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留守儿童的经历是我成为全职妈妈的理由

逃避让人疲惫的职场社交选择生育孩子,因为兑奶粉速度太慢惹得他哇哇大哭后的一个白眼,我才明白孩子和妈妈本质上就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


我的家乡,是一个在2018年之前都属于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里的小山村,从县城到最近的镇沿盘山公路行驶需要2个多小时车程,这一段是去5A景区的必经路,沿途的民房保持统一步调,可以看到山林云海的地方也贴心修建了观景平台!镇上有野夫笔下公母寨的景色!下车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清冷和寂静,只有赶集日镇上才热闹非凡,从镇上到村里的公路是近几年才修好的硬化路面,蜿蜒进大山深处,开车约15分钟左右就能回到我的童年

90年代初期,村里人基本以务农为主!自给自足富余时再去赶集换点儿碎银,有手艺的男人会去较近的湖北利川、恩施做工,方便农忙回家务农,耕地已经被无限拓宽进山林,山林里的引火柴也被薅到光秃,有限物资下,我的童年早餐总是一个上面盖满玉米面和红薯叶子的煮红薯,那是我的早餐也是猪的早餐,能吃上面条就是改善生活,能吃上带煎蛋的面条也只有我过生日那天

红薯、土豆饭、玉米糊糊、咸菜、泡菜是三餐主题,腊肉、鸡蛋、鸡肉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可能吃到,每家如此!村里有一个小鱼塘,但并不常养鱼,童年基本没吃过鱼!长辈们会趁每个节日聚在一起饱餐一顿,他们承受更多生活条件的艰苦,但我在其乐融融的饭桌间感受到的温情是此后生活中很难再有的,并且在那样的温情之下我的精神世界也非常快乐!

挑水、打猪草、捡螺蛳、拾引火柴、得益于这些农活我有很多的时间和玩伴们穿行在山林田野,我们摘野果、或者玩武侠剑客游戏,想来长大后爱徒步登山也是因为儿时的农活启蒙

这样的快乐持续到了小学四年级,汹涌的南下打工潮袭来后,加上退耕还林的政策实施,村里人陆续结伴外出求生,大多去了广东省内各城市的工厂,玩具厂、服装厂、电子厂、还有父亲所在的皮鞋厂

某天母亲哭诉着要去深圳,留守在家辛苦劳作,看公婆眼色行事,忍着因通讯不便思念父亲的酸涩和因通讯不便摇摇欲坠的婚姻关系!母亲为了守护她的婚姻,毅然登上了开往遥远的父亲所在工厂的列车,还是在那个清冷的镇上,大巴车座无虚席,外出务工的男男女女把笨重的行李塞到车顶,行李里满载着家乡味,即便对父亲的传言有些愤怒,但她还是给父亲准备了麻辣小肉干,是不允许我偷吃的美味!

她从前门上车后只能站着,着急地跟我身后的伯母说了一句“姐,带孩子回去吧” 然后唤我的小名喊我回家!我哭喊着拍打着车门也无法触动车轮停下来好让母亲再抱抱我,那是2002年,从镇上回村要走约1个半小时的土路!天色阴沉、土路泥泞、那天也再没有比我更伤心的人

一个10岁孩子被“抛弃”了……

一个10岁孩子被迫成人并过早看到了社会的阴暗面,成了留守儿童,也继承了母亲留守时的酸涩感

村小只能读到小学四年级,此后的小学生活需要住校,每周日准备好一周的米、咸菜,再步行到镇上的完小上学,班级更多、学生也更多,我不再是因学习成绩不错指定的班长,我只是个班级中的透明人,害羞且自卑!

