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忙，临行前一天晚上还在加班。早五点起来收拾东西奔西站，座位上昏沉，直到车子快开。她瘦小身躯挤进我左侧，帆布包，ZARA咖绿色风衣，一身安静。
我继续累了休息。她打开书包，《麦田里的守望者》，翻页，铅笔注释。我欣喜，这些年来来往往，和我一样习惯的人不多见，眼前还是位姑娘。我的包里，《西藏生死书》，为去古都而带。
这些熟识，让我对这位姑娘感兴趣起来。
“姑娘，你去哪里？”
“洛阳”
“我也是”，冥冥中让我问下去，“你是去参加……？”
“啊，是呀，怎么，你也是？”
“没错”
……
她是中坚。瘦小个子，白净皮肤，大概和我一样轻微贫血，脸上少些红晕。东北混血的湘西苗族姑娘。
1.
中坚秉善。
四小时车程，一半在休息，醒了聊几句天，各自读书。走出龙门站，微潮，阴天，并非我想象中的卫生。
“你打算怎么走？”
“只能打车吧，这里没公交吧？”来之前尚未有空做功课，我晕乎。
“有公车，需要倒一次车，我想坐公车转转这城市。”
一起乘公车，要投币，中坚有个大嘴猴钱袋，每上一次车，替我把钱交了，没有客气，没有生疏，眼里透着温善，裹挟我一路并不孤单。
下车，换乘，中坚有个随身小本，来之前老公写满乘车路线和攻略，一行一行，小字真挚，曾勾起我想到我爸对我妈的呵护。而中坚宽容，“提醒着你的失去，也装着你这些年来的明白。”
中坚承让。
瓷器店中售一些小陶器，高矮不一，无一雷同。赭、褐、孔雀蓝相间的一个手工陶器同时引起了我和中坚的注意，中坚让我，我端端想到某种念想，没有谦让带回了家，也留下了一份愧疚在中坚身上。
2.
洛阳六日，马尔克斯去世，留下《百年孤独》在我书桌上。“生命中曾经拥有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阴雨始终连绵不断，浇湿鞋子，淋透衣衫。我尚有梦，中坚始终伴我，天气冷涩，她娇小却不曾半分柔弱。从白马寺出来时天色已晚，中坚善解人意，坚持陪我去画家村，农夫漏水搭棚车里，一路颠簸，我们像是被运输中的物品，随着沿路坑洼被撞击在横竖不平的铁棍上。越过一排排白杨和麦田，在滴答声渐渐加剧时分，下车，绘画，在赶末班车的无奈中，沿着不想停歇的雨，在苍茫一片的夜色中，寻找回宾馆的路。
去石窟前一天夜里，我梦到受了重伤，中坚梦到牙齿脱落。后来我背包中保温杯洒了水，滚烫的水浸泡了里面的相机、手机、钱包、票据、化妆品、电源……也隔着薄的衣裳烫在我腿上。物件被一件件拿出，转放到中坚包里，她一路替我背着，走过石窟大大小小的佛像，走过白园错落有致的山坡石斗，小桥流水，迂回石阶。
孤灯竹影青霜夜，梦到梅花即是君。
直到今天，我都坚持认为，读书和走路，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生活方式。寻找真理，寻找缘分，寻找光明，寻找方向。中坚伴我一路，用宽容和友爱赐予我阳光般心境。在阴冷的雨里，不曾有过灰暗时光。
3.
深海里没有日夜，想生存就需要训练眼睛，要么看到黑暗里的不同，要么索性照亮。
中坚伴我。
闪烁的心扑朔迷离，身体一直岿然坐在那里，走过多少灰色的矮人。在沉重中微笑，渐渐自然的，对着大海，对着天空。在这样的梦里我醒来，我相信那些教会我各种语言的人。
多年后，可能会忘记我和中坚曾坐了相反方向的车，但我不会忘记中坚和我的一路对白。日子不会让一顿圆桌午饭变的醒目，而中坚娓娓道来的一段过往却烙印在我心深处。令我沉静。
4.
我比中坚的返程早了一趟车，我在人群洪流中和中坚最后挥手道别。我知道我和中坚的未来仍有交集，却无法掩饰洛阳六日中坚出现带给我的意义。就像我无法拒绝生命垂青于我的恩赐，无法忽视生活中进入的这么一位干净、守志、豁达、温婉的女子。
中坚和我一样，在这个城市拿着微薄薪水，却做着畅快人生之事。中坚启发我去湘西体会中国山水画精髓，和我分享山涧水绿延缓的人生历程。中坚有趣。
三十二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愿天下的读书人不忘初衷，终成正果。
