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喂,你听说没有?那个人死了!”

“谁啊?”

“关山岳!”

“关山岳?!怎么可能?关山岳不是一直身体都挺好的吗?去年比武……”

“怎么不可能?我听说啊,是有人杀了他!”

“怎么可能有人能杀掉他?他不是有那把剑?”

“对啊,那把剑。他死了,那把剑留下了。江湖啊,又要大乱了。”

1

名剑出于剑冢,而每一把名剑都有一个故事。

相传只要能找到剑冢,就可以求冢主赐一把好剑。

剑冢的主人除了赠剑外,还会在你死后将剑重新带回剑冢,以求剑传其不世之荣辉。

这些寻剑的人游走于社会各阶层,通晓万事,俗称寻剑使。

不过剑冢已经消失很久了,江湖中也只是流传着它的传说。

关于剑冢最新的传说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关月派掌门关山岳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为了求娶心上人,也就是江湖闻名的美人月衣仙子,不顾重重险阻进入庐山寻找剑冢,因缘获得一把好剑。后来他凭借这把剑在武林大会中拔得头筹,成功迎娶心上人,名扬天下。

关山岳身上有几分满族血统,人生得高大威猛,那把无锋剑被他耍得虎虎生威,一个无门无派的小散修硬生生在江湖闯出了一番天地。他在自己多年习得的武学基础上加以改良,以此为基础创设了关月派。这名字是他和月衣仙子的名字各取一字而得。

他人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性格也稳重笃诚,像一把磨钝了的铁。他不像其他大门派掌门一样自诩清高,看不起小门派或者散修,而是竭尽所能帮助对方。为人处世正直不偏袒,又乐善布施,所以他在江湖中留有雅名。

他同妻子月衣仙子伉俪情深,只娶一人,未曾纳妾,引得江湖中很多侠女羡慕。可惜月衣仙子生产时不顺,只留下一个孩子就早早离世,这也让很多曾经倾慕她的少侠深感惋惜。

关山岳已过而立之年,身体一向健壮,此番突然离世,江湖中对他的死众说纷纭。

听说他是死在卧房,身上没有伤口,而那把同他朝夕相处的无锋剑消失了。

这已经是近半年江湖中死的第四个人了,前几个都是小门派的掌门,现在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也这样横死家中,江湖中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2

娄七从京城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关山岳死后第二天了。此时天还没亮,他向门口的侍卫亮了腰牌,刚打算进去,却听到身侧有人说话。

“在下商丘,特来吊唁。这是在下的信物,麻烦通传一下。”

娄七瞳孔猛地一缩,眼神变得凌厉。他连夜赶路至此地,竟然对身边的警戒疏忽成这样,连这个人何时到的都没有发现。

他扭头看去,那人穿着褐色短打,头上一根木簪将头发挽起,长得其貌不扬,勉勉强强算得上几分清秀,扔到人堆里都没人会注意的那种。

商丘在给侍卫大哥塞了块玉佩后,也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转头看到一个身着暗色华服的人,从袖口到腰扣都极为精细,衣服上还用暗纹绣着一条不知品种的蟒蛇。

他向对方颔首示好,正准备退下等待通报,侍卫却一把又将玉佩塞了回来,“府上正值丧事,有事的话以后再来,请恕我现在无法通报。”

他抱剑于胸前,端的一副正经侍卫的样子。商丘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这个玉佩分量不足,再加上自己没给人家一些辛苦费,自然不值得人家费时费力跑进去通传。

这次又要破费了,商丘有些肉疼地从袖口掏出几两碎银,还没等递过去,刚刚一直盯着他的人开口了。

“你一个侍卫,遇到有客人前来不是第一时间去通传,而是自己先判断一番客人是否值得通报,怎么,这是把自己当主子了吗?”

娄七严厉地斥责道。

“小人,小人马上去通报。”侍卫看自己的同伴一见那人的腰牌就马上放行,自然知道这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于是赶紧低头哈腰地从商丘手里拿回玉佩,跑进门去。

“感谢大人仗义执言。”商丘把钱塞进袖口,笑眯眯地对着娄七说道。

娄七颔首,不再停留,在侍卫的引领下前往了正堂。

此时,关山岳的儿子关言卿听说他的到来,从祠堂赶来了前厅。

“娄大人请坐。”关言卿把他往上座上引,娄七却摆摆手,坐在了下排左边第二个位置。

他巡视了一圈正堂,关山岳从小在满汉交接处长大,审美也融合了两个民族,在正堂中的摆设装饰风格大多都是绮丽和庄重交织。

“昨天早上衙役就已经来过了,尸体也检查过。我来给大人讲一下目前的情况。”穿着一身孝服的关言卿面容憔悴,嗓子还有些哑了。他知道娄七办事一向严谨,讲究效率,所以在他坐下后马上主动介绍道。

