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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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国年间,我们山西人常因为遭水灾、旱灾……导致粮食收成不容乐观,甚至有时候还颗粒无收。有句俗话说:“面朝土,背朝天,吃饭靠着老天爷。”那时候,生产力水平低下,而生产力水平高低的主要标志就是看生产工具了。那个年代我们犁地用的是牛,点灯用的是油;走路用的是腿,通讯用的是嘴。         

在这种环境下,我们山西人面临着一个共同的难题就是吃饱肚子。到了每年开春的时候,大人小孩就眼巴巴地瞅着、盼着树头绿、草发芽。由于去年打下的粮本来就不够吃,在加上每家每户都是狗蛋、毛蛋、杏花、桃花等一土炕娃们。到了正月刚过的时候,孩子们常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地响,口里直流清水,有的孩子到了晌午在街上玩得两眼直冒金星,头晕眼花,两腿发软,就瘫在一块儿被人们蹭得光亮的大青石上晕过去了。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所以孩子们祈盼着树头赶快绿,草木赶快发芽……这样,顽皮的孩子们就能爬到榆树上捋榆钱,他们常满把满把地往嘴里塞,有的还拿回家让父母给熬稀饭喝。他们一个个手提一根儿指头粗的铁丝或剜苦菜铲铲,在墙根下、屋檐下、地畔寻觅着蛮蛮草、苦菜、蒲公英。每个人都常常把裤兜塞得鼓鼓囊囊的,以至于裤子常常被坠得松松垮垮的。有的女孩子撩起底襟,兜得满满的。没几天的时间,院墙角、地畔就像被猪滚了似的,翻翻攘攘的。一棵棵杨树头、榆树头就被剃了头似的,光秃秃的。而这些树叶、野菜,只能解决燃眉之急。遇到年份不好的时候,除了吃这些树叶、野菜外,人们就吃观音土。孩子们常常饿得面黄肌瘦……面对这种情况,家里的男人们就走西口,溜口外。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止不住地流……”这首荡气回肠,令人忧伤的山西民歌《走西口》,唱出了那个年代人们面对生活的辛酸和无奈。     

…… 

历史的车轮在时间这个大潮的推动下,滚滚向前,一去不复返。到了一九七八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招开完,我国要实行改革开放。我们山西省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我们的形势就有所好转了。大人小孩不用挖野菜、捋榆钱儿了,男人们也不用走西口了。然而奇怪的那时候我们山西人不去内蒙了,内蒙和河南却常遭灾……       

身高一米多点,穿着一个人给的翻毛皮袄,两个脸蛋胖胖的、红红的,一看就是高原红。满口的内蒙话,一手捏着一磨得闪闪发光的皮鞭,一手插裤兜。看到那个羊要是不听话,他扬起胳膊使劲一抽,就地沉土飞扬,羊走的走,卧的卧,顿时井然有序。     

他在山西当了一年羊倌时间里,别的孩子每天顾上学,没时间和他这个外来户呱哒,只有狗蛋常和他递搭上几句。有一天他依偎在墙根下晒日阳儿,狗蛋慢腾腾地圪蹭到他身边,扬起脸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应道:“我、我、我没名字……”狗蛋有点口吃,说:“人,人,人人有名,树有根。你是人吗?”

“是人,没名。” 

“那你有什么理想吗?或者说是目标哇。” 

“上联:小羊日日长,下联:大羊月月生。横批:喜气洋洋。” 

“我给起个名字哇,你就叫生葫芦吧!”   

从此以后,外来的放羊娃总算有了自己的名字——生葫芦。

一九八六年,内蒙遭了十年九不遇的水灾,倾盆大雨连续下了半个多月,平地起水,大水冲门而入。当地的乡亲们流离失散,四处逃蹿……生葫芦就流落到了山西。父母去哪里了,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是老羊倌刘升收留了他。就这样,生葫芦就和刘升一起放羊,有口饭吃。 