没有面对操场上四处奔跑打闹同学们的勇气,总是低头含着胸红着脸,害怕去卫生间,总以为我一出现周围的人会马上洞察我的怯懦,在很需要朋友的学生时期,依旧过得并不轻松,住宿是2人一张床,具体和谁同住全由自己社交,因为不适应和陌生人同床共枕,我选择了和同村但不同班的唯一玩伴同睡一张床,她的性格霸道!在村小时也会联合其他同学孤立我,即便内心并不喜欢她,但她至少是熟悉的人,我走入了熟人圈套,认为熟人应该不至于伤害我!我的学习成绩开始直线下降到班级中游,上课写字条、发呆、玩五子棋,成了老师讨厌的学生!

废弃的村小,被村民用来囤积引火柴

五年级时突如其来的月经初潮打破了美好的暑假生活,强忍着害怕换下衣裤,拿着家里唯一一个卫生巾不知所措,月经初潮,以我不会使用卫生巾告终!求助奶奶却没有回应,在她那个年龄认知来说月经是羞耻的,她只是嫌弃的表示“你来月事了”但不曾帮我解决问题,我被迫自己想办法,此后很长的日子里我都很害怕,我实在没钱买卫生巾。

所以看到有关女生购买散装卫生巾的新闻,我更多的是伤感,10块20块一包的品牌卫生巾对她们来说都是一笔不菲开支,就像2003年时我每周有5角零花钱,吃掉自带的咸菜后每周花2角买2次炒土豆丝,剩下3角会在周五放学前买一个大苹果或者梨子,或者一包小零食,回家后交给奶奶由她分切好后爷孙四人一起品尝,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省下一包售价3元左右的卫生巾钱同样使我有很大压力!那样窘迫的时期我有经历,我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养成了讨好型人格,以及被迫学习大人们的为人处事!

当时的我也以为月经羞耻,所以不曾向伙伴求助或者探讨该如何应对没有卫生巾可用的烦恼,一包卫生巾我都会觉得是维护我可怜的自尊心……初中一年级后也许是奶奶有了零花钱傍身,她开始主动帮我购买!少年时最大的烦恼终于尘埃落定,但父母不曾了解这些背后的苦楚


当时还属于乡里的完小

留守3年,我和父母的隔阂越来越大,家庭育儿重任全由母亲承担,父亲在我成长期只是个过年回家的陌生人,和父亲之间相处的记忆也只有一些零碎片段,虽然他每年会给我们母女三人购买衣物,但他被生活勒紧了脖子不曾了解自己的孩子,花钱的事情确实比花时间容易,他们有很多的说辞“要去挣钱供你们读书”“我们都是为了你们啊”

可是……这些就是我应该被留守的原因?我的到来没有让父母感到幸福、快乐甚至满足,而是让他们感到吃力、厌烦以及疲惫!

他们觉得我应该什么都懂,都知道!殊不知这三年里我不仅成绩越来越差,个人卫生状况也很不堪,也认为凭借血缘关系,即便留守3年我也依然把他们当做最值得信任的人

可是从那个清冷的早晨开始,父母就不再是我最应该信任的人,对长辈的不信任感在那重男轻女、月经羞耻、荡妇侮辱的闭塞农村,发生任何事都需要独自忍受,同族同姓的思春期少年、早年丧妻性饥渴的同姓长辈、聋哑瘸腿的老光棍,因为对熟人不设防,我需要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更聪明一点,我不敢告诉爷爷奶奶有人对我有猥亵动作和诱骗行为,留守儿童守则的第一条就是不让爷爷奶奶操心,时隔经年告诉母亲以求心理负担轻松一点,母亲意料之外的先是震惊且气愤,而后因为对那个年代的人性之恶有所了解开始相信我的童年记忆

人性之恶是什么呢?

80年代的村里只有一条山路通往外界,如今的硬化路面也是在90年代后每家每户都去开荒拓土的基础上修建而成的,村里多兄弟的家庭眼看都到了成家的年纪,娶妻生子便成了头等大事,有手艺的已婚大哥外出务工会带回一个女人,2个兄弟在他的“帮助”下得已成家,她们都是湖北恩施州附近的人,结婚许久自己母亲找来母女俩抱头痛哭,不知道她是因为没钱走不了 、因为已经有孩子了走不了,还是被逼无奈接受现实,就这样一间瓦房、一张床、一家四口、种地为生!女儿18岁时由父母指婚嫁给了父亲的工友,此后夫妻两人带着儿子外出务工!等儿子成家生子后,女方走得很决绝,身份证户口本全都不要,回到了家乡很快组成了新的家庭,她不愿意再过从前的日子,面对那个并不是因为爱才在一起还要继续过贫困潦倒生活的男人

穷有罪?