“昨天早上仆人进房的时候发现的尸体,衙役封锁了现场,他们检查后发现酒壶中的酒有毒,谷寄阳已经招认了,毒是他下的。”

提到谷寄阳这个名字,他的声音更沉了,这三个字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昨晚留宿在这里的,除了他,还有桃衣娘子和陈阿四。因为发现尸体的时候,无锋剑已经不见了,所以官衙把他们暂时关起来审问。”

谷寄阳是关山岳多年的好友,在关月派还没建起来前两人就已结拜成好兄弟,曾经被江湖人并称为岳阳双杰。可惜多年好友变仇人,晚年两人理念不同,吵架多次,后来就不再来往了。直到这次他前来,两人在会客厅相谈甚久。关言卿本以为两个人释怀了过去种种,谁知道最后竟害得父亲……

陈阿四是来这里求关山岳帮忙的。他年轻时也是一方霸主,但性格狠烈不懂何为留情,得罪了很多人。后来江湖纷争,新代换旧代,遭人追杀,瞎了一只眼。如今连母亲下葬都没办法不敢赶过去,只能来这里求关山岳看在早日的些许情分上给予一些金钱帮助。

关于桃衣娘子,关言卿也不知道怎么介绍。母亲难产去世后,父亲身边狂蜂浪蝶不断,桃衣娘子曾经就是最火热的追求者之一。但是父亲考虑到他当时年龄尚小和门派尚待发展,拒绝了桃衣娘子,再没有娶亲。桃衣娘子出生于机关世家,暗器更是用得出神入化。两门派之间有很多合作的地方,可以说她是父亲的红颜知己。不过江湖上关于两个人的桃色八卦也多如牛毛。

从关言卿这里了解到这些信息,娄七又询问了一些细节。他在京城了解了这些人的基本信息才前来的,只是有些细节尚不明晰。

两人还在交谈之际,门外传来声音。

“那南面衡阳山上到底有什么?”

“道。”

“何为道?”

“道即心中之路,每个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你说得我愈发糊涂了,你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怎么像个道士?”

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身着褐色短打,脚步轻快,是刚刚碰到的商丘。另一个人身着暗蓝色长衫,打扮利落,一进门看到娄七就眼睛一亮。

“师父。”他朝娄七打了个招呼,好像还能看到可爱的狗尾巴在他身后摇啊摇。

“这位是商丘,我刚刚认识的。”他朝娄七介绍道。

娄七颔首,表示知道。转头对着疑惑的关言卿说道,“这位是娄十二,是来协助我办案的,你叫他十二就行。”

“这怎么行?小娄大人,幸会幸会。”关言卿对着娄十二作揖,娄十二赶紧阻止。

关言卿又看向了旁边的商丘,商丘自我介绍道,“在下商丘,刚刚通传的那块玉佩就是我的。家父与令尊曾有一段交情,此番令尊辞世,家父特令我来送别。”

关言卿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这块玉佩确实是他父亲早年佩戴的。他握紧玉佩说道,“很感谢您今日前来,我让仆人带您到客房先作休息吧。”

商丘却摇摇头,“令尊于家父有恩,听说令尊如今死因尚未确定,可以让在下跟着听一下吗?”

“对啊对啊,师父,他很厉害的,他去过衡阳山呢。那地方可凶险的要命,我想去那么多次您都不让我去呢。”旁边娄十二插嘴道。

娄七斜撇他一眼,他忙噤声装鹌鹑。

关言卿迟疑片刻,又在几人身上巡视几圈,最后松口道,“可以,那您请坐。”

商丘略作一揖,施施然坐在了娄七斜对面靠近门的位置,而娄十二则开心地坐在了娄七旁。

关言卿对着几人又讲了一遍基本的信息,娄十二问道,“基本的信息我在路上大概了解了,我们能去看一下您父亲的遗体吗?”这话多少有些冒昧,所以生性大咧如娄十二此刻声音也有点小心翼翼。

娄七看了关言卿一眼,又转头看向娄十二,佯装呵斥道,“十二,不懂规矩!”

