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燕子岩” 的美好回忆

一

上张家山去的还是那条路，只不过路变宽了，土路变成了水泥路。但这路的坡度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只要急走几步，就会令人气踹吁吁，不过今天也实在也用不着像当年读书时在这里晨练时那么的紧张，顶多就是有车从旁边经过时就不得不站在路边去让一下车，这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情。

这段位于城市南边的山梁，因为离城较近且山上树木众多，一年四季绿树成荫，吸引着不少热爱运动和喜欢清静的人们到这里远足。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这里的环境还保持着原来的风貌，公路右下方的山坡上仍然是一些坡地，种着蔬菜和油菜。春天大自然勃勃的生机催生出它们无限的活力，那一朵朵在明媚的阳光里如灿烂的笑容般的花蕾，在风中尽情的摇摆着。那坡地上散落着几株桃树，灼灼的花朵爬满了它们细细的枝头，远看上去风姿绰约，亭亭而立，就像是几个年青美丽的少女流连在芳香的原野之中。可眼前的这明媚的一切，在他心里却激起了一种别样的感伤情感，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那山脊背阴处那棵孤独的松树一样寂寞而又忧伤，是啊！过去日子里的那些明媚的记忆早已成为那远山的回响，飘散在头顶那浩淼的晴空之中，再也不见了一丝踪影，令人惆怅不已。

在半山腰，有几处依着平缓的坡地建起来的几处房屋掩映在绿荫之间，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一座环境幽静的宾馆。

他要去的燕子石离这里还有一段山路，看见宾馆大门的停车场里有一个小卖部，他便想去买一瓶水带在路上喝。

偌大的停车场里只停着孤零零的三辆。一辆绿色的大众迈腾出租车和一辆老式的雪铁龙很随意的停在进门处，它们横着的车身占了两个车位还有多，不用看也知道是本地牛人开的车，而一辆银灰色的丰田越野车则规规矩矩的停在它们正对面的一个车位里，车尾的“粤A”牌照也十分的抢眼。离这越野车不远，就是售货的小卖部，这时从越野车上下来一个十分精神的小个子年青人下正朝小卖部走去。

 “黑付，来杯凯汁呢！小伙子掏出一个精致的烟盒，取出一支万宝路叼的嘴里，“铛”的一声点燃，长长的吸了一口，熟练的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

可屋内的那个壮实的保安却好像听不明白似的，傻傻的看着年青人，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时他刚好也走到了小卖部。

“他是叫你给他来一杯橙汁呢？他笑着对那保安说道。

听到这话，保安的脸顿时红了，“搞求不明白，这广东人说话也忒绕了！”他嘀咕着从冰柜里拿出一瓶鲜橙多递给那个年青人，长长的舒一了口气。

“黑付，黑黑你啦！”小伙子感激的对他笑了笑。

二

宾馆后面那条上山的小路还在，从这里上去，虽然路有些陡，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反而显得十分的僻静，以前这路两边都是农家的菜地，冬天种了不少甜甜的大萝卜，少不了要受他们这些学生的顺手牵羊，大家还假以托辞“顺手牵羊不算偷”。路的中途有一个蓄水池，上面盖着水泥板，在当时算得上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平台，也引得不少的学生到这里玩耍，他的第一次醉酒也是发生在这里。但他今天上山来要去的却是那山梁上的燕子岩。

自从二十年前和小梅分别后，他就再也没到过燕子岩。

燕子岩在他心中就是一处不能轻易去碰触的圣地，那里珍藏着他初恋的美好回忆，那些青春年少时至纯、至真的情愫所散发出来的美好，经过漫长岁月的淘洗，早已成为记忆的长河里最绚烂的星辉，伴随着他走过一个个平凡的日子。那些从青春之树稚嫩的表皮下钻出来的一朵朵玫瑰般的苞蕾，它那初逢雨露所散发出来的芬芳让他深深的陶醉，经过多少华年的发酵滋生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味道，弥漫了一个个云淡风轻的日子。

而在那些来去如飞的日子里，总有一轮淡淡的月华挂在蔚蓝的夜空，让我们感到无助、迷惘、忧伤，在多少以后，让我们的眼角在不经意间就涔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三

月色是淡淡的，远方的世界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起伏连绵的隐隐青山下，浩浩江水和两岸的原野、房舍混沌为一片，却掩饰不住它那奔腾向前的气息，把我们的心也带向了远方。

“你真的决定要走？”坐在这凌空欲飞的燕子岩上，他那十分凌乱的思绪才稍稍有了一些头绪，终于说出了他心中想了很久的那句话。

 “我决定了!”小梅的话语是淡淡的，也许对她而言，作出退学决定的痛苦煎熬已经慢慢褪去，就像狂风暴雨过去后的大地总会恢复平静，甚至还会催生出一丝新希望呢!

