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人生边上》|杨绛的自问自答

今天,杨绛老先生离开我们四年了。

杨绛(1911.7.11-2016.5.25),著名作家、翻译家、学者。

本名杨季康,祖籍江苏无锡。

杨绛先生的主要作品有《洗澡》《干校六记》《我们仨》和《走到人生边上》,译有《堂吉诃德》《小癞子》《斐多》等。

我要从平时不在意的地方,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能证实的予以肯定,不能证实的存疑。——杨绛


杨绛


一,有关人的问题

1.人有灵魂。

每个人都有一个身体,而身体具有生命,称灵魂。

灵魂是看不见的,但身体有没有生命却显而易见。

人有两部分,一是看得见的身体,一是看不见的灵魂。

这不是迷信,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2.人有个性。

人的体质不同,性情各别。

人的个性分四种类型:

多血的性情活泼,多痰的性情滞缓,多黄胆汁的易怒,多黑胆汁的忧郁。

我们所谓 “个性” ,也称 “性子” ,也称 “脾气” 。

个性是天生的,到老不变。

有修养的人可以约束自己。

可是天生的急性子不能约束成慢性子;慢性子也不能修养成急性子。

每个人天生有个性,个性一辈子不变。

3.人有本性。

人有本性,指全人类共有的本性,而且是全人类所特有的。

“食色性也” 也是指人的本性,“色” 字显然是指人而不指禽兽,灵性良心也是人的本性。

这两重本性是矛盾的,不形容的。


杨绛


二,灵与肉的斗争和统一的问题

1.斗争的双方

一方面是肉体,另一方面是灵性良心。

2.灵与肉怎样斗

肉体的一面自称 “我”。

这个 “我”有无穷的余年,要好吃的,要好喝的,要讲究衣着,要居处舒适,要游玩嬉戏,要恋爱,又喜新厌旧,要恣意享受,纵情逞欲,没个满足。

人的灵性良心却时时刻刻在管制自己的肉体,不该要这要那,这事不该做,那事不合适。

3.灵与肉的妥协

所谓妥协,需要解释。

因为灵性良心既然不争不斗,屹立不动,灵心良心是不会妥协的。

妥协的是代表肉体和灵魂的 “我” 。


三,命与天命

1.人生有命。

每个人的出身有富贵的,有贫贱的,有天才,有低能,有美人,有丑八怪。

凭什么呢?

人各有 “命” ,“命” 是全不讲理的。

2.人能做主吗?

人能不能自己做主,可以从自己的经验来说。

3.天命。

名由天定,故称天命。

命运是毫无道理的,专开玩笑,惯爱捉弄人,惯爱捣乱。


四,人类的文明

1.天地生人的目的。

人虽然渺小,人生虽然短促,但是人能学,人能修身,人能自我完善。

2。人的可贵。

人的可贵在于人的本身,不在于他创造的文明。

如果天地生人是为了人类的文明,那名,人类的文明,该是永恒不灭的。

如果天地生人是为了人类的文明,那名,人类的文明,该是有益于人类发展生存的。

如果天地生人是为了人类的文明,那名,天地生就的人,不该这么无知,这么无能,大部分人还醉生梦死,或麻木不仁。


杨绛


五,受锻炼的是灵魂还是肉体

1.人受锻炼。

看得见的是肉体,肉体没有灵魂是尸体。

但是灵魂府附着在肉体上,才有可受锻炼的物体。

所以受锻炼的是肉体,由肉体的媒介,锻炼出来的是精神。

2.在肉体和灵魂之间, “我” 在哪一边?

一个有生命的人,自称 “我” 。

吃、喝、拉、撒等完全不用费脑筋的事,得由 “我”  管着。

肉体既然由 “我” 管着,就不会自称 “我” 。

“我” 是灵魂的自称。


六,人生的价值

在人生的道路上,如一心追逐名利权位,就没有余暇顾及其他。

也许到临终 “回光返照” 的时候,才感到悔惭,心有遗憾,可是已追悔莫及只好饮恨吞声而死。

我站在人生边上,向后看,是要探索人生的价值。

人活一辈子,锻炼了一辈子,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成绩。

能有成绩,就不是虚生此世了。


七,对婚姻的看法

由宽裕的娘家嫁到寒素的钱家做 “媳妇” ,一点没有 “下嫁” 的感觉。

在物质至上的时代潮流下,想提醒年轻的朋友,男女结合最重要的是感情。

双方互相理解的程度,理解深才能互相欣赏吸引、支持和鼓励,两情相悦。

夫妻最重要的是朋友关系,即使不能做知心的朋友,也该是做得伴侣的朋友或互相尊重的伴侣。

门当户对及其他,并不重要。


杨绛跟小朋友玩


八,对于钱钟书的骄傲

钱钟书只是博学、自信,并不骄傲。

他读书多,记性又好,旁征博引,中西贯通,文白圆融。

钱钟书的博学是公认的,当代学者有几人能相比的吗?

钱钟书坚持不参加任何党派,可能被认为是瞧不起组织,是骄傲。

其实不然,他自小打定主意做一名自由的思想者,并非瞧不起。


九,让人不被摧毁,反而越来越好的品质

我觉得在艰难忧患中最能依持的品质,是肯吃苦。

因为艰苦孕育智慧。

没有经过艰难困苦,不知道人生的道路多么坎坷。

有了亲身经验,才能变得聪明能干。


十,那种无怨无悔,向上之气的来源

我的 “向上之气” 来自信仰,对文化的信仰,对人生的信赖。

总之,有信念,就像老百姓说的 :有念想。


十一,登泰山而小天下

我今年一百岁,已经走到了人生的边缘边缘。

我无法确知自己还能往前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清楚我快 “回家” 了。

我得洗净这一百年沾染得污秽回家。

我没有 “登泰山而小天下” 之感,只在自己得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

细想至此,我心静如水,我该平和地迎接每一天,过好每一天,准备回家。

【以上摘自《走到人生边上》】


杨绛被钱钟书说 “最贤的妻,最才的女” ,绝无仅有的结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

深以为然。

执子之手,与子共箸;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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