关言卿愣了一下,迟疑片刻,圆场道,“各位大人前来查明真相,这也很正常。”

他打起精神,做了一个手势,“请。”

几人随即前往祠堂。

祠堂内,关言卿指着那边的尸身,神色有些黯然,“几位如果是办案需要,就请便吧。关某实在不忍再多看,先行离开了。”

关言卿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不是办案前来的商丘同他一起离开,但是对方假装没听懂,反而说道,“关兄感情至深,实在让人佩服。”

关言卿气闷,但是料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作了一揖,拂袖转身离开了。

娄十二掀开尸体上的白布,关山岳的尸体到现在已经两天了,嘴唇早已发白,表面看不出来什么。

他放下银针,扎进关山岳喉咙和胃部,却惊讶地发现喉咙处的银针变色了,而胃里没有。他又上前检查了一下关山岳的内脏,结果更另他惊讶的是,关山岳的五脏俱毁。从这个程度上来看,关山岳根本不是毒酒致死,而是被人拍碎五脏而死。

关山岳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了,又是什么人可以杀死他呢?

他拨开关山岳的衣服,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掌印,身上没有任何痕迹。所以不是拍碎的,而是内力震碎。那凶手好深厚的内力啊。

娄十二心里过了好多想法,抬头激动地想和师父说,但是却看到娄七的眼睛向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商丘飞快扫了一眼,娄十二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闭上了嘴。

这件事现在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娄十二眼睛越来越亮,他没忍住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衙门啊?”

结果又遭到娄七一瞪。

果然商丘闻言眼睛一亮,他佯装惋惜道,“在下可以一同前去吗?小人自小就想进衙门,但体质不好,没能进去,这次刚好碰到,不去的话实在可惜。”

娄七还在想借口拒绝,旁边的娄十二却恨不得替他同意,连忙点头。

娄七挑挑眉,第一次认真地端详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可以一起去,但是你要告诉我真实理由。”

“唉,早在娄十二拔出银针的时候,您就已经给我身上下了寒檀香吧。”商丘弹弹衣袖,戏谑道。

寒檀香是娄参用来追踪敌人的专用香,影卫从小就被训练辨识这种香。

“恐怕只要我一离开这祠堂,就会被影卫击杀。在下也不想打搅你们报案,只是实在惜命。等明日香一散,在下必定尽快离去。”

娄七眯眯眼睛,说道,“既然知道我对你起了杀心,你还敢跟着我们?”

“没办法,不跟着你们也行。在下略懂药理,正好同关掌门讨论一下这毒酒入喉之事。”商丘假装遗憾地说道。

闻言,娄七立刻伸出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与子同袍。”

商丘与他握手,笑眯眯回道,“与子同泽。”

3

几人来到衙门,县太令听说他们到了,忙送来了被关的几个人的口供。

娄七简单地翻了几下,让衙役把那几个人分别喊过来。

第一个过来的是谷寄阳,他的发髻凌乱,衣服也乱,上面依稀间还有几个脚印,约摸是他承认是他下毒后关言卿踹的。

他胡子拉碴地坐在凳子上,打量着前面几个人。“娄参的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人是我杀的,毒是我下的,还有什么要问的?”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惹得娄十二气急,“你一个凶手还这么嚣张?”

“你是娄几?”谷寄阳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

“娄十二”娄十二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道。

“十二?你还不配指点我,你师父都不一定配。”谷寄阳继续嚣张地说道。

娄参是皇帝直属十二司中专管刑侦的那一司,里面的人不以姓名相称,只用代号,越靠前的数字代表资历越老。而娄一到娄十是可以直接接收到皇帝命令的。

娄十二听到有人诋毁他师父,马上跳脚想反驳他,但是却被娄七按住。

“久闻谷寄阳巧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能把脾气一向好的关山岳气到和你绝交。”旁边商丘戏谑道。

“你又是什么人?”谷寄阳打量了一下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看到他背着像剑一样的黑色包裹,接着问道,“你是剑宗的人?”

“在下商丘,无门无派,不过一介散修。”

商丘作了一揖,笑眯眯地回答道。

娄七这才注意到他的后面背着一把剑。说剑应该不太妥当,因为它用一块黑布裹得严实,用麻绳系着,完全看不来形状,不知里面包的是剑还是铁棍。

“怎么?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都敢来嘲讽我了?对啊,他和我绝交了,他不满我的做法,但那又怎么样?他喝了毒酒还不是痛苦地趴在地上,求我给他解药。你们肯定没见过大名鼎鼎的关山岳趴在地上的样子吧,像狗一样哈哈哈。”谷寄阳说到后面,有些疯癫地大笑起来。