放羊不仅要把羊群带出野外吃草,还要在井台边饮羊,这样羊才能长得膘肥体壮。有一年,小暑已过,展眼就是大暑。每到晌午的时候,红日三杆,太阳直射大地,大地被烤得像火盖,脚板踩在地上都有点儿发烫。杨树叶都被烤得发了软,耷拉了下来。羊群趴在石槽上急切地要喝水,生葫芦不停地用水篼从井里往上盛水。《黄帝内经》中讲到:“寒伤形,热伤气。”刘升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他这把老骨头,哪能经得住大热天气的考验?热得他气弱身疲,浑身瘫软,于是他找了一个树阴凉畔,脱下褂子,铺在地上,面朝天歇缓着。正当生葫芦忙活的时候,“阿呀,脊背里有钻进去啥了?生葫芦,快给看看刘升尖叫道,“快看看……”

生葫芦撂下水篓,直奔刘升,只见刘升趴坐起来,挒回右胳膊用手挠。生葫芦掀起它那磨得黑明的夹袄,原来是一只大黄蜂,生葫芦赶快去沟渠里拔了一把臭狼蒿,把臭狼蒿搓作一团,摁在伤口上,使劲地揉。摁得刘升有点疼,扭过头朝生葫芦骂道:“你这是草筛子饮驴——尽心呢?”生葫芦既要给羊群饮水,又要给刘升疗伤,累成了毛蛋了。不耐烦地应道:“您是说我在应卯?那您再寻个这样给您应卯的人。”这下惹恼了刘升,怒斥道:“还敢顶嘴?翅膀硬了!”顺手抓起鞭杆就在生葫芦的头上打了一鞭子,“怪不得你就叫个生葫芦!” 

生葫芦跌坐到了地上一边用胳肘子抹鼻涕,一边哇哇地放声恸哭:“……你们在哪里?”  水篼被撂到了井台旁,羊群喝完了石槽的水,边绕着石槽来回走动,边朝着生葫芦咩咩地叫着…… 

“妈、妈,葫芦哥在当街的井跟前嚎呢……”巧丽气喘吁吁地从当院跑了进来。

阳光照到了半炕,当炕摊着一块儿一丈大的锦缎被面,中间缀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在阳光的照耀和烘托下,色彩斑斓的被面放射出来五彩缤纷的光芒,使得满屋内呈现出一种光彩夺目的景象,格外耀眼。只见彩凤盘腿坐在炕上,不紧不慢地用剪子剪开了这块被面,慢腾腾地应道:“愣女啊!他爱怎么嚎呢,能嚎行,尽着嚎……”就低下头端详她的针线活儿了。巧丽见娘俩再没话可说,便嚼起嘴巴,右脚一跺地,朝她妈哼了一声,就气愤愤地转身从门跑出去了。                 

虽然刘升经常数落并责骂生葫芦,令他难堪。但是在自己流落他乡,走投无路之时,还是刘升收留了他,让他有了一条生路。所以,有时候只是表面的争吵几句,内心里面还是明白对方的好的。   

每到了冬天的时候,没等太阳落山,刘升和生葫芦就把羊群赶回了村。他把每只羊都挨家挨户地送进了圈,就打着口哨溜达到小卖部,赊上一瓶子二锅头白酒和二两花生米。他左手攥着酒瓶颈,右手提溜着一小食品袋花生米,悠悠荡荡地朝着他和刘升的住处走去。

炕头上摆满了盆钵碗盏。当炕竖着一柄一尺高的灯柱,上面搁着一盏形似小茶壶的煤油灯,久积的尘埃和油腻掺杂起来的污垢糊满了灯壶,灯芯在间或地咝咝的作响。地下圪崂垛着一堆碳,参差不齐。

刘升脱掉了烂皮袄,挽起袖子,在两孔黑暗的穿堂窑洞里面出出进进,递这取那。生葫芦从地下取来一棵形似鞭杆状的大葱,把葱姜蒜切成沫状,把羊肝子切成片状,在炒瓢内倒上胡麻油,等油烧开了,生葫芦把葱姜蒜和羊肝一并倒入,伴随着锅铲在锅里的翻来覆去。顿时,窑内烟气缭绕,香味诱人,嚓嚓作响。

