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庄的昨天和今天》2-从土坯屋到别墅楼
李本聪
村中，尚有一院老屋，前清的遗存，我去参观过。很老很老了，弯腰驼背，就要趴下的样子，在寒风中，苟延残喘着。窗棂是木格，门扉是木板，屋梁是木柱。千万次烟熏，一切都变得污黑，脏兮兮的。烟子水珠，密密麻麻附在楼板上，室外光线一照射，如一群杂乱古旧的图钉，烁着红褐色的影光。
那时，泥墙是怎样造成的？以木板作箱架，摆放在基础上，挖取泥土捣碎，渗了水分，装到箱架里，十数人，各持短棒，用力来回砸下，把泥土砸牢实，村人谓之舂墙。有钱人家舂墙，还要在墙身里填塞竹条，产生拉力。我的祖父辈，就住这样的屋子，聚族而居，繁衍后代。舂墙需要请工，集体劳动，多有不便。后来，人们发明了木制模子，在沟沿上，山坡上，和泥巴，脱土坯，晾晒干，担回来，砌墙。用土坯垒成的房子，就是土坯房了。
我的前半辈子，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一村人，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天热的时候，有风从土坯缝隙里灌进来，煞是凉爽。只是虫子也会从土坯缝隙里飞进来，麻雀也在土坯缝隙里做窝，产卵，孵雏。捣蛋的孩童会对着缝隙窥探，不过屋里光线很暗，外面看来只是一团模糊。有人居住，自然就有粮囤积，老鼠想也不用想，这里是个好地方。建了巢穴，携家带口，就地取粮食用。鼠牙是厉害的开掘工具，泥地板被它们修成地道，楼阁上的土坯墙也被它们凿出地道来。白天，这些阴暗的家伙，躲在穴里，偶尔贼头贼脑窜出来看看猫睡觉了没有。到了夜晚，胆子大起来，在鼠王带领下，倾巢出来捣乱。在木柜上磨牙，嚓嚓嚓；在衣箱里咬噬衣裤，悉悉索索；搬运囤里稻麦，稀里哗啦。我母亲睡在楼板上，一次又一次被它们吵醒，闹得实在不像话了，母亲只好放一根竹棍在床边，啪啪敲打几下楼板，惊吓老鼠，镇住一会。
干活休憩的时候，农民们坐一处，一提起老鼠，大家恨得牙痒痒。所以那个年代，毒老鼠的药特别好卖。我们队里有个人，偷着出去山街子上卖老鼠药，卖完了，顾客还在成群结队等着买。没药了还拿什么来卖，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歪点子出来，骑上自行车往回跑，说是去取药，其实他哪里还有药。去路边稻田里，提来一束稻草，打火机啪啪，点燃稻草烧成灰，抓把黄灰和在稻草灰里拌拌，重新返回街上，假充“毒鼠强”卖给顾客。
老鼠猖獗，人鼠杂居，能怪什么？都是土坯墙壁，都是泥地板惹的祸。你看今天，村民住在钢混结构的楼房里，老鼠的牙齿就是像钢刀一样锋利，也没本事对付混泥土。门窗都是铝合金做的，它更没本事咬破了。这样坚固的房舍，是人的宜居环境，对老鼠来说，不适合，只能退避三舍。麻雀更不可能来这样的墙壁上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它们只能飞到野外去，飞到山林去，另找地方筑巢。只有燕子，在征得主人同意后，每年回来和人和谐相住。
新农村建设，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乘着精准扶贫的东风，不到十年时间，村里土坯房被拆除殆尽，旧貌换新颜，变成了全框架钢混结构楼。从村里走过，许多人家的房，和城里没什么差别。楼高三层半，一楼卧室、客厅、厨房。客厅吊了顶，做了背景墙，置博古架，围着大屏幕电视，围着茶几，放着宽大舒适的沙发。墙壁悬挂着名人字画，室内花草青青艳艳，落地大窗，透进明亮的光线。木门早进了历史的博物馆，安装的全是仿铜铸造门，古香古色，气派高贵。
靠近院门的厢房，多设车库，安装自动卷帘门，小车回来，一按遥控，门扉自动开启。每层楼都有卫生间，莲花喷头、浴盆、面盆，烘干机，马桶，一应俱全。太阳能更是不少，就是在冬日里，只要太阳出来，就可洗上热水澡。哪像以前，要洗澡，男人到大河里去，池塘里去。女人烧了热水，就着洗衣裳的大盆，躲在房间里，螺蛳壳里做道场。装备一个像样的厨房，抽油烟机、酒柜、灶台，洗菜盆，吃饭桌椅，投资两万元。一个熟练钢筋工人，每天在建筑工地干活，最少能挣150元。夫妻出去打工，两个多月工钱，就可以把厨房装备好了。虽然说不上豪华，但档次不差了。我那书房，三四十平米宽大，出版社殷经理送我著作来，一看，嗬，这么宽:“李老师，你的一间书房，差不多是我们家两个客厅大了！”
二楼作仓储用。在农村，粮还是得种。有人说，如今粮食不值钱，大米才卖五元多一千克；包谷许多年了，一直保持在二元左右一千克；小麦、蚕豆价都高不上去，事实确实是这样。但我们这地方，种粮不是为了出售，不是用来市场流通，主要是自给自足，养鸡养猪，为了吃蛋吃肉。一家人吃的粮、菜、蛋、肉，这不是钱是什么？如果你全到市场上去买，一年算下来，开支就不是个小数目。春粮收回来，放到楼阁上，秋粮收回来，放到楼阁上，囤子都不需要，门一关，窗子一闭，严丝合缝，老鼠进不来，鸟雀进不来，放放心心，安安全全。由于层高都在三米六以上，二楼比较地凉爽，用来储粮，不容易生虫被蛀蚀。
三楼设出阳台，多在三五十个平米。白色罗马柱，凸凹有致，线条柔和，无论远观和近看，都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有的人家还在阳台上安装了玻璃幕顶，下置椅桌、茶具，装饰花草有君子兰、一品红、玫瑰等什么的。夏夜在这里品茗观星，听虫吟，沐凉风；中秋一家人围坐桌前，赏圆月，吃月饼，物质享受，精神享受，兼而有之，快事，人生之快事耳。
我们这里是坝区，院子在百平米以上的人家，不在少数。当然，比起山区，连果园都设在门前，我们的院子不算宽敞。但比起城里小区房来，已经相当“富有”了。院子用混泥土铺筑，也有人家用耐磨地板砖或是大理石方砖铺成。花园是必不可少的，在一方泥土里，种上叶子花、串串红、美人蕉、百合、菊、千里红，庭院深深，无论春夏，无论秋冬都景色宜人，景色迷人。讲究的人家，还要堆座假山造景，养几尾金鱼，绕山游动，情趣盎然。住在乡下，有个电脑、有部智能手机，有张车，和住在城市里差多。
作者：李本聪，男，泸西县中枢镇石洞小学教师，副高职称。云南省特级教师。自幼患有小儿麻痹，坐轮椅上下班，担任过21年小学副校长。先后在国家、省、州、县级教育刊物上发表教研文章二百余篇。出版86万字教育专著《做个爱思考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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