当作一个冥顽不化的坏孩子一般粗暴对待:就你这个熊样,你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搞不懂,你还自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还想考大学?你他妈的给我站着上课!(有一次语文老师就是这么数落我的),与其在这里鬼混三年,倒不如把这个时间用在一些更有意义的地方了,话说若是自学,三年我都能在某个领域内小有所成了,三年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多宝贵你知道吗?

        在中专的最后一年,我通过了刁钻的考试并获得了参加高辅班学习的机会,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我使把劲就能进正规大学,这本是一件任何中专生都梦寐以求的事,但我却对此不上心,对口单招只能对相应的专业,我学的是计算机,因此只能考计算机系,虽说当时我已经拿到了中级程序员的证书,但是心高气傲的我只想从事诸如数学物理之类的高端学术研究,而计算机读出来唯一的出路就是进企业做码农,这是我最最鄙夷的一条路,况且当时我已经具备了远超常人的自学能力,我甚至认为即便是不上大学我也能抵达自己人生的巅峰。但父母却对此焦急万分:我们做梦都想让孩子上大学,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如果不把握它,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尽管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我就是不肯回鼓楼职校参加高辅班的学习,无奈之下,爸爸只能再次使出他的杀手锏——逼,因为当时我的吃喝拉撒都赖在妈妈身上,所以当他支走了妈妈后,我的整个生活都乱了套,爸爸甚至挑拨周围的邻居,号召大家齐心协力,把我家的孩子逼进大学、逼上人生的巅峰,也正因为他一系列不谙教育倒行逆施的骚操作,当时那个没有任何为人处世经验的我在跟周围邻居的矛盾中逐步升级并差点把南林大闹翻了天,因为当时自己仅仅是有潜力,而并没有取得任何实实在在的成就,所以自己越是闹,所有人就越是有失偏颇地认为我是一个冥顽不化的坏胚子、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流氓,众叛亲离、不谙世事的我最终被逼入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境地,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疑神疑鬼:怀疑所有人在背后使我的坏、怀疑他们要害死我、怀疑他们在背后把我说得一文不值,我苦心经营的一切付之一炬,我的世界塌了,我染上了精神疾病,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的爸爸,他把我给逼疯了。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打骂是家常便饭。据说爸爸年轻时就是个刺头,性格暴躁的他经常用拳头解决问题,因为他人高马大、壮硕如牛、屡屡将对手放倒在地的他积累了丰富的格斗经验,因此在跟周围人的矛盾中总是“有道理”的那一方,久而久之,他就形成了“拳头就是硬道理”、“拳头底下出道理”的价值观,每每当我不听话的时候,他总是上来就给我一顿痛揍,揍到我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地保证再不敢有下次了以后方才罢休,但每次我总免不了在同一个地方跌跟头,每次都逃不了他的皮带炒肉丝和屁股上红通通的巴掌印字。那阵子,中专退学将近有一年多了,我已经走上了弃学从武的道路,因为我的坚韧不拔和吃苦耐劳,我成了赵师傅眼中最为器重的弟子,一方面他懂得因材施教,另一方面我誓要洗心革面、学出个模样来,一门心思钻研武术的我突飞猛进,没个两年就练就了一身好功夫,那阵子国庆放假,我的晨练就改到了南林大校园里,每次都是妈妈陪着我练,那天清晨,我照例来到父母睡觉的卧室,叫醒妈妈,让她陪我去练功,或许是我的嚷嚷声吵醒了正在熟睡的爸爸,他怒不可遏,冲过来就想揍我,因为我当时已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嘛,所以三下五除二我就把他推倒在床上,朝他的肚子上踹了一脚,那是我第一次动手反抗父亲的暴力教育,这也意味着他老了,他再也不能拿我怎么着了,那天清晨,父亲摔门而去,我和妈妈抱在一起哭,我本意并不是想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去捣乱,我只是想向妈妈展示我这一年来勤学苦练的成果,为什么就换来了爸爸的一顿拳脚相加?或许在他眼里,我是个不成器的坏胚子,但是在这一年中,我不也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没有他眼里的那么烂嘛?自己仅仅是对学校的功课提不起任何兴趣、自己仅仅是走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而已,难道就因为不能成为一个他眼里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一个品学兼优的尖子生,自己在他眼里就一文不值吗?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父母总爱给我上政治课:你要好好学习、你要考上重点中学、你要顺着主流文化圈设置的台阶拾级而上,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像南林大门口那位看大门的,眼睁睁地看着教授处长分大房子。几万几万地往家里拿奖金,而自己的那点杯水车薪甚至都不能支撑起一个家,只要我对他们那所谓的道理提出半点异议、只要我胆敢对他们有半点不肯言听计从,他们立马就对我怒目相向,进而用逼、骗和吓唬把他们的道理强加自我身上,他们总是拿我当作一个没有健全人格的小孩,因为没有健全的心智做决定,所以只能由他们代我做出决定,每每当我抱怨他们的正言厉色和极端的教育手段时,他们总是语带不屑地对我说:你一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呀?父母亲还能害你吗?我们这都是在为你好,我们要是不这么为你好,长大了你会恨我们的!记得童年时每到过年长辈们总会给我压岁钱,每次自己得了压岁钱都得如数上交,按妈妈的话说:这些钱是留着给你上大学的。记得一次过年,某个长辈一如既往地又塞给我一百块压岁钱,这次我想要自己做回主:买一双溜冰鞋和一个篮球,那天,我跟妈妈磨破了嘴皮子她就是不肯松口,在我俩的争锋相对中,她百般威胁和恐吓我:说要把我赶出家门、说要让我的班主任知道我是一个调皮的坏孩子、说如果这个钱花了她决饶不了我,最后我还是心惊胆战、偷偷摸摸地买了,她也没能如她吓唬我的那般把我给吃掉,而这只能算是我童年唯一一次如愿以偿地做了回自己。