娄十二又有些生气地要上前打他了,衙役连忙把他按住,把谷寄阳拉了下去。

后面押上来的是陈阿四,他已经不再有当年的威风,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他一进来就谨慎地在他们几个人之间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遍,生怕是仇人趁此时要他的命。

“陈阿四,再讲一下那晚发生的情况吧。”旁边衙役开口道。

“大人,小人已经讲了很多遍了,小人那晚真的没有去过关山岳的房间,他白天拒绝了小人的请求,让小人早点离开,小人怎么还可能半夜去找他。”陈阿四开始还有点不耐烦地道。

“正是因为他拒绝了你,所以你怀恨在心,意欲除之而后快。”娄七严厉地说道。

“不不不,小人,小人不敢啊。”陈阿四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道。

“据我所知,你早年也是武学奇才,这么多年下来内力深厚,是当晚唯一一个有能力杀死关山岳的人,你还不承认?”娄七继续呵斥道。

“不不不,大人。那谷寄阳不是说了他才是杀人凶手吗?实不相瞒,小人的内力早在那些年潇洒的时候就消失得七七八八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陈阿四苦笑道。

“那关大侠拒绝了我,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江湖中人对我避之不及,又怎么肯有人对我伸出一把援手。”

“你当晚起夜出门撞到了谷寄阳从关山岳的房间出来?二人还发生了争执?”娄十二问道。

“是啊,我当时急着起夜,听到两人争执,谷寄阳摔门而出,把我吓醒了,我怕被他看到,慌里慌张回去,结果还差点走错进了桃衣娘子的房间,撞了好几下门才反应过来。”

“口供上说你约摸是在亥时看到的?你突然起夜怎么会清楚地知道是亥时?你在撒谎!”

“饶命啊大人,小人回去后翻来覆去没睡着,听到了外面的打更声,绝对是亥时啊大人,小人不敢撒谎。”

“好了,押下去吧。”娄七命令道。

“商兄,可以帮忙去寻一下师爷吗?我有点事想问询。”娄七突然抬声对着商丘问道。

商丘欣然同意,离开了这里。

旁边的娄十二早在娄七询问陈阿四时就已经好几次都想开口了,但是娄七早早点了他的哑穴,他知道师父自有深意,所以没有挣扎。

娄七转头看向娄十二,目光严肃,“我点了你的哑穴你没乱动,也算是成长了。”

娄十二这下被解了哑穴,终于憋不住了,“师父,那人说他亥时见到谷寄阳从关山岳的房间出来,但仵作推测的死亡时间明明至少是子时之后了,这相隔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有下毒的人下了毒之后直接离开房间?他怎么敢保证关山岳一定会喝那杯酒,他又怎么敢保证关山岳喝了酒一定死?没有一个杀人凶手会在人死之前离开现场。这根本就不合理!而且我们当时验了尸体之后,您也不让我说。那毒刚进喉咙,根本没进内脏,但是五脏俱毁。如今唯一一个有可能用内力震碎五脏的人又早就失去了内力。这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对!关山岳根本不是被人害死的,他是自杀!”娄十二越说越起劲,在牢房里踱起步来。

“可是这样还是有很多疑点。关山岳为什么要自杀呢?谷寄阳为什么又说自己杀了他?那把剑又去了哪里?啊啊,师父,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啊?”娄十二抓狂地问道。

“十二,这里仵作说的话也未必可信。”娄七没有争辩他上面的问题,只是冷冷地回答道。

“可是……”娄十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大人,您叫我……”师爷带着谄媚的笑弯腰走了进来,手里还不停地搓着。

“嗯,师爷,这是仵作的记录,上面有一些我们觉得对不上的内容,我圈出来了,你再去询问一下仵作。”娄七把手里的纸递给师爷,师爷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哈腰地出门去了。

4

桃衣娘子进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师爷出去,师爷的眼睛没忍住在她身上流连一圈,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师爷知道她是有名的暗器高手,身上指不定还有没搜出来的暗器,自然不敢招惹她,赶紧走了出去。

桃子娘子婷婷袅袅地坐在椅子上,抬眸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我该说的都说过了,没什么事的话早点放我回家,这么多天,我爹估计都有点担心我了。”

娄七知道这个女人是在拿家势来压自己,他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年近四十但依旧十分美艳,穿粉色长衫一点也不显俗气,放在椅子边上的手腕处露出一根翠绿的玉镯,像一条假寐的毒蛇。

“你昨晚出了牢狱。”不是个问句,而是个肯定句。娄七很清楚这牢狱的机关根本困不住桃衣娘子。

“大人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我昨晚可没有出门,一直乖乖地在牢里待着。”桃衣娘子打了个哈欠,有点慵懒地说道。

