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后的回家路，越来越远，远走越长。

    她想起了她的青春。

   卜晓路十六的时候，知道了恋爱，哦，不，是暗恋的滋味。

她本不懂什么是恋爱。恋爱对于她来说是什么呢，是老房有喜里赵薇看苏有朋的那个温暖的眼神？或者是流星花园里杉菜、寺还有类的相互纠缠？又或是歌词本上抄的twins的恋爱大过天的歌词？

同桌的乖巧女孩可儿什么都懂。她的抽屉里总是塞满了本班外班甚至外校男生手写的情书，还有德芙盒装巧克力。那些丑丑的的字写在粉红色的窄边信纸上，卜晓路瞟过一眼，信纸上满满的一箭穿心。

可儿说，路路，我怕长胖，巧克力都给你吧。

于是卜晓路经常两盒、三盒往家里背巧克力。巧克力的盒子在书包里叮叮哐哐，叮叮当当，如同一首清脆的歌陪伴她。偶尔为了减轻重量，她一边走一边吃。好多年以后，卜晓路都特别爱吃巧克力。每次吃到巧克力的时候，就像回到十六岁，回到那条路，路上夕阳漫天，沿路都是巧克力的醇甜。

可儿真漂亮。记得那次可儿上课的时候睡着了，卜晓路偷偷看她：长又细的眼睫毛密密的盖在眼睑上，粉白的小脸有一层小小的绒毛像婴儿一样。卜晓路走了一会神，心想，花仙子大概也就长这样了。一走神，卜晓路被化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惊醒了瞌睡的可儿，红扑扑的羞红了脸，更好看了。至于化学老师的问题，卜晓路没有回答上来。更确切的说是连问题都没听懂。理科老师评价晓路，说她的成绩在一窍不通和通了一窍之间不稳定的徘徊。晓路自己坐在教室也如同坐在蒸笼里，分秒难熬。化学老师对于没有回答上来问题的她十分生气，罚她站在教室后面一整节课。

她昂首走向最后一排，路上还接受了鲁一夕从靠墙座位里发射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

就是那天，她站在那里，百无聊赖，看着老师微笑着让林正清答题，他站起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卜晓路看着他，门缝后面恰好投过来一捧阳光，照着他，他的头发在阳光温润中有一层细细的柔柔的光，他的肩膀，背，自然下垂的手，都在亮亮的光里，晓路心里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那节课她一个字没听进去，一直盯着那个背影。他低头记笔记，抬头看黑板，微微低头思考，每一个细节都进了心。卜晓路庆幸自己站在最后一排，没有人发现她的眼神一直在那个方向。她有点不想下课了。

从那天以后，林正清的身上仿佛有了一些磁力，一点一点的吸引着一个女孩的目光。晓路的杯子从桌子左边放到了桌子右边，因为拿水杯的时候可以偷偷瞟一眼：他今天穿的格子衬衣；晓路的笔也总是有意无意掉到右边的桌子下面，弯腰下去捡的时候，看到了他灰白的球鞋；她开始喜欢从教室前门出去，经过他的时候，她有点紧张；每次进教室门之前，她不自觉的拽拽衣角。

如此几天，卜晓路决定去跟他搭话，想了几节物理课，她有了一个计划。她问可儿：可儿，可儿，你说这题怎么做？可儿抓起笔演算半天，挠挠头，两手一摊，做不出来。接着晓路说，可儿，我好像有一点思路，但是很模糊，想找个人讨论下。可儿想都不想就指着林正清：晓路，你找他呀，他跟老师差不多，直接跟他讨论！得到了心中想的那个答案，晓路心里一阵窃喜，拿起纸笔，站起来前她胆怯了，真的要跟他说话了吗，可是自己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说什么呢？就说题目吧，她反复看了几遍题目，并且极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不让可可看出异常。下定决心硬着头皮站起来，一把抓过纸笔，走向那个熟悉的方向，心却跳的越来越快，她第一次知道了小鹿乱撞并且要从心里撞出来是什么感觉。好不容易走到林正清面前，晓路赶紧放下手中纸笔，没想到因为紧张力气太大，像是甩到桌上一样，啪叽一声，把其他同学吓得抬起头来看着她，晓路也被自己吓得不轻，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时间仿佛凝固了，晓路满脸通红，林正清也抬头盯着她一脸疑惑。恰逢鲁一夕经过，一把搂过卜晓路肩膀：你干嘛呢！找我们优等生麻烦呢？他哪里得罪你了？晓路转过头看着鲁一夕，看着他像救命稻草一样的出现，鲁一夕没见过这样的晓路，满脸绯红眼睛里的尴尬一览无余。鲁一夕看着桌上的纸笔瞬间明白了一些，一手拿起纸笔一手拉着晓路，走走走走，不就是一道题不会吗，你问我就行了，别出来问别人丢人现眼。鲁一夕把晓路拉到了教室门外，问了句，没事吧布噜噜。卜晓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懊恼，说了句没事就垂头丧脑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可儿问：你怎么了？路路？怎么摔本子了？

卜晓路说，走到半路突然恨自己连这种简单题目都不会做，想起来心烦，就摔了。

可儿讶异，卜晓路沉默。

那是自己第一次鼓起勇气向暗恋的人搭话，卜晓路想着想着笑出声来。初恋爱的滋味真的好美，就像今天的雪。多年以后，遇到刘大能，相知相识结婚，虽一帆风顺，却没有年少时的那份羞涩和少女的胡思乱想。初恋之后，都是再恋。初次之后，都是再次。正是因为第一次恋爱没经验没见识没有任何防备和对策，才让初恋显得那么稚嫩和可贵。人生中，果然是第一次的经历最令人心动。

夜深了，小区里万家灯火只剩零星。卜晓路走回了家，小雪落了满脸满身。拿出钥匙轻轻开门，大能和孩子都已经深睡。均匀的呼吸让晓路心安。

她拿起手机：鲁西西，我到了，你放心吧。

不到一分钟，手机收到鲁一夕短信：才下高速吗？

卜晓路不解：？

鲁一夕：你不上高速去跑一圈，那你打的回家用得着这么久？

卜晓路会心一笑发到：我走回来的，没的士了。

过了几分钟，才收到鲁一夕的回复：你那里下雪了，快暖和暖和睡吧。

卜晓路发完谢谢，就收拾一下去洗澡了。

洗完澡都凌晨两点，睡觉之前看了下手机，鲁一夕的未读短信。

“布噜噜，对自己好一点。”

卜晓路莫名的红了眼眶。

结婚之后她把全部的爱给了这个家庭。至于自己，她很少想起。她也看过很多鸡汤文，文中字字珠玑的劝他们这样的已婚妇女要把握自己，提高自己，心疼自己，爱自己。看文章的时候赞心里一万个赞同，可是放下书，还是把自己摆在最后。道理她都懂，就是做不到。苛刻自己，奉献家庭，好像是她身上的血和肉，已经长在了她的身体里。

卜晓路拿起手机，回复了一条：

“谢谢，我知道了。你赶紧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