“你不用担心我，我二婶都说了，过去让我先帮表姐带一带孩子，等找到工作了就去上班！”

“你成绩这么好，再上几个月，我们就可以一起踏入大学的校园！……”他尽力地克制着自己痛苦的情绪，想以这件事的利弊去打消小梅退学的念。一个成绩优异而又十分上进的人，谁又会在即将毕业之际轻言放弃的，他坚信这一点。

“你以为我不想吗？”小梅扭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清澈的眼神里飘起的淡淡的云翳，透出隐隐的忧伤。

“我们今天不说这些好吗？”还没等他开口，小梅忽然话锋一转，略显有些欢快的说道，“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啊!你陪我看看月亮好吗？”

暮春的月亮已经高挂在天空，无边的风将天空拾掇得干干净净，月光比刚上来的时候明朗多了，微风带来一阵阵淡淡的香味，说不清是发自花朵还是草缕的清。花枝招展的世界虽然沉寂下去了，但在这个春天的季节里，万物无时无刻都在生长，让人心里充满了希望。

“刚才还有点云，现在好多了！”看见清朗的月亮，他的心里也开阔了许多。

“不知南国的月亮有没有这么美呢！”小梅嘴里发出轻轻的喟叹。

“南国的红豆，倒是让人思念呢!”他忽然想起王维的红豆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他们俩依偎在一起，十指交扣在一起，轻轻吟起了红豆诗，相知的情意激荡在他们心间，让他们靠得更紧了。

青春就像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虽然飘散着朦胧的轻烟，但因这轻烟也才有了朦胧的希望与美丽！

“我虽没有红豆赠你，但这个蝴蝶夹我请你把她带在身边！”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那只蝴蝶夹轻轻放在她的手里，蝴蝶那翠绿色的翅翼在月光下透出一股凝绿的光芒，此时此刻，让任何奇珍异宝都黯然失色了。

“你看见它就像看见我一样，你知道吗？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永远陪伴着你！”他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将女孩的手抓得更紧了。

“嗯！”，这时女孩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她扭过头十分无助的望着他，对着他轻轻的点点头，泪水在那顷刻之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模糊了她洁白的脸庞。

看见她那伤心欲裂的样子，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女孩紧紧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四

爬上了山梁，他的目光顺着山梁往左侧望过去，隔着茂密的灌木丛他一眼就看见了山梁最高处那株高大的橡树，春暖花开，橡树也开始抽枝散叶，浅绿色的叶片缀满了枝头，它那向四方伸出去树枝形成一个巨大的树冠，像一把绿油油的巨伞撑在山崖边，绿影如织，随风拂动，远远的传来一股清凉。

燕子岩就躲藏在大橡树那片清凉的绿荫之下。

猛然看到橡树的那一瞬间，他有一股想马上冲过去的感觉。那些挡住他去路的灌木和杂草，就像那已经逝去的漫漫岁月，现在想要重新拾起已经变得不可能了，而那些永存于记忆中的和小梅在一起的美好点滴，每每忆起时，就会像那茅草和杂树上生长的小刺一样扎得他心疼不已。这么多年来，他几乎痴迷于这种感觉，因为这种感觉让它体味到自己内心还有爱，但他又十分害怕这种感觉，一旦进入了这种状态，他整个人就变得迷迷糊糊，或歌或泪，半天也恢复不过来。

可能是预先的一些调整，今天他的情绪稍稍好些。但他仍然十分小心的拨开那些路上的杂树与茅草，生怕被刺扎上了又会触动了他那十分脆弱的神经。

他终于站在了燕子岩上。

燕子岩是大橡树下面的一块巨石，它凌空飞出，双翼如剪，就像一只息在山崖边振翅欲飞的燕子，这里是整个山梁的最高点，站在这里，整个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远处青衣江和周公河交汇冲刷而成的沙洲上高楼林立，当年那密密的芦苇荡早已不见了踪影，浩浩的江水由于电站蓄水拦截水流变得十分缓慢，看上去倒像是城市中一个大湖了，只有那横亘在天边白云下连绵起伏的群山，青烟迷濛，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带给人无限的思绪。