娄七知道她不会承认,于是指着她的衣服说道,“牢房的床铺会铺草芥,你穿的轻衫可是一点都没沾上。”

桃子娘子抚摸头发的手一顿,还是说道,“大人,冤枉啊,人家毕竟是个女人,自然是爱干净的。”

她看着娄七表情不变,似乎有点不买账,于是又朝着旁边和他穿着相似服饰的娄十二抛了一个媚眼。娄十二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一时间火烧耳朵,惹得她一阵轻笑。

“关山岳出事的当晚,你也没有在你的房间。”娄七紧盯着她说道,这句仍然是肯定句。

“大人,人家当晚真的在房间,睡了整整一夜,一次都没有出过房门呢。”桃衣娘子倾身向前,声音放软说道。

“哦?一夜?连起夜都没有吗?一次都没有出过房门?”娄七追问道。

“那当然,那里的床可比这里的舒服多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人家回家呀。”桃衣娘子把头倚在自己的手腕上。

“胡说!那晚你怎么可能在你的房间,那陈阿四走错了房间,你当时根本没在房间里。”娄七呵斥道。

“那当时人家可能去起夜啦,夜晚的事,谁又记得准呢?”桃衣娘子狡辩道。

“撒谎,陈阿四根本没进你的房间,他半夜认错了房间,但是撞了几下撞不开就没进去了。”娄七站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诈老娘?”桃衣娘子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当晚没有在自己房间,反而去了关山岳的房间吧。说,你把那把剑藏到哪里去了?”娄七逼问道。

闻言,桃衣娘子的身子又软了下去,“哼,你们要找的不就是那把剑吗?江湖人人都爱那把剑,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剑到底去哪了?说!”娄七一步步逼近。

“别急嘛,带人家去关月派,我来告诉你,它在哪。”桃衣娘子对着他吹了一口气,笑靥如花。

几人又来到了关月派,此时已近黄昏,池塘上倒映着落日,一片安宁。

桃子娘子指了指池塘,关言卿示意仆人去捞,随着扑通扑通的下水声,一个仆人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包裹,赶紧举起来大喊,“我找到啦。”

随着包裹被打开,一柄断剑出现在人们面前。那柄剑被从中间齐齐断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破坏了。

“哈哈哈哈哈”旁边传来桃子娘子的笑声,她欣赏着所有人错愕的神情,慢悠悠地说道,“不是找剑嘛?剑找到了,开心嘛?”

“是你,是你毁了我父亲的剑!”关言卿目眦欲裂,想要上前同她决战。

此时一个暗器飞快袭来,扎在了他脚下,“不要靠近我!”桃衣娘子拔高声音说道。

“你们这些臭男人,满脑子都是这把剑。他也是。我都追了他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同意娶我,整天就是陪着这把破剑,破剑。连临死前都不忘抓着这把剑,真是可笑。好了,这下真的成了一把破剑了,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它。”桃衣娘子笑道,眼底有几分凄凉还是决绝,娄十二看得不是很清楚。

“是你杀了我父亲!”

“是我又怎么样?”桃衣娘子笑得猖狂,她看着关言卿挑衅道。

“我要杀了你”关言卿想冲上去,这次却被娄七拦了下来。

“冷静点,我们查过了,凶手不是她,她在激怒你。”娄七发现桃衣娘子这次没有射来暗器,先前说的话明显是在激怒他们。

“就算不是我杀的,我也毁了这把剑,这把天下传奇的剑,最后还是叫一个女人毁了。”桃衣娘子看他不买账,换个话题继续激怒道。

“无锋剑怎么可能轻易被毁,你不要再试图激怒我们了。”娄七自然很冷静。

“怎么不可能,是人就有弱点,剑也一样。”桃衣娘子翻转地上的断剑,一个标志性的“无”字出现在剑柄上,众人开始有些动摇。

“哈哈哈,你瞧瞧你们这些如丧考妣的样子,真可笑,没意思。”她说着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把不知从哪里来的刀,刀鞘上镶满了宝石,是一把蒙古刀。

“拦住她!”娄七赶忙命令手下,娄十二飞奔过去想去夺刀,但是他的速度没有桃衣娘子的暗器快。

他快速躲闪,但是暗器数量又多,角度又相当刁钻。他一个不查,有一枚黑针马上就要射进他的胸膛。娄七想跑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大喊一声,“快躲开!”