        或许父母是爱我的,但我一直不能理解他们的爱,每每当他们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时,我都会在内心恨他们,或许他们的本意是想要掐掉我哪怕只冒出那么一丁点坏的苗头,但是性格叛逆的我越是受到逼迫,就越是如一个信仰坚定的共产党员一般极力维护自己矢志不渝的坚定信念;生存空间被挤压到无路可退的我因为缺乏任何长辈的正确引导而只能在歧途上越走越远。记得我刚从五十四中退学没日没夜在外面跟那帮狐朋狗友鬼混的那阵子,妈妈为了能让我走上正轨操碎了心,她三天两头地往教育局跑,央求那些管招生的老师能不能给我一个上学的机会,她总是一再强调“我家孩子不是个坏孩子”、“我家孩子初中时参加市里的英语竞赛还得到过第二名”、“我家孩子就是被游戏机迷得利令智昏了”,尽管在这过程中因为我的烂泥扶不上墙而受尽了各种老师的冷眼和鄙夷,但她从未放弃过我,她始终坚信只要一个劲地往上拉,她一定能把我从深渊中拽出来,但我对她的态度中却充满了抱怨:如果当初你们不是鬼迷心窍地把我送到重庆私立学校,我能染上旷课、打架、抽烟和顶撞老师的恶习吗?如果当初你们不是一味地忙着发展自己的事业,而是能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陪我、倾听我的心声,我能有如今这般叛逆吗?如果当初你们循循诱导、启发我对学习的热情和兴趣,我能躲在游戏的世界里逃避现实吗?但是当我懂事后、当我的人格随着时间的推进逐渐趋于成熟时,我逐渐理解了妈妈的所作所为,那时年少气盛的我迷上了音乐,意气风发地想要凭着自己的那股子钻劲在专业音乐的领域内有一番作为,但是当时的我在所有人眼里仅仅是一个初入钢琴之门的小菜鸟、一个连《扎红头绳》都不会弹就动不动嚷嚷着想要搞专业、考艺术学院的肤浅之辈,因为执着于在两三年内驾驭肖邦、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而忽视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专业文化,我成了一个人人鄙薄的井底之蛙,所有人都抱着“这种人才学了六个月还想去考南艺呢”、“这种人基本功都打不扎实还想攀登音乐巅峰呢”、“这种人一个二半吊子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的偏见对我抱有不屑一顾的态度,而我唯一的坚强后盾就是我的妈妈,当我在南林闹得几乎都快呆不下去的那阵子,妈妈说要把家里的钱全都拿出来在江宁给我买栋房,帮助我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环境;当南艺那些小流氓出于嫉妒、受班主任朱某的挑拨而千方百计地对我找茬挑刺,甚至扬言要弄死我的时候,每次都是妈妈挡在前面,如果没有她,在班主任朱某的百般刁难下我甚至都不可能拿到南艺钢琴系的文凭,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妈妈是爱我的,她选择了一种复杂难懂的语言;一种只有我长大成人、身为人父才能理解的符号,她希望我跑得更快、飞得更高,但是因为不谙儿童心理和教育方法,她的那些手段往往适得其反,本以为能让我的人生更上一层楼,却把我推入了无底深渊。