还是自私和贪婪有罪?

当看过记录80年代中国买卖妇女问题的书籍———《古老的罪恶》后更能佐证那个年代买卖和诱骗妇女确实很普遍,连交通如此不便的山间农村都有几个外地口音的女人

我的童年后期和青春期便在这样高度敏感、没安全感的状态下度过了,和母亲再相处是2005年下半年,父母回县城买房,我转学到了离家最近的中学,母亲辞职回来照顾我和读小学的弟弟,忙着和母亲周旋,和弟弟争宠,我更加无心学习,迷茫的青春期没有人生方向、没有精神支柱,那时候最羡慕的是父母和子女关系融洽的同学,他们都好阳光、开朗且有自己的想法!而我依旧低着头含着胸红着脸,讨好型人格同样适用,想以此得到母亲更多的关爱!再次成为留守妇女后她的情绪也总能影响我的情绪!育儿责任全在母亲身上,她成了我们家第一个在家庭主妇和独立女性之间深受折磨的女人,并且从这里开始为后来的身体病痛埋下隐患

我曾试图写信和大男子主义且认为自己有绝对父权的父亲沟通,可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们应该去理解父母,而不是父母去理解你”“你们应该感恩,是我们给你们创造了更好的生活条件”感恩二字一度成为我最讨厌的字眼,从我的角度来看,为什么要让我为你不愿意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育儿责任买单,这不也是在逃避?

他将对女性的鄙夷和不尊重悉数体现在母亲、姐姐和我身上,我结婚后他对我的态度有所收敛,但不尊重女性一如既往,带孩子成了他口中的保姆职业!我被这份不是主流媒体宣导的价值感本就偏低的全职妈妈工作伤得体无完肤

但也从这过程中获得价值……

我发现我确实不是个好人

此前以为本性善良,不愿与人交恶,处处谦卑谨慎!懂得察言观色也容易讨好他人,至少和外人相处我应该不是个糟糕的人,实际上我不过是出门前例行戴上了面具而已,人性本恶的弱点在卸下防备的家中一览无遗

孩子满月之后,家属外出工作,我开始独自带孩子,第一晚便有如临大敌的感觉,脑子里已经把孩子哭泣后的操作步骤预演了几遍,以确保他能不在凌晨大哭不止吵到邻里街坊,兑奶粉速度太慢,惹得他哇哇大哭,他给了我一个白眼让我感到羞愧和害怕,从那个白眼中我看到了他对我的不满,就像甲方和乙方的关系,不满就会逼迫乙方不停整改

他大哭不止的时候我也会有看好戏的态度任由他涕泗横流不为所动

他生病住院时我脾气暴躁跟医生吵架,有可以借由这个事胡闹并且能得到围观群众的理解心理

和家属有矛盾之后,会因为他哭闹就发泄到他的身上,因为看到那张像极了对方的脸就有想掌掴的冲动

会因为他的身高体重曲线不达标情绪失控强迫喝奶,为的只是想要他喝到每日设定的奶量!

我全不是在为他着想,我只是在完成全职妈妈工作的kpi 


他的到来是促使我重新学习人间课堂的理由,也让我有足够多的时间理清人生侧重方向、积蓄独自面对的勇气。

我因为他比我弱小,所以有了欺负他的念头!以强凌弱算什么本事呢?骨子里怯懦的本性在遇到比我更强的人之后还会有硬气的可能?

我比我的父母更好一点?

我那么希望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然而生活的辙痕不管如何碾压目的地都是同样无法逾越的高墙,这种无力感真使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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