在他和小梅的心里，燕子岩还见证了他们俩的爱情。

五

那是一个宁静的秋夜。

月亮静静的斜挂在周公山顶，一片纯净的清辉倾泻在沉睡的山岭间，就像一幅巨大的轻纱盖住了山山岭岭，周公河的一湾清流在山脚下闪烁着一片银色的光芒，耳边隐隐传来的水声就像沉睡中孩子发出微微的鼾息。水乳般的月光就像母亲温柔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她那顽皮了一天的孩子。

此时，小梅和他就坐在燕子岩上。

“你就不要再给我饭票了，好吗？”小梅的话语是轻轻的，但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的起伏，他能感觉她的肩膀微微颤动着。

“我愿意！”他扭过头去寻找着那一双明亮的眸子，但却看到了一双朦胧的泪眼。

“都怪我拖累你了!”一片亮光在她的眸子里闪烁着，那是感动的泪花，更是少女那颗纯洁、善良的心散发出来的人性的光芒。

“别这样说，老天让我们相识、相伴，就是让我们一起去追寻那人生的美丽与感动!现在吃这点苦又算什么呢？我们还要一起去经历更多人生的风雨！”

“嗯！”女孩的声音轻轻的，那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也轻轻的敲击着他的心鼓。

月亮钻进了一丝薄薄的云彩里，几颗星星跳了出来，在浩瀚的蓝海深处眨着眼睛，远远看着他们。

一阵微风吹来，橡树的枝叶轻轻的拂动着，落在岩石上的斑驳的月影也跟着跳跃起来。

无底的幽谷飘出来的轻风为朦胧的夜晚织起了一面轻盈的面纱，从城市方向像潮水一样弥漫过来的灯光又给这面轻纱打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芒。先前听上去单调而又凄清的秋虫的吟哦因这阵风而变得嘈杂却也更富有生机了。

      “明天准是一个好天气！”女孩抬起头望了望天，把头扭向了城市的方向，她的长发滑向了脑后，露出了半边白皙的脸庞，就像一块无瑕的美玉，发出静静的质朴的光芒。

      “流星，快看！”女孩忽然快活的嚷了起来！

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浩瀚的深海里向着他们疾驰而来，长长的尾巴像像猛一条烈燃烧着的火绳，发出炫目的光芒。

“流星好美啊！”女孩的脸对着天空，流星的光辉点亮了夜空，在她精致的脸上涂上了一层如牛乳般纯洁的光泽，而她那双黑宝石般深遂的眸子躲在长长的睫毛下，就像树荫下的深潭，一片波光潋滟！

他痴痴的盯着她的脸颊，陷入到一片沉醉之中。

“你看什么呀！”女孩忽然回头对他娇嗔的一笑，她的脸红红的就像一朵绽放的红玫瑰，明亮的眸子像一晶莹的露珠一般忽闪一下就躲进了深深的草丛里。    

“你知道吗？在我的心里，你比流星更美丽、更永恒！”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似乎想要借着这股力量把心中全部的爱都传到她的心里。

女孩什么也没说，而是顺着他的搂抱，慢慢的扭过头来，此时此刻，她双目微闭，两颊含茵，朱唇微启，就像一支沾雨的梨花，风情万种，散发出迷离的芬芳。

他略略迟了一下，终于轻轻的把嘴唇放在这芬芳的花间，沉醉在这令人迷乱的芬芳里。

六

就在这时，腰间的手机铃声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小蔓的号码。一打开电话，电话的那头就传来了小蔓急促的声音，“快点下山，你的留言条被人撕掉了！”

“撕掉了？”也许刚才情绪过于低沉，他被小蔓忽如其来的话语搞得有些懵了，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小蔓就又在那头吼起来了，“你还不快来，你的小梅回来了！就在良木缘！”

小梅回来了？

终于回来找他了？

就在脑海中意识到这一点那一瞬间，他的眼泪止不住一下夺眶而出。

“小梅，你终于回来了！”他哭喊着向山下一路狂奔而去。

刚跑过宾馆大门，他忽然想起里面的停车场里刚才不是停着一辆出租车，于是他马上折了回去。

可是此刻停车场里空荡荡的，不但没有出租车的身影，连其他两辆车也不见了。

看见这样，他一刻也不敢停留，又急急忙忙的向山下跑去，终于在山下的路口处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向“”良木缘“”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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