关键之时,一把黑棍挡在了娄十二的前面,精准地挡住了那枚针。那根棍又飞速翻转几下,挡住了从其他几个角度射来的三枚针。

是商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挪到了娄十二的旁边。

娄十二后怕地大喘了几口气,忙退回来,对着商丘称谢。

商丘收回黑棍,对着他微笑。

“我又不杀人,你们怕什么?这把刀,还是关山岳送我的呢。”桃衣娘子用手轻轻抚摸着那把刀的花纹,嘴边还漾着一抹笑,甜蜜又古怪。

娄七想到什么,赶忙喊,“等等”。

但是已经晚了。她把刀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那把刀的刀刃结构特殊,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止,血已经顺着伤口流了出来。鲜血划过锋利的刀刃,把她胸口桃色的衣衫也染得深红,衬得刀柄上的宝石愈显妖异。

“关,关山岳,做鬼我也得一路跟着你。”桃衣娘子的嘴角也渗出鲜血,她气都已经喘不上来了,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说道。

娄十二赶紧上前将她扶住,“小孩儿,你得记住……如果你将来爱上了一个姑娘,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要娶她的,不要让人家等你一辈子……”桃衣娘子抚过他的脸,有气无力地说道。

娄十二有些慌张地抱住她,“喂,你别闭眼,你再坚持一下……”

可她最后还是闭上了眼,嘴角却挂着有些满足的微笑。

没有什么是比一个活生生的人自戕在你面前更震撼的了,这下连心性冷硬的娄七也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因为女人的嫉妒心就毁了一把绝世好剑啊。”

“可她都死了,她这么深情,这也是有情可原啊。”

“再怎么样都不能毁剑啊,那可是无锋剑,剑冢流传在外的唯一一把剑。”

周围还有其他来参加祭奠的客人,此刻大家都有点唏嘘。

“唉,到底是个可怜人,在下还有一些余钱,我来为她殓尸吧。”商丘拿着手帕上前为桃衣娘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从娄十二的手里接过桃衣娘子。

5

夜晚降临,娄七还在整理白天的卷宗,娄十二说有些气闷,来到了池塘边,意外遇到了关言卿。

“大人也来散心啊。”关言卿强打起精神来同他客套。

娄十二没有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表示自己都知道,关言卿会意。两人沉默地望着月亮,半晌,关言卿开口道,

“那把剑,是我父亲最爱的东西。我从小听人讲他有多爱我的母亲,可是从我记事起他除了处理门派的事物,就是练剑。我常常怀疑那把剑才是他儿子,而我,恐怕是他捡来的吧。”

娄十二配合地弯唇笑笑。

“他在外人眼里是个顶好的大侠,锄强扶弱,救济穷苦百姓。他们都说做他儿子会很幸福,但只有我知道,他从小就对我很严格,也很少满意地夸我。可是哪怕这样,我还是很佩服他,我以我是他的儿子为骄傲。”

说起这些,关言卿不免有些眼角泛泪。

“最可笑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前些阵子我们还吵了架,我说我想同朝廷合作,才能更好地发展门派,江湖也会有更好的发展,可他不同意,气得吹胡子瞪眼,说我是个偷奸耍滑的小人。我当时还在气他是个不懂变通的老顽固,我们还大吵一架,谁知道……”他的声音变得哽咽。

一向爱说话的娄十二此刻也不由地有些沉默,他拍了拍关言卿的肩膀安慰他,脑子里却因为他的话猛地联想到了什么。

“你说你同你父亲的意见不和是因为你想借助朝廷力量?”他询问道。

“是啊,早知道他要死了,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反驳的。”关言卿黯然道。

“好,关兄,我有些事先走了,你别难过。”

娄十二撇下这句话就飞快地跑向了衙门。

“我师父让我重新看一下这个案件的卷宗。”他一进门就说道。

衙门的人白天见过他,此刻也不敢怠慢,连忙把卷宗找了上来。

娄十二慌里慌张地翻了卷宗,直到翻到仵作的记录,抽出来,上面的墨迹还未干。

……身上未有明显伤痕,死亡时间在亥时……

等等,亥时?明明是子时后啊……

娄十二拿着纸瘫坐在地上,大脑却没有停止思考。

这下先前的一切都串起来了,往日严谨办案的师父此次对于诸多细节却不求甚解,自己原本被先派来此地调查这个案件,但是被师父临时派往了其他县处理案件。还有近半年来死去的三个掌门,后来继位的掌门都是亲近朝廷的人。

他有些恍惚地走向谷寄阳的牢房。

“吆,这不是十二吗?怎么,给我送断头饭?”谷寄阳调侃道,娄十二却没有理他。

“那杯毒酒,是皇帝让你给关山岳的。”他哑声说道。

谷寄阳一愣,又佯装没听懂地说,“什么皇帝,天高皇帝远你听过没有?”