        而爸爸对我的教育在很多时候只能用不可理喻来形容。长大后的我终于明白了学习的重要性,并头悬梁锥刺股、誓要将童年缺憾的那些东西都补回来,鼓楼职校最终放我回家学习,只是在期末回校参加考试,既然得到如此宝贵的机会我当然倍感珍惜,于是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地啃书本,希望有一天能学有所成。那天爸爸正在客厅看电视,因为电视的声音太吵了,所以我就只能给他提意见:你能不能放低一点,我正在学习呢!我本以为他会知趣地收敛一下自己,并以此来支持我的苦心钻研,毕竟我这些年拿出了实实在在的成果,只要继续如这般数十年如一日地勤奋耕耘,自己定能抵达人生的巅峰,可怎想他来了一句:“这是我的家!”潜台词就是说:老子在自己家里看电视声音爱放多响就放多响,你管得着吗?拜托,我这是在学习哎!是我学习重要还是你看电视重要?难道就因为你看电视的娱乐活动,我就必须把手头的正经事停下来将就你吗?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对他大发雷霆,用他那解决问题的万能法宝——武力——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知道谁才是得理不饶人的那一方,哎,我真搞不懂本来大家沟通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得闹到大家都很不愉快的地步。对于他干扰我学习的例子,决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列举穷尽的,好几次他从外面回来,冲进我房间非要跟我扯闲话,当时那个专注于学习的我因为扫了兴致而只能一脸不悦地告诉他“自己正在学习,有什么事能不能等学完了再说”,通常他会悻悻地冒出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读了那么多书还不像你这样呢”,拜托,你打断了我的专注,你多打断几次我的专注力就没那么强了好不好!说穿了这种人就是个粗胚,他根本就不懂心理学,在他的思维当中,他乃是一家之主,家里面所有的钱都是他挣来的,一旦他切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甚至都活不过一个月,因此他可以如一个土皇帝一般为所欲为,只要他说一我和妈妈都不敢说二,因此每次当我冲着他发火的时候,他总是趾高气昂地赌气说“把我的工资卡还给我,老子不回来了”,尽管因为这件事我已经跟他闹过N多次别扭,但他就是不长记性,每隔一阵子他就会犯同样的毛病:突然闯进来打扰我学习。在多次跟他闹得很不愉快的情况之下,我产生了心理障碍,每次学习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生怕他突然就闯进来、生怕他负气对我大叫大嚷。

        在我看来,贪玩儿是人的天性,学校里的那些优等生本质上跟我没有天壤之别,他们那幼小的心灵也很难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毕竟学习太枯燥了、学习跟日常生活根本就扯不上一毛钱关系,但是因为父母的循循诱导,他们才走上了正轨,并最终如愿考上了好大学,而我的父母却缺席了我的成长,他们总是一味地跟我说“父母亲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你要养成自觉学习的好习惯”、“你看那个某某某,父母根本就不管他,他不是照样能名列前茅、品学兼优吗”,我妈妈甚至将我如今三十大几的人了,要工作没工作、要对象没对象的现状归咎于“就是因为我当初没听她的话”、“如果我当初听话如今早就考上清华大学了”,拜托,我不是一张桌子、一只杯子,随便你把我放哪儿我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哪里,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大活人!人和动物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人会思考、人会下判断:你说学习好,学习到底好在哪里?书本上的那些东西除了在考试中能派上用场之外,在日常生活中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我若是考了高分,除了被你们当作大肆宣扬、到处炫耀的工具之外于我自己又有何干?因为缺乏正确的引导,我总把学习看作是一剂毒药,而父母对我的教育就是在我万般不情愿之下,逼着我把毒药喝下去,因为毒药喝下去总免不了撕心裂肺般的难受,同时也我不知道这药究竟能起到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因此被逼上梁山的我不得不奋起反抗,因为爸爸对我的教育异常粗暴、他总是用拳头让我明白所谓的道理,因此每当遭到毒打后我都感觉很不服气:因为你拳头硬所以我才不得不屈居你之下,一旦哪一天我的拳头比你还硬,我就决不会再被你如此这般凌辱!因此道理在我们家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父母也不可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跟我讲道理,谁的拳头硬、谁的嗓门高谁就能站在高处对其他人吆三喝四、颐指气使,也正因为如此,成年后为了摆脱父母大包大揽的自己动不动就冲桌子摔门、动不动就跟父母赌狠、动不动就对着他们大叫大嚷。

        一方面我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另一方面人到中年的父亲也不如年轻时那般孔武有力了,因此每当我用暴力来捍卫自己的尊严、摆脱他对我的种种干扰和摆布并将他在我童年时加诸在我身上的全部都尽数奉还时,最后跌软认怂的总是他,几个回合下来,他也只能甘拜下风,对我那所谓烂泥扶不上墙的现状听之任之,就这样,我终于得到了主宰自己人生的权利,我终于摆脱了他为我设定好的成功道路。或许你会认为我是个不孝子、或许你会把我看作一个冥顽不化的劣种,但不管怎么说,这至少算是一种权宜之计吧:我想决定自己的人生、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在父亲暴虐的横加干涉下,我永远也不能成长为自己想要的样子,因此只有以暴制暴地“搞定他”我才能做自己的主人,话说我想用暴力解决问题吗?我何尝不想坐下来跟他心平气和地谈经论道?在他眼里,我一个小屁孩儿有资格跟他谈道理吗?记得南艺毕业三四年后,家里许久风平浪静的他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为了让整天窝在家里啃老的我走上正轨,他甚至还想再次使出他的那套杀手锏——逼:逼我出去工作、逼我走上社会,幸好被妈妈拦下来了,否则真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他总是抱着他的那套主流价值观:只有干一份体面的工作、赚足够多的钱、拥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培养自己的孩子健康茁壮地成长才能称得上是成功,每每眼看着我如今这么大人了都不能自食其力地走上社会,他都免不了一个劲地地数落我“你还要继续这样鬼混下去到什么时候啊?”而我如今这般虽智商拔群,却只能在成教院鬼糊鬼地混个文凭,饱受他摧残后染指抑郁的现状也全都拜他所赐。

        我父母的教育是好是坏,谁能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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