不一会儿,一大钵碗炒羊肝就被呈上来了。刘升和生葫芦一个炕头一个后炕,头顶头,脸对脸,吃着羊肝。生葫芦揭开酒瓶盖子,倒入一个白色的小酒盅内,双手端起酒盅,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刘升手。只见他接过酒盅,搭到嘴唇上,抿了一口,巴咂咂嘴说:“好酒……”。 冬天的黑夜漆黑而漫长,刘升常一边品咂着酒,一边晕晕乎乎地给生葫芦叨咕叽,究竟叨了些什么,酒醒后,就连刘升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山西一夏天没见一点雨,人们种的园菜都没有长劲。一天生葫芦和刘升在山上放羊,生葫芦觉得肚子疼,就循山根小路,寻一背静处,刚走了几步,就见有一条小溪清澈见底,顺流而下,小溪傍边有一块儿绿油油的菜地。正要拉肚子,忽然想起……,他匆忙在地畔找到一块破玻璃,就在一个倭瓜上划开一个洞,当他正解开裤子往洞内拉屎。   

“看哪个没受高人指教的牲口,你没个拉处了?……”有人在背后的山坡上怒斥狂吼,生葫芦提起裤子撒腿就跑,一块拳头大的石块被扔了下来。         

嗡的一声,金瓜击顶, 头破血流,脑浆迸裂。生葫芦猛地坐起来,被窑内的寒气侵袭得打了一个寒战,吓得心惊胆颤、魂飞魄散,一身冷汗,两手冰冰的。睡在炕头的刘升用被子埋着头,呼呼的打鼾睡。猫头鹰在树头上“咕咕”的寻觅目标。心脏从怦怦的激烈搏动中逐渐趋于了有规律的跳动。     

生葫芦虽然十六七,搁到正常人家,他应该还是个孩子,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他的处境常常在无意识地提示着他,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开始翻来覆去地盘肠了……   

梦里常常是天真烂漫、四处游玩或叱咤风云、建功立业,醒来后却是手捏鞭杆。

一九七八年我国实行改革开放以后,我们的形势有了好转……

倏又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部分人又开始挖苦菜了。 

然而,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苦菜再不是民国时期胡填肚子的东西了,而成为了消暑减毒、抗癌、降三高的无公害绿色保健品。 

一九九六年,阳春三月,巧丽去给她爸友全挖苦菜。 

这天,生葫芦偎在羊场的墙根下,正用破瓦片刻刮自己的鞭杆。巧丽用右胳膊挎了一箩筐苦菜,向羊场走来。或许是她挖苦菜挖得累了,就一屁股瘫坐到了羊场的那块被人们蹭的光亮的大青石上。她抬起左胳膊用手撕掉拢在她头上的那块儿红头巾,头发零零散散地披落在她的脸上和脖颈窝。微风时不时地掀起她那乌黑的头发,只见面容如雨打桃花,细嫩红润,翠鬓香颈。

偎在对面墙根下的生葫芦停住了刻刮,两眼痴瞪瞪的在发呆……  “我看你是老汉吃大豆——濛(梦)的哇!”彩凤在生葫芦的后脑勺上恨恨地戳了一下。生胡葫芦头一绕,脖子一挒,瞅了彩凤一眼,毫不在乎地继续向前看。彩凤见他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就拉自己的女儿回家。正在石头上捡菜的巧丽被弄得满脑子污水。娘俩拉拉扯扯的,闹得场面很尴尬,使得彩凤下不了台阶。这时,刘升赶着几只羊走了过来,一问究竟,彩凤把情况从头到尾的给刘升讲了一遍并嚷嚷道:“我是说他,他不听;领她,她不跟。我看你们这些愣头青反天呀!”刘升见生葫芦把村主任媳妇气得两脸黑紫、披头散发。便脱下鞋就在生葫芦的身上打,“我看你是茅厕旁边流涎水呢——想屎(死)了。”边狂打边骂嚼。     

“你们也太较真了!和些孩子们置气。谁没有过个年轻的时候,一切都有个过程。”一个身高一米七多的中年男人说到。只见他身穿黑色西装,里面搭着白色衬衫,皮鞋被擦得钵儿亮,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胳肢窝掖着一个黑色皮本夹,西装革履,一尘不染,全身除黑白二色,其它颜色全无。他文质彬彬地说:“你们这样是在影响咱们的村容、村风……现在是文明时代了,我们要讲文明、树新风!”   

这时,除了友全,他们个个都垂头丧气。生葫芦拿起立在墙根的鞭子就去挨家挨户地赶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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