“别骗我,那杯毒酒!是皇帝赐的。”娄十二抓住牢房的栏杆,死死盯着他。

谷寄阳挑挑眉,“你师父都告诉你了?”

娄十二沉默不语,表示认同。

谷寄阳放松下来,“好吧,既然他都告诉你了,那你还来问我干嘛。那毒酒确实是皇帝让我带来的。”

“为什么?”

“为什么?道不同呗,我随了朝廷的道,自然也得听他的命令。”谷寄阳的嘴边难得出现几分苦笑。

“那死去的三个掌门也是同样的原因?”娄十二接着问道。

此时谷寄阳意识到娄十二刚刚是在骗他,他师父根本没和他说这些。但他反正都说了,也不差那几个。

“没错,是这样的。朝廷要掌握这几个门派,但他们又不同意,只能这样。这个掌门不听话,就换一个呗。不过你别误会,那关山岳可不是皇帝让我去下毒的,他是自己要求喝毒酒自杀的,条件是不许再杀害那些小门派的掌门。”说到这里,谷寄阳的声音也有些低沉下来。

“我也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才来送他一程的。”他补充道,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你撒谎,你那晚根本就没有看着他喝下毒酒,你不同意他的计划,同他发生了争吵后就摔门而出!”娄十二反驳道。

“那又怎么样,他最后不还是死了吗?”谷寄阳声音有些低落,难得没有毒舌。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根本就不是喝毒酒而死的,他是自爆内力,震碎脏器而亡。”

“什么?”谷寄阳瞪大双眼,猛地站起身,握住栏杆。

“我也不知道他是单纯不想让你太过内疚,还是因为内心根本不愿妥协于皇帝的这杯酒,总之,我们验尸了,胃里无毒,但五脏俱毁。”娄十二松开栏杆,转身离去。

“那他,他死之前得多疼啊……”

身后传来喃喃声,娄十二不再回头,踉踉跄跄地往关月派跑。

“怎么了?怎么散个步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娄七看着闯门进来的娄十二,放下毛笔,有些担忧地问道。

“为什么?”娄十二抬头问道。他想问为什么改仵作的记录,他想问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一切,他想问,为什么曾经正直的师父变成了这样,但是千句万句汇到嘴边却只剩三个字,为什么。

“你这次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调查关山岳的死因吧,你早就知道关山岳要死了,关山岳也知道。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掩埋真相,然后拿到那把剑。”娄十二紧跟着说道。他偏过头去,此刻他有些不想看自己的师父。

“你都知道啦。”娄七向他走过去,却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其他的我都懂,可是为什么,我想问你,师父,你是为什么呢?”娄十二转头问道,他的眼睛里还闪着细碎的泪花。娄七明白他这是要一个答案,如果这个答案他不满意,那他们两个就会分道扬镳。

娄七都知道,但他却避而不答,反而说道,“我们办完这件事早点回去吧,你嫂嫂让我带你回家一趟,她想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你侄子也想你了。”

问题没回答,娄十二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原因。

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廷,天真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6

当地风俗停尸不能超过三日,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关言卿就组织门派的人准备进行下葬。

关月派上上下下都穿上了孝衣,关山岳清白一生,对门派上下都很好。此番他突然离世,让门派中很多人感到悲伤。

楚裘自从赶来这里就一直守在关山岳的尸体旁,看到有人要挪动他的尸体,他才僵硬地站起身来,跟着人群走。

他是关山岳收的第一个徒弟,后来又陆陆续续收了几个,他们几个都是孤儿,关山岳对他们来讲就像父亲一样。

他看着祠堂里的棺材,恍惚地摸上去。旁边的关言卿怕他撑不住,在旁边扶着他。棺材的花纹很流畅,楚裘摸着摸着却发现棺材上有一个小小的裂口,极细,像被匕首划伤的一样。他问旁边的关言卿说,“你怎么准备的棺材,怎么能用这样的棺材给师父下葬呢?”

“我也是今早才发现,先前棺材一直在祠堂偏殿放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到的。但是这个棺材是父亲先前亲手给自己准备的,用的他老家那里的木头,我想他应该不想让我们换。”

看着也是一脸憔悴的关言卿,楚裘知道他已经强撑了好几天了,所以也不忍心多做苛责,于是点点头勉强同意了。

这时候有微微细雨,娄十二打着伞站在娄七旁边,两人沉默地看着来往的人群。很多人来这里为他点香祭拜,商丘也是其中之一。

“这几日跟着二位长了很多见识,此次辞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愿二位保重。”商丘对着他们作揖,他们也回了一礼。

他背着他那块黑布包着的铁就这样离开了,消失在细雨里。

“师父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神神秘秘的。”娄十二问身旁的师父。

“不知道,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因为他救过娄十二,所以娄七给了一个还算高的评价。

今日被装棺的还有一人,桃衣娘子,她的尸体要被运回她的母家安葬。

此时一个人慌里慌张地从里面奔出来,刚好撞到了桃衣娘子的棺材盖儿,漏出桃子娘子苍白的脸,和她身旁那把色彩艳丽的刀。

“干什么呢,这么慌里慌张的!”关言卿呵斥道。

“不好意思,掌门,先掌门之前嘱咐我今日去给陈阿四的亲人一些钱财,我看这雨下得急,于是走得慌张了些……”那人作揖赔礼道歉,然后又匆忙离开了。

“原来关山岳虽然没有帮助陈阿四,但是却不忍心他的亲人跟着他遭难啊。”娄十二对娄七说道。娄七点点头,眼神却滞留在了那把刀上。

不对,娄七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什么。满人,匕首,这个匕首明显是满人所有。

旗人赠刀予知己。关山岳既然将桃衣娘子引为知己,桃衣娘子又怎么会为了一些拈酸吃醋就将剑毁去?她是知道关山岳最宝贵这把剑的。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大脑飞快思考。

棺材上的裂缝!他拿起匕首就跑向了祠堂,棺材此时还没有下葬,正摆在正殿祭拜的后面。他在棺材上找到那条裂缝,把那把特殊结构的刀插进裂缝,用力一拧,棺材下弹出一个盒子。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却是一片空空。

剑呢?剑去哪了?

他从第一日到达的所有细节,一直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这么大一把剑,宾客要是想带走还是很显眼的,不可能注意不到。

“也是个可怜人,我出些钱财为她殓尸吧。”

那句话蓦地闯入他的脑海。

商丘?原来他就是寻剑使。

他知道了,关山岳意外得知了江湖中小门派掌门死亡的原因,原本坚持朝廷不应该干涉江湖的他进退两难,无论怎样都辜负了他守护的道义,他唯有选择一死。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不了什么大善之事,也成不了什么大恶之事,门派传给关言卿,他很放心,所以他并没有和儿子说自己的计划。

那晚谷寄阳苦口婆心劝了许久都没有改变他的想法,他也不愿亲眼看自己的好友饮毒酒而死,于是摔门而出,独自一人回房间痛苦。

而关山岳深知他死后这把剑无论落入朝堂还是江湖,都必将引起大乱,又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寻剑使是否还存在。于是他早早传了桃衣娘子前来,在临死前求她帮自己把剑毁掉。

桃衣娘子口头答应了他,但是在他死后桃衣娘子不忍他背弃这把剑,更不忍他背弃心中之道。

所以她消失的那两晚,其实都守在棺材旁,亲手设计了机关,目的就是用真剑来陪葬。

她深知一个人的自戕带给人的冲击是极大的,所以她当众自戕,用她的死来掩埋假剑的秘密。

关山岳是为了守护江湖自戕,而她是为了守护心爱之人的道自戕。

而商丘,早早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他为她殓尸,目的就是拿到那把刀,找到剑。他背上背的根本不是什么铁棍或者剑,而是一把剑鞘,一把等待着剑归来的剑鞘。

那他呢?他的道又是什么?

娄七瘫在地上,第一次对这个问题产生了疑惑。

旁边的娄十二赶紧过来扶他,“怎么了师父?”

他看着眼前这个热血还没凉的少年,有点模模糊糊的东西划过他的心,但是他也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关山岳也是个机关高手。”他哑声说道,把木盒重新装回棺材,假装无事发生。


青城外,一个小茶铺里,台上的说书人还在口若悬河地讲着关山岳一生的事迹。

“年方十六出家乡,单枪匹马闯庐山。赤手空拳创门派,一生求道无锋剑。这关山岳实乃神人也……”

一个穿着褐色短衫的人擦了擦无锋剑上残留的木屑,满意地放下五枚铜板,起身走了。

“客人,茶钱给多了……”伙计在他身后喊。

“无妨,故事讲得好,多给些也无妨。”那人回头喊道。

“好嘞,客官,江湖路远,有缘再见,下次来啊,给您便宜点……”伙计喊道,抬头却发现那人早已走远。


江湖路远